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誉和圆宝达成协议后,两人之间少了些防备心,相处起来更自然了,圆宝也没有再装笨地一个字一个字的跟着学,直接拿着书本看,看到有不认识的字再问,这直接节省了学习的时间,放到采药那部分去。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天气已经逐渐变冷了,田边总能看见迎着冷风瑟瑟发抖的青壮,正小心翼翼地给田里的菜浇水。
各家是按照圆宝提供的法子从山上拿了腐泥堆肥的,田里这十几颗菜是泡过生露的第一批菜出来的种子,肯定是没有第一批壮的,但是比起以前也好太多了,虽然数量少,但是快入冬了,蔬菜比以往要更贵一些,村长特地去外出一趟,估摸着卖到县城里去,一颗起码能卖五文钱。
谁都知道东西放在县城里卖能多赚钱,但以往村里没出什么好东西,县城太远了费脚程,他们要卖东西也只会到镇上卖。可现在有了顾家的马车,凑些钱来买马食就能借用,这些好菜送县城里必定是要比在镇上卖划算,于是约定了一个日子,大伙儿割了菜一起卖。
圆宝也是这样想的,这几个月忙碌着采药制药,就连正宝下学了也被叫上山做苦力。
约定日这天,村民们帮忙把炮制好的药材入在干净的布袋子里,然后抬下山放马车上去,圆宝叮嘱方大富,到了县城先走一圈问问价格,看县城里有哪些医馆哪些药铺,并把他们的规模和收药材的价格记下来。
大伙儿把要送去县城卖的东西都小心放好,正准备出发的时候,方得寿气呼呼地跑了过来。
人一到,臭味也随之而来。
大伙儿看着方得寿那衣服上的污迹好像结了痂一样的,都吓得退了几步远。
牛叔家的大郎作为村里跑腿小队的队长,捏着鼻子过去接下那篮子东西,忍不住问:“得寿叔,你这是几天没洗澡了?”
方得寿脸红着后退两步,小声快速地说要换粮食,然后转身就跑掉了。
众人等那酸馊味散去,这才聊起老方家来。
大伙儿这段时间都忙着伺候家里的菜,这会儿说起来才发现,自从上回没分种子给方大才之后,好像都没看见他出门了,方得寿倒是日日见着他一个人在田里干活。
“一个多月前他在我这拿了路引,说要去找他二哥了。”村长说道。
娘亲被休弃的事情,老方家是该给在外做工的方大贵说一声的,村长没多想就签了路引给他,今日也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家中那十几颗菜上面了,现在才发现方大才快两个月了也还没回来。
“会不会出事了啊?”虽然大家不待见他,可都是一个村子的,也还是有点担心。
村长皱了皱眉头,“把东西卖了后我去镇上看看。”
……
黄昏的时候,马车回来停在村长门前,村里人盼了一整天,一个喊一个的,都聚到村长门外去了。
“我们的菜长得太水灵了,马车到了市集,还没找位置呢,就有人过来问价了,那些富户见着菜好,抢着要买。”牛叔家的大郎一脸喜庆地跟大家说道。
实在是他们的菜跟别人种的菜差别大着了,就是跟县城上等田种出来的,也是好上一截,县城的富户多,听大郎说今年就只有一车子再没有了,斗争相加价抢买,于是这批菜就卖了个好价钱。
一户十几颗水灵灵的菜,原本大家想着能换一斗粮食回来就已经是大赚特赚了,可大郎居然一整袋一整袋的粗米分发下来,惊得大家都不敢下手去抬,就怕大郎把自家的给搞错了。
“一家一袋快搬走,后头的还没领呢,天都要黑了。”大郎边卸货边喊道,“你们不要了啊,那就都送我家吧。”
“行啊,等叔日后赚了钱,定分你一袋。”还是年纪大些的稳得住,吆喝着自家儿子上去搬。
有人先动手,后头的欢呼着也跟着上去领了。
方得寿远远地站着,见大家都拿完了,才走上前去,带着期盼地看向大郎。
大郎看了方大富一眼,才对方得寿说,“叔,我实话给你说,你那两个不知道放多久的鸡蛋,还有那两罐子咸菜,根本就卖不出去,我们又赶时间,大富哥便做主把你的东西当做给买他菜的人的添头,自个儿掏钱分你半袋粮食。”
方得寿看向自己的大儿子,脸上表情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抱着半袋粮食就转身就走。
大郎不由得替方大富委屈,“怎么连声谢都没有。”
方大富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我爹,孝敬他是应该的,你别跟我婆娘说。”
大郎自然是应下,可这两男人也是天真了,这会儿在一旁的人还没完全散去呢,第二天宁氏到河边洗衣的时候,妇人们就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这事儿给宁氏说了。
除了这事,小花还从村长那里得知的告诉了大家,那方大才去找方大贵了,不但没说宁氏被休了,还骗方大贵说他们爹病了,郎中说要至少要十两银子买药吃才能治好,现在家里就两兄弟了,要么他想法子借十两回来,方大贵回去照顾人,要么方大贵给十两银子,他回去照顾人。
何氏一听说要回去老方家就哭个不停,钱氏从小就偏爱方大才,方大贵知道自己若不是在镇上给人做学徒,肯定也跟大哥一样被磋磨。他在镇上待久了,也不是个蠢的,左借右凑的凑到了十两银子,就找了书生立下字据,写明日后就算分家,家里的东西他都不要,这十两银子就当是给老爹养钱,让方大才按了手印才把钱给出去。
简单来说,就是兄弟二人做主分了家。
按理说,子女提出分家那都是不孝,但方大贵没要家里的东西,还反过来给了十两银子,按照方家村的情况,十两银子足够方得寿夫妇养老,方大贵这做法更类似自卖自身给家里补贴银子,没人能说他什么。
就是村长把休妻的事情告知后,看着那字据,也不能硬要方大贵回家去照顾老父,只能规劝。
然而方大贵能早早的在镇上找了个木匠学徒来做,心眼儿就比方大富要多,现在钱也给了,字据也立下了,全当自己跟那个家已经没关系了。
“我现在借了十两银子,不做工怎么还钱?我当学徒的时候师父也给了家里五两银子的,我得照顾师父终老的呢。”
方大贵一句话就把村长堵得无言,只能跟他说一声得空回去看看,回村后就把这事给方得寿说了,问方得寿打算怎么办。
这小儿子骗走了二儿子给父亲的养老钱,传开去了方家村的名声都要跟着坏,村长自然不想这样,但也不乐意看着方大才就那么逍遥法外了,“他连亲人都骗,日后都不知道还要犯什么事来,你若点头,我就跟族里商量,以不孝的名义逐他出去,你养老的事族里给管了。”
村长本想着还要劝好久,没想到这回方得寿却是干脆得很,轻轻的应了个好字,村长以为自己听错,又重新确认了一遍,才叹了气道,“当初都跟你说找婆娘要找知根知底的才行,你偏不听……”
见着方得寿满脸沧桑,村长也不好再说什么,回家准备挑个日子开祠堂。
妇人们在河边交流了一番,这些事基本家家户户都知道了,个个都心痛自己从前给出去的粮食,要不是现在家中放着一大袋,恐怕都要哭了。
宁氏回家就把家里人聚坐在一起商量这事,她不反对家里接济方得寿,但当初他们绝亲是方得寿点的头这事也是事实,所以日后不论什么都得先紧着家里,家里着实是多了的,才可以接济老方家那边,总之就绝不能看老头子可怜,亏了自己贴给他。
“还有一件事,春节的时候我要回趟娘家。”宁氏说道。
圆宝还是第一次听宁氏说起娘家的事,以前她也好奇问过,宁氏只是说娘家很穷,再多的就不说了,她看向正宝,正宝也摇了摇头,小声在她耳边道,“娘亲不让提起的。”
方大富看了看宁氏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是该回去瞧瞧岳父岳母了,到时多带些礼去。”
宁氏嗯了一声,这才起身忙碌其他的。
圆宝趁机问他爹外祖家有什么人,怎么没听娘提起过。
方大富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是爹不好,没本事,让你娘嫁过来就受苦。”
宁氏娘家自然是穷的,家里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为着儿子考虑,早早把女儿嫁出去也是正常,当初钱氏用一只公鸡半袋粮食娶宁氏回家,却在宁氏怀着正宝的时候,不给她饭吃,逼着她回娘家借粮。
宁氏为了孩子没有办法,只能回娘家讨要,宁家也不忍心孩子受苦,多少也给两碗粮食她,但是回到方家后,其中一碗钱氏就会抢了去给方大才开小灶。
一回、两回、三回,宁家两老再心痛女儿,也熬不住儿子儿媳的抱怨,宁氏没有办法,为着肚里面的孩子,尽管受尽冷待,也得回去讨要。
那个时候方大富天刚亮就被钱氏赶到田里去,自然不能陪宁氏回娘家,也是后来宁氏被娘家赶了出门,哭着回来方大富才知道这事。
他垂着眼帘说道,“那一年春节,她就说不回去了,往后,我也没那个脸陪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