孤芳吟 第19章 不归林

落红冬雪无尽时，爱意随风起，不随时逝，与檀相伴，死亦无怨

——小旌

唐檀四处询问，打探到唐泺所在，想见一面，却被阚竹带人拦住。

阚竹眼神示意，与她一同的五六个弟子，将人围住，阚竹趾高气昂，语气阴酸：“呦，唐姑娘可是有急事？”

“滚开”，唐檀厌恶至极，懒得与他们废话，想推开挡路人，奈何他们人多势众。

阚竹最是看不惯她这般自视甚高的样子，仗着身份，谁都不放在眼里，今日她就要好好教教她，为人处世之则。

阚竹命人把她拉住，偏要与她为难。

唐檀一再隐忍，若非顾忌唐泺为难，真想杀了这些多事的。

“放开”，唐檀嘶吼，甩开两侧抓她之人，直指阚竹，放下狠话：“蠢货，你给我等着”

阚竹生气起身，欲与之动手，唐檀突然止步，袖中暗器飞出，阚竹等人躲闪过后，向前看去，唐檀已无踪影。

阚竹身边一人站立难安，再三犹豫后问道：“师姐，她好像真有事找大师兄，我们……不会闯祸了吧”

阚竹失了底气，立即叫人去通知。

唐檀出现在天阙入口，不顾阻拦，冲出天阙，赶往碎天谷。

阴琊的目的，就是乱魄睛，只要将乱魄睛取出，碎天谷于他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只是碎天谷内，阴琊殿杀手遍布各处，想取走乱魄，谈何容易。

可恶啊，怎么事事不顺，偏偏遇到那几个碍事的。

整个天阙，那么多人，好像只剩唐泺似的，什么事只交予他一人，怎么不把掌门之位也传给他呢。

她一路抱怨，回想萧澍所教，御剑飞行，两个时辰后，到了葬魂川附近。

葬魂川，一旦进入其中，需得灵力作引，才可脱身。

当初，念檀选择葬身于此，断了自己所有生路，万念俱灰。

而她将乱魄放入其中时，亦将念檀一丝残存之力注入其中，这世上除了她，无人取得。

即使阴琊已知乱魄在此，亦束手无策。

平日里她若出现在此，定有灵物现身，现在却不见一只，恐怕已遭阴琊殿毒手。

“这些丧心病狂的畜生”，唐檀躲藏一处，只能作缩头乌龟。

“阿檀”，灵狐突然出现，唐檀喜出望外，将灵狐抱起。

灵狐忙将此地情况告知，阴琊殿杀手多数盘旋在葬魂川附近，等着唐檀。

灵狐幻化成人形，劝她离开：“阿檀，你赶紧走吧，此次再落入阴琊之手，定是万劫不复”

唐檀宁死不肯，她从小在此生长，若这里毁于一旦，天下之大，就真的无她容身之处了。

“我怎么能丢下你们，实在不行，大不了交出乱魄呗”

“说得好”

两人谈话被人听去，下一秒，阴琊现身眼前。

唐檀拉着灵狐到身后，面向阴琊，他与之前，变得不同了。

阴气沉沉，眼神摄人，随意抬手，灵狐竟被他邪力控制，捏在手中，继而威胁：“唐檀，你已经浪费我很多时间了，再不交出乱魄，它就是下场”

阴琊不给她反驳之机，手指收力，灵狐被活生生捏死。

“住手”，唐檀出手阻止，不过徒劳。

灵狐形体消散，尽最后余力，灵力汇聚一点，入她额间。

“阿檀，希望我的内丹，可压制缓解异化之苦”，句句入耳，犹如万箭穿心，令人窒息。

阴琊提起她，扔在葬魂川边，逼她取出乱魄。

唐檀跪在地，泪水滴在手背，映现从前画面，痛苦的，温馨的，难以再复的。

她又哭又笑，近乎疯魔，跌跌撞撞起身，恶语相向：“阴琊，你活该痛失所爱，活该事与愿违，你害死爱人，逼死念檀，害的众生皆苦，你是灾星煞魂，谁碰到你都会变得不幸”

阴琊冷下脸来，双眸变得血红，全身散发着弑人气息，唐檀狂笑不止，难得见他这般失控，又言语刺激：“原来你会生气啊老东西，你的心也会痛吧，我若是你所爱之人，定后悔与你相识”

“大人，不要为我滥杀无辜，不要为我报仇”

“忘了我们的一切，去过平凡的生活吧”

“以后你便唤我檀儿吧，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若能选择，我宁愿我们从未相识”

......

她死前种种，回荡心间，千思万念，经年久积，再无法压制，瞬间迸发。

“你想要乱魄，我偏不如你愿”，唐檀蓄力，要毁掉葬魂川。

阴琊身影瞬间到她眼前，抓住她手臂，与她相视。

“唐檀，看着我”，阴琊双眸赤红，惑人心神。

唐檀意识模糊，忍不住看她，一阵眩晕后，一切陷入昏暗。

阴琊放开人，继续言道：“对，就这样唐檀，现在……取出乱魄”

唐檀移动脚步，行至崖边，泪水滴落，双手施法，一丝灵力衍向脚下深渊，低眸看去，整个葬魂川内泛起微光。

乱魄睛感受到灵力牵引，晃晃欲出，一股冷冽之气袭来，所经之处，皆成灰白。

唐檀身心不稳，向下栽去，阴琊眼中只剩乱魄，已不在乎她生死。

然生死关头，一条绫带飞出，把唐檀带出葬魂川，施法被打断，唐檀恍然清醒，一切归于沉静。

绫带尽头，站着两人，一人是萧澍，而另一人……

“周戢？”阴琊感到惊讶，咬牙切齿，唤其名讳。

唐檀听到，内心沸腾不止。

周戢，那不就是萧澍的师父，听名字以为是男的，如今所见，却给她一种稳重贤淑之感。

周戢一身尘白，青丝垂落，悲悯众生之神情，不卑不亢之举止，堪比沙场巾帼英雄。

师徒二人面对阴琊不慌不忙，唐檀见机，乖乖到二人身边去。

阴琊满腔愤怒，与周戢对峙：“连你都要与我为敌”

周戢摇头叹息，这么多年，他已偏执成魔，此前今后，桩桩件件，何时才是尽头呢！

阴琊殿弟子纷纷现身，围住几人，周戢来回一看，袖间绫带四绕攻击，已叫周围杀手无反抗之力。

周戢含笑而立，语中暗藏警告之意：“收手吧阴琊，婳檀一定不想见今日局面”

“婳檀？阴琊爱人之名？”，唐檀心底自语。

阴琊痴念成疾，何人何言，他全不在乎，他只要婳檀复活，哪怕为此付出生命，万劫不复。

“杀了他们”

阴琊命令一下，杀手蜂蛹前去，浮情和顼戎赶来，一同出手。

周戢迎上阴琊，上天入地，不分伯仲，萧澍手持挽殇剑，对付浮情顼戎二人，唐檀则默默后退，偷偷离开。

她已厌倦争斗，厌倦分离，只想一人寻一处，安静死去，回到以前与灵狐相伴时。

双方打的不可开交，萧澍分神望去，不见唐檀踪影，遂蓄力一击，逼退浮情二人后大喊：“师父，人不见了”

周戢阴琊二人同时看他，周戢一个翻身，踢在阴琊胸口，借力飞至萧澍身后，带人离开。

阴琊退后几步，立马下令追击：“都给我追，一定要抓住唐檀，不能让她再回天阙”

唐檀漫无目的的行走，回过神来，居然到了不归林。

碎天谷外林中央，不可轻易靠近，无论是人还是灵兽，一旦踏入其中，便会迷失在过往，困在其中。

漪眠有位姐姐，唤作漪婵，姐妹两一同拜了琥湘为师，少时漪眠与姐姐赌气，故意躲着漪婵，漪婵为寻妹妹，误入不归林，被困其中，丢了性命。

漪眠之所以想救异化之人，多是因年少之过，心中愧疚难安，漪婵的死，是她无法忘却的伤痛。

当初，唐檀就是利用这点设计漪眠，让她成了异化者之一。

如今想来，不过因果轮回，她利用漪眠为救友心切，今日她亦因此，而去不归。

如果进去，沉浸过往，那些曾经留恋的，就会以另一种方式失而复得。

唐檀释然一笑，毅然决然踏进了不归林。

阴琊殿众人与周戟二人同时找到了唐檀，只是赶到为时已晚，无法阻止她进入。

阴琊纳闷不解，想不明白，唐檀居然主动寻死：“这个蠢货，真是疯了”

阴琊目光瞥向周戟，讽刺一笑，带着人离开。

浮情跟着转身又止步，心中不舍，远望不归林。

萧澍心急如焚，想跟着进去，周戟立马拦住，与他说明：“不归林中皆虚妄，余念难渡天地灵，为师只在书中看到过，若贸然进得，只怕九死一生”

萧澍收回脚，心中生惧，却忧心难安。

这个蠢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这什么地方，就敢进入其中，该怎么办，怎么办......

思来想去，萧澍已顾不得那么多。

他答应过唐泺，要保护好唐檀，若唐檀死了，他便是失信于人。

还有唐伯伯，他都与女儿未曾谋面，唐檀怎么能死在这里。

“师父对不起，您的教养之恩，我来世再报”，萧澍言尽，抱着必死之心，闯入了不归林。

周戟扶额苦叹，教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冲动。

姐姐啊姐姐，你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故人之子啊！

“让开”，周戟还未缓过气来，浮情便推开她，跟着进了不归林。

......

“请圣女下令，逐灾星出谷”

“请圣女下令，逐灾星出谷”

......

幼时唐檀，躲在石后，泪如雨下，眼前众人，纷纷下跪请令，逐她出谷。

琥湘满眼不舍，转身看向唐檀时，尽是心疼。

唐檀与母亲相视，摇头哭泣，不想接受她这么残忍的决定。

“娘，我是你的女儿，我求求你，别抛弃我，别不要我......”

......

“罪女唐檀，身怀恶疾，乃为灾星，现将其逐出碎天谷，今后不得擅入”，唐檀被人押着，听人宣判她的结局。

双臂剧痛，但远不止心中痛。

她挣脱开来，步步退后，决绝道别：“琥湘，我恨你，我恨你，天底下没有一个母亲，会像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我唐檀从现在起，是生是死，与你无关，此后，你琥湘若死，我会叩...谢...天...恩”

她抹掉眼泪，转身跑着离去，此后人人唾弃。

林中妖兽嗅味寻来，围着唐檀议论。

“这是人类？”

“不是说人兽不争，碎天谷怎将人类放入此地？”

“不如……我们吃了她吧”

……

唐檀紧紧蜷缩，无助害怕，一点点后移躲离：“走开，都走开……”

一只狼妖从中走来，卧倒在唐檀面前，伸长脖子嗅闻：“她身上有乱魄气息，吃了她定灵力大增，可化作人形”

狼妖准备动手，却被一只蛇妖拦住：“我们一起发现的，你可不能独吞”

蛇妖言罢，其他灵兽目光齐聚狼妖身上，狼妖若敢擅自动手，便是众兽共敌。

狼妖识时务，自然不想与它们动手，落得个两败俱伤。

“好，我们平分”，狼妖退后一步，与众兽同步。

唐檀看去，眼前妖兽，缓缓逼近，欲杀她而后快。

她头埋在臂弯，无意反抗。

“喂……”

灵狐卧在上方树枝，慵懒惬意，俯看这场好戏。

下面一群妖兽闻声，皆退三步，不敢放肆，抬眸仰视，灵狐指着唐檀，霸气外露：“这个猎物是我的，滚吧”

灵狐已在此几百年，实力强悍，一般妖兽不敢招惹，即使心中不甘，亦纷纷离去。

灵狐跳下，前后打量唐檀，呆若木鸡，没有一点儿灵气，像极了人类所说的行尸走肉。

灵狐伸出爪子，搭在唐檀手臂，歪头言道：“你好，我叫小旌”

唐檀厌恶甩开，冷眼相待：“你是琥湘派来的？”

灵狐拿出些野果，放在地上，回答她道：“琥湘是谁？我接到的是这个，我娘亲让我来的”

灵狐拿出一朵昙花，花瓣之上刻有她像及姓名。

唐檀夺来一瞧，这昙花颜色，与她颈间莫名其妙出现的昙花印相同。

直至此刻，她想不明白，为何会异化，为何会有这昙花印。

她扯过衣衫，展露予灵狐，问其缘由：“我身上为何会出现这昙花印，还有异化怎么回事？”

灵狐扑在她怀中，仔细一看，摇头不知：“你是出现这种症状的第一人，我想目前，应无人知其因”

这昙花印现时，剧痛无比，全身不适，堪比凌迟之苦，难道此后，她就得承受这苦痛不成。

她异化后不久，碎天谷亦有他人渐渐异化，一部分异化者，两三载后，接连而亡，死状凄惨，最长不过十载，整个碎天谷，人心惶惶。

灵狐知此事后，保护她的同时，亦为她寻稀世之物，压制异化，成了第一位且唯一一位异化多年未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