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恼羞成怒,撸着袖子就想上前:“你这野崽子说我什么!”
魏承将罐罐挡在身后,他上前一步,单论个子就把比他矮上两头的方文的气势压过了。
“是你自己红口白牙说要请人,既然请不起就不要摆谱装阔。”魏承讽刺道,“枉你还是读书人,耍嘴皮子口出恶语也是夫子传授的?正好都在镇上,倒不如我俩也去你书院问上一问!”
一听到魏承提到要去书院找夫子,方文脸色大变,可还是嘴硬道:“魏承,就你这种穷酸村小子,可迈不进书院的大门!更别说见到夫子!”
“是吗?你且让我试一试便知道我见得还是见不得。”魏承冷道。
方文见这魏承明明穿着缝补破旧的冬袍子却气定神闲,一张白面还带着俊气,一点也不像村里满山野疯的村小子。
看着魏承的神态听着他的话,方文心里也有些打怵。
刚好这厢方文爹娘提着个油纸包从走了过来,方文娘一看到魏承和罐罐,当即把方文扯到一旁去:“和你说多少遍了,以后莫和魏承那野崽子打交道,到时克得你背不出文章来,你看那夫子打不打你手心!”
方文努努嘴没说是自己上杆子找骂,看一眼他娘手里干瘪的油纸包,皱眉道:“怎就买这点,这送夫子多显寒酸?怎也没给我买,不是都答应我了?”
“这果脯忒贵,买了几块意思意思得了,还不如买两吊肉送去做年礼也好看些。”
方文娘哄着儿子道:“是你爹见贵不许娘给你买,这交束脩又备年礼,咱家今冬过年怕是肉都吃不上了,以后等咱家宽裕了再给你买,成不?”
方文想发作,可对上他爹的眼神就不敢了,憋屈烦躁的哼了声就走,临出门前他回头一看,就见着魏承抱着那个野崽子正在看货柜上的东西,根本没有走的意思。他眼尖一眼就看到那野崽子手里拿着个破旧的钱袋子,稀里哗啦,听着声响怕是还不少!
方文又气又酸,转了脚尖就冲上前,忿忿道:“魏承,你,你哪来的铜子!”
魏承抱着罐罐回头,看了他一家三口一眼,淡淡道:“一捆柴一捆柴卖出来的,怎么了?”
方文心中气大于酸,以前魏承家没散时就是村里的孩子王,他爹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猎户,讨好魏承的孩子可不少。甚至有些孩子嫌弃方文个矮瘦弱,总是拿他和魏承比较,就连村口的大人都会说魏承打小个儿高体壮,是个能种地拾田的好汉子样,不像方文瘦瘦小小,长大怕是娶亲都难……
后来魏承离村又回村,方文已经去镇上书院读书,他文采天赋一般,但背书快些,他娘他爹就认为他是读书的料,其实方文不喜读书,但只要读书全家的好吃好喝都紧着他,他也就硬着头皮读了下去,可这些事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村里粗人哪里知晓?他们见他就说他以后能做官老爷,比魏家那个见天把自己困在屋头读死书的魏志强些!村里孩子也都奉承着他,可这只有魏承和马豆苗,还和以前一样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马豆苗也就算了,这个魏承爹死娘弃,就应该过得惨过得穷,不能过得比他好!凭啥他想了一年的果脯子本应该穷死饿死的魏承能吃到?
方文哼了声,道:“我说呢,原是出力气赚了点铜子,说得也是,你这种没爹没娘的孩子想生钱也只能在地里刨食,上山砍树了!”
魏承不恼不气,他觉得在地里刨食上山砍树也是一种能耐,更是一条活路,这十里八村谁家不是地里刨食?山里常有兽类出没,又哪里是嘴皮子动动你说上就上的呢?
他道:“能做出力气的活也是本事,也好过有些人力气只比鸡仔大些,连力气都没有算什么汉子?”
这话真是戳到方文伤口,他握紧双拳,面红耳赤:“你!”
“我说错了吗?若是这人读的还是蒙骗他人自个儿的假书,离了父母亲族又没力气,怕是在村里都活不过一日?”魏承道。
“怎么说话呢!我儿背书极快,那就是读书的料子!”方文娘还想说什么,可对上那魏承怀里崽子的黑眼珠,她心里就有了忌讳,气红着一张面只哼哧两声,扯着方文的胳膊就走。
罐罐歪了歪头,黝黑的眼珠困惑道:“哥哥,他说要请我们,又不真请,我们自个儿买,他就要生气呢?”
“见不得人好吧。”
魏承摸摸罐罐头:“咱不学他,这样不好,招人嫌弃。”
罐罐乖乖嗯了声,抱着魏承的胳膊,眼珠落在货柜上的糕点果脯上:“哥哥,好多,好吃的呀。”
“看看你想吃哪个?”
“要杏儿。”
这时人都走得差不多,店小二看见他们就来招待:“两位小哥想吃什么?”
魏承道:“可有杏脯,多少钱一两?”
“今年地旱雨少,树不结果儿,咱琇味斋的果儿多是从南面车马运来的,后又用蜜水饴糖泡过,制成又撒糖霜糯粉,得要十六文一两了。”
魏承道:“来上一两吧。”
小二吆喝道:“好咧。”
罐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小二捡果脯的手,嘴唇还念念有词:“一,鹅,山……”
到三就卡了壳,再重复去数。
蜜饯干果向来压称,有稍稍大些,魏承注意到这一两也就只有七八个,也够罐罐解馋了。
杏脯被装进油纸袋,小二又问:“小哥俩还要啥不?”
魏承抱着罐罐去看了看糕点,他想着要卖两块做礼送人。
他一打眼就看到了那方方正正,颜色鲜亮的枣子糕,他再成熟担事也是个孩子,看见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就多看两眼。
罐罐忽然小手一指:“要红色,糕糕。”
说着又摸摸魏承的脸:“罐罐给哥哥,买!”
说着就掏啊掏啊,拿出了魏承前两日又给他的五文钱。
魏承心里一暖,罐罐虽然小可似乎总是能知道他的所想,说起来他也有近四年没吃过枣子糕了,都忘了是什么味道,于是他推回了罐罐的钱,道:“不用罐罐的,用咱儿今儿卖柴钱就成。”
枣子低廉,枣糕也贵不到哪里去,一块方糕要三文钱。
魏承要了两块,又给村郎中家要了四块模样精巧的芙蓉糕,这糕点形似簇簇花瓣,蕊心缀着一抹红,瞧着十分可爱。
价贵些,一块就要五文钱了。
魏承见罐罐好奇的看着那芙蓉糕,他不想让罐罐干馋着,最后又多要了一块。
十六文的杏脯,六文的枣糕,二十五文的芙蓉糕,这就是花了四十七文。
前些日子给了豆苗娘二百文工钱和二十文地豆钱,还剩下五十多文零碎铜子,昨儿取罐罐棉衣时他又都在豆苗娘手里买了近四十文的地豆和薯疙瘩存在家中。
如此看来上次卖蛙赚的四两九百文,就只剩下这二两整银子了。
卖兔子和柴火赚了三百零六个铜子,抛去今儿的花费,眼下就剩下二百五十九文,算上他手里的二两整银子,就是二千二百五十九文。
从琇味斋离开后,魏承带着罐罐去了米面行。
地豆薯疙瘩虽然低廉耐饱,可吃多了腹泻,胃也涨得慌,还是要买些米面。
今年旱大,收成不上不下,就连口感粗糙,吃多了肠子堵着疼的高粱糙米都要七文一斗,小米谷子要十五文一斗,南边来的水稻米贵些一斗精米四十文,陈旧老米也要二十文一斗了。
高粱面八文一斗,精细麦面也要三十五文一斗。
说起来李家也是真心待他们,先别说给的东西多少,单说人家给了两碗水稻米和两碗细面,也是真真舍得了。
魏承选了又选,盘算着他们的钱儿,最后买了两斗陈旧老米,一斗小米谷子做粥喝正好,又要了半斗高粱面和半斗精面。
拢共花了近八十文。
米行旁边就是糟行,里面尽有油盐酱醋。
一斗盐二十文,醋一斗五文,大酱就便宜许多,此地多产大豆,一到季节挨家挨户都自个儿下酱,胡蒜,生姜,辣子一样也捡了些。
一样都买了些又花去六十文。
魏承继续牵着罐罐往前走,小罐罐天真可爱,有好吃的就不哭不闹,一边吃杏脯一边咿呀咿呀的哼着小曲儿,可魏承摸着逐渐瘪下去的钱袋子,心里有些着急,看来过段时间还要去山上捉蛙子,可一想到狼,魏承就有些打怵。
今儿腊月十九,腊月二十二就是李家老三成亲的日子,人家待他不薄且日后还要依仗李家照顾,他总得拿出些好礼,实在不行就真把长命锁典当了……左右罐罐嫌弃被那宋宝儿戴过,洗净也不太喜欢戴。
他也有些嫌,可是那毕竟是他爹给他留下的唯一信物了,能留着最好,可实在困难也只能典当了。
魏承心里纠结,面上不显,带着罐罐进了镇上最大的铁匠铺。
外面是寒冬,这铺子里却是一片热气,有些黑,不算太亮,叮叮当当声中他看到一位打着赤膊的强壮汉子正在火炉前抡膀子砸铁,他胸前背后都是汗水,一双黑目显得有些凶气。
罐罐紧紧牵着魏承的手,连嘴里的杏脯都不嚼了赶紧咽了下去,吓得。
铁匠看他们一眼,冲屋头喊了声:“娘子,来人了。”
“来了,来了。”
走出个扭着水蛇腰的美娘子:“哟,来了俩小汉子,你们要些什么?”
魏承道:“要置把厨刃,砍柴的斧子,还想问问您这儿铁锅价值几何。”
“都有。”
美娘子微微蹲下来,笑着看着罐罐:“你这小汉子要些什么?说来我听听。”
罐罐长得过于白净可爱,常有镇上的铺子娘子相公爱逗他。
罐罐都不敢看她,大眼睛往旁边瞥,正好对上铁匠凶狠的目光,又赶紧低下头,瓮声瓮气的:“哥哥,说了嘛。”
这美娘子和村中女人不同,和镇上遇到的铺子娘子也不同,她不含蓄很是妖娆多情,葱白的指尖点点罐罐的鼻尖:“小汉子,怎么不敢看我?”
罐罐红着一张小脸,看美娘子一眼,又低下头,可似乎又实在想看,他往前走两步,圆润的小身体背对着铁匠,好一个只要我看不到你那就没有在看我。
“你相公,还盯我吗?”
他悄悄在美娘子耳边道,像是个小贼娃娃。
“不盯了不盯了。”
美娘子笑得不轻,轻轻捋了下自己的耳坠子:“那小汉子你说姨娘美吗?”
“美!”
罐罐点头,又微微往前探头,美滋滋的:“姨娘,你好美呀,还香香,比罐罐的桃桃香膏,还香香。”
美娘子笑得花枝烂颤:“这小汉子嘴可真甜。”
她看着魏承,笑道:“你这弟弟以后怕是要给你娶好多弟媳妇儿了,让你爹紧着多备些彩礼。”
罐罐听不懂:“弟媳妇,是什么?”
“让你抱着睡觉的人就是你哥哥的弟媳妇。”美娘子捂着嘴笑。
“不要,不要抱别人。”
罐罐回头一把抱住魏承的腿,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哥哥,你做你弟媳妇儿,好不好嘛?”
魏承眉心一跳,这又是什么罐言罐语?
我做我弟媳妇,你小罐罐做什么?
作者:笨承承,他当然是做自己嫂纸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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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