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高中举人回来了,不过是躺着回来的。
圆宝也找回来了,是躺着的小先生找到的。
更离谱的是,掳走圆宝的居然是他们的父母官陈大人。
但不论怎么样,圆宝和小先生都没事就是好的。
“陈大人虽说不上多好,可也没压榨百姓,说得上是个好官了,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大郎叹气道。
村长拿着酒给牛叔和大郎倒上一杯,“我也没想到啊,那陈大人在桃李县这么多年,瞧着就不是个坏人。”
“你们跟陈大人很熟吗?”牛叔笑说。
村长饮了一口酒,自嘲道:“我们这些泥腿子,哪敢说跟县令大人熟稔啊,就是这两年咱们村种出好东西来得了县令大人青眼,之前可是见一面都难。”
“所以说啊,他是怎么样的人,你们岂能知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听说过没?”牛叔捏了几粒炒豆子放嘴里,“谁家读书人寒窗苦读多年,不是为了平步青云的一日?陈大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大郎想不明白,“你说的我能理解,可他这回不是能够升迁了么,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升迁了,为何要做着掳人的犯法事?这不,大好的机会没了,还被抓进牢房里,我听小先生说,这叫知法犯法,判刑会更重,可能要流放呢。”
村长比大郎经历的多许多,经牛叔一提点便知晓了,给大郎解释道,“你想想,陈大人会到这儿当县令,不是得罪人,也必定是人缘不好的,朝廷那么多官员,没人特意提起,谁会想到这偏僻角落处的他。若不是靠着圆宝种出来增产的粮种在皇帝那边露了脸,他估计要在桃李县老死,朝廷才能想起他来。”
“我明白了,他就是怕升迁到别的地方去,也是默默无闻一辈子,于是便打起了圆宝的主意来。”大郎也想通透了。
“是啊,被朝廷无视了这么多年,怎么能不怕呢?”村长不由得有些感慨,“人在没有希望的时候,遇到什么事都觉得没什么好怕的,然一旦有了希望,就一点小事都感到害怕了。”
牛叔点了点头,“好了,这事儿过去了,现在小先生还当了咱们桃李县的县令,管他怎么样,反正我们方家村会越过越好的。”
“日后圆宝就是官家夫人了,我们村里人也不能拖后腿,得努力壮大起来才行。”村长看了眼牛叔,“我听说你家三郎想当货郎?”
牛叔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说道:“自从村里卖豆腐起,外头的货郎就时常往我们村里跑,如今大郎也不用替村里人带货到镇上换钱了,反正家里劳力够,我就想着让三郎当个货郎赚点钱。”
“可当货郎没什么好的,咱们村也没什么稀罕物,三郎跑一趟可能也就赚个辛苦钱。”村长沉吟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你们家怎么想的。”
从前方氏一族穷得很,村长就是有想法也不敢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也没用,现在不一样了,族里家家户户不仅吃饱穿暖,还能存下钱,他也该好好考虑怎么发展了。
要论赚钱,还是得经商。
方家村虽然在村口那边弄了个小市集,可货郎或者酒楼来收,价格也是往低里压的,若是把货带到城里卖自然赚得多些,只是租个摊子卖东西得看运气,运气好早点卖完自然是好的,运气不好东西卖不去,要么低价卖掉,要么就得带回村里来,总归瞧着时间就得出城,不然要找个破庙落脚,睡不好还不安全。
若是有个铺子在城里就不一样了,能做买卖的时间长不说,价格什么的都能自己定,铺子里头还能住人,肯定赚得比现在要多不少。
只是,这样一来,就成商户了。
“这事儿我也想过了,把三郎分出去,这样既不影响家里,也能互相帮衬着。”牛叔的确时深思熟虑过的,做货郎只是起步,他把想法一一给村长说来。
三郎生的是个女娃,女娃不能考科举,虽然成了商户女身份低一层,可他们家本就泥腿子,也不指望嫁什么达官贵人,娘家有钱婆家反而不敢欺负,若是生意做大了,招婿也是可以的。
若是三郎日后再有孩子,也可以在户上过到兄长家,这样也不影响孩子日后进学。
“族里总归是有人要从商的,我听说当官了要花钱打点关系,正宝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他日必定是要当大官的,我们不能指望大富一家帮扶族里而什么都不做,这样日子长了,关系是要断了的。”
牛叔活到这个年纪,自然知道人与人的关系是要互相帮助,一直单方面付出,关系又怎么能长久。
村里人现在日子是过得不错的,只是能在城里盘下铺子来,估计也没几家能有这个钱,而且做生意这事有风险,并非谁都敢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尝试。
牛叔家三个儿子,种地多,存下来的钱自然比别家的要多,他们家肯去冒险,村长自然是欣喜,“老哥想过的事情定然不会有错,趁现在小先生还在村里,我们早些跟他说这个事。”
“都半个月了,姚嫂子都回来了,小先生身子还没好么?”牛叔有些担心,“要不就别打扰小先生养病了,我去找郑爷说这事。”
从农户转商户,是要经过县令批准并记录在案的,小先生这半月来一直住在山上的屋子养病,不曾下过山来,衙役们有事来寻,都是那位跟小先生一同回来的年轻人给处理的。日子长了,村民跟这位年轻人也熟悉起来,他名郑逸风,可经常自称小爷,于是乎村里人不管老少,都称他一声郑爷。
此时此刻,这位郑爷正在屋中咆哮。
“虽然说欠债的是大爷,可大爷你也得讲讲道理,现在是你欠我钱,你让我替你干活赚钱来还给我自己,这样合理吗?”
面对气急败坏的郑逸风,顾文誉从容淡定地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了一口,“怎么就不合理了?我如今病着呢,这些天你若不肯帮忙,我丢了官,又怎么会有钱还你?”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我无理?”顾文誉抬眼,嘴角含笑,“那你想不想我还钱?”
“我……”郑逸风叉着腰吐出一口闷气,“我不跟你辩,我找嫂子问去。”
郑逸风一个转身,刚好看见捧着汤药进来的圆宝,于是立刻问道,“嫂子你说,这家伙的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圆宝顺着他的指着的方向看去,见着的是顾文誉揉着额一脸难受的模样,她快步上前放下药碗,“又头痛了?”
顾文誉轻轻嗯了一声,动了下身子稍微往圆宝那边靠,好让她给自己按压头上的穴位。
刚刚还精神奕奕忽然他做事的人,突然变成了软弱无力的病秧子,郑逸风楞了一下,“不是,你这脑袋怎么突然说痛就痛了?你该不会是装的吧?”
顾文誉低叹一声,“我装病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是汤药太好喝了?”
郑逸风看了眼桌上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半信半疑地道,“谁知道你这家伙有什么癖好,嫂子我只信你了,你给我说说,这家伙的病到底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好。”
圆宝给顾文誉按压完头上的穴位,便给他把脉。
事实上,自回来的第五天起,他的脉象就已经很正常了。
因为当时情况危急,圆宝施针后给他熬的汤药里便放了少量的生露,随后每日的汤药里也各放了一滴,第五天开始,不论是从脉象还是气息,都明显痊愈了。
然后第六天的时候,顾文誉突然说自己头痛,如同针刺一般的难受。
脑部是人体最复杂之处,圆宝不敢断言诊脉一定能够诊出问题来,又担心是生露用得多了产生了影响,于是往后的日子,便没使用生露,以便观察。
这些天,顾文誉每天都会头痛,不过次数日渐减少,圆宝这才放心了些,估摸着是他身体一下子不适应,以及过度劳累的缘故。
“问题不大,再修养几日吧,应该就可以了。”圆宝道。
“几日是几日?”
“三五天吧。”
都帮了半个月了,也不差这三五天,郑逸风愁眉苦脸地地说,“好吧,那我先回去帮你处理文书,你好好休养。”
顾文誉轻轻点头,“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
“别,别这么一脸无害地看着我。”郑逸风抬手做出一个拒绝的手势,“你这么客气准没好事,小爷我这些日子够累的了,可不想又要替你干什么活。”
说罢,他一溜烟地跑了,生怕顾文誉接着说出什么话来。
圆宝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大眼睛眨了眨,“你该不会是真的装病吧?”
以小先生忽悠人的功力,喊两声头痛还真能换来一个免费劳动力的。
不,是两个。
她可是天天绞尽脑汁亲自给他熬汤药的,不能太补,也不能不补,饮食上也得注意,不能和汤药相冲。
“我真没有爱喝苦药的癖好。”顾文誉微笑,“对了,你昨日不是说种出黄瓜了,长得怎么样?”
说起种出来的黄瓜,圆宝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思绪,高兴道:“有点瘦弱,不过还不错,已经让剑兰用醋拌了放井里,等下就能吃了,可惜没有辣椒,不然味道会更好。”
“辣椒?”
“哦,书上好像是叫海椒还是番椒的,入口辛辣,所以也叫辣椒,可烹制也可入药。”
顾文誉思索了一番,“我记得从前是有海上商人带回来过,只是此物入口如火灼,有人吃后还感动不适,之后便无人食用了。”
“番椒也有很多种类的,使用时也得注意分量。”想想辣子鸡,麻辣火锅,水煮鱼等等,她一样都吃不到,就十分的难过,“算了,现在也没种子,说这些都没用。”
她连吃个黄瓜都得等几个月,辣椒这些连种子都没有的,就别想了。
“日后我想办法给你找种子。”
圆宝眼前一亮,“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顾文誉将她额边的碎发绕到耳后,“明天牛叔家的秀儿出嫁,你不是要跟着去凑热闹么,早点回去休息吧。”
“对哦,你不提我都忘记了,明日要给秀儿添妆,你快给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