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挂在天边,冬日的雪山圣洁巍峨,映着一片寒光。
殿外的少年周围围着一群伺候的下人,玩得甚欢。他挥舞着手中的木剑,只是毫无章法,一通乱舞,不小心戳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这人身形颀长,笑容和缓,他便愉悦地仰头道:“二叔公!”
这话不知道是谁教的,但说起来倒是也没有毛病。谢熠秋揉了揉他的脑袋,俯身道:“二殿下的小脸都冻红了,怎么不回屋里玩?”
“二叔说有礼物给我,但他又说还没准备好,我现在就想看,但是又怕现在看见就没有惊喜了……”
谢熠秋蹲下身摸着他的脸,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所以你就等在你二叔的门口?”
他嘿嘿笑道:“顺便等二叔公,二叔说他也有礼物给你呢!”
他凑进一步,趴在谢熠秋的耳边道:“二叔公能不能也晚些进去,陪陪恩和……”
谢熠秋轻笑一声,望了一眼灯火通亮的宫殿,道:“好。”
顾濯刚走出殿门,见着两个人蹲在门口吹着风,但似乎却格外高兴。他问:“怎么了?”
谢熠秋道:“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让二殿下等得这样急?”
顾濯轻笑,凑近摸了一把恩和的脸,“原来是找我要东西的。”
恩和眼尖,已经看见了顾濯手上拿的弓箭,不由分说地跳起来,“这是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
这弓箭雕刻得细致,精雕细琢的纹路里沟壑纵横,像是图腾。可见顾濯是用了心的。
这木头是靖云港进贡给帝京的,天晟帝便派人送来了莽蒙,顾濯想着这拓木正好做弓箭,便收下了。他在后来的记忆中看见了儿时老可汗给他做过一把弓箭,亲手教他射箭。老可汗临死之前还是紧盯着那把弓,就像是在看着儿子一样。
顾濯便想如老可汗那样给年幼的恩和做一把。他曾是莽蒙的二王子,如今的恩和也是莽蒙的二王子。自恩和出生起,顾濯与谢熠秋一同来到了莽蒙,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他们也把莽蒙当成了另一个家。
恩和试了一下,有些重,难以拉动,但是忍不住想动手。顾濯道:“夜深了,等天亮再试试。”
恩和这才作罢,他很听顾濯的话,此刻冻得脸通红,手也通红,但还是不忘行个礼才走。眨巴着眼睛依依不舍道:“二叔明日带着恩和射箭吗?恩和一定会超过你!”
这拓木弓,开弓如满月,飞箭似流星。
顾濯俯身对着他一笑,然后起身道:“等你能射中天上的月亮,二叔把鹰首弓给你。”
“好!”
恩和踏着厚厚的一层雪走远,天上的月光洒在路上,谢熠秋道:“天上的月亮可不容易射下来。”
顾濯道:“本就是要给他的,但给他之前总得要他自己去抓。正如月亮,若他心里一直想着得到它,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奔向它,直到自己能真正射下的那一天,月亮才算真正属于他的,不可否认的,不可撼动的。”
顾濯握着谢熠秋的手觉出了冰凉,于是握得更紧了。两人的手心是顾濯为他雕刻的玉佩。两人无言地并肩而立,望着远山,他们在这些年里驰骋过无数次的地方。
风声过耳,寒意阵阵。
又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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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晟十三年,十岁的恩和同顾濯一起来到了帝京,于太子东宫受太傅教导,立为储君。
二十载光阴流转,帝王之位上的人换了又换,身边之人却是从未变过,直到各自的头上生出了隐隐白发,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已经相守了二十年。
北明在天晟帝的统治下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改革旧制,铲除各州与中枢官员盘根错节的朋党之结。各州土地收归朝廷,按年份收低租分发百姓,有鱼鳞册为记。通过各州的粮马道互市,互通有无。
天晟二十年,莽蒙大王子迎娶北明女,自顾尔金迎娶了北明女为可敦以后,莽蒙和北明便兴起了一股联姻之风。
后来史书典籍始终记着一笔,四朝皇帝近臣顾氏衡之,诛贼寇,收疆土,斩逆王,拥明君,辅朝政,退高位……功成身退,名垂千秋。
他与谢熠秋各执一杯浊酒,数十年功名只在万里外,所有心事尽在觥筹,缱绻深情尽收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