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南枝忽然踢倒了一个火盆。
“哐当”很大响声。
火盆里倒出很多草灰和石灰。游南枝用手抓起一把给老麦看。
“怎么烧这么多石灰和草灰?”游南枝这时才发现火盆不止有一个。
老麦闻了一下那把灰,“是芥草。”
“烧石灰和芥草,可以消毒和抑制猪瘟。”
“呵啊……”养猪场旁边的屋子里传来哈欠声,接着是半梦半醒的踢踏声。
守猪人提灯走出来。游南枝吹灭灯火,抓着老麦蹲下,两人走蛙步,走出猪场,躲到隔壁的树林里。。
守猪人先是把火盆弄好,然后举着火把顺着猪圈一个个数猪。等他进屋了,游南枝起身离开。
“可这里的猪也病啊。是不是在其他猪场?”游南枝转身给老麦脚下的路照明。
“等一下。”游南枝原地踏了几步,她低头看向脚下,她发现自己脚下的土比别处要松软,感觉被挖过。
灯光一照,一对比果然如此。她脚下的泥土颜色要深一些。
“游丫头退一步。我来挖。”老麦说。
游南枝退开一步,默不作声地跟着老麦挖。
老麦见此,暂停手上的动作,折了一根粗木给她。
一个松土,一个刨坑。很快就掘到这块地下的秘密。
游南枝戳到了实肉。老麦拂开最上面的那层土,看清是猪的身形。
“退远一点。”老麦对游南枝说。
游南枝听话,跑远几步,她看到,在老麦灯笼的照耀下,那猪的肉身全身都是红斑,肉色泛紫,很不自然。
“是猪丹毒。”老麦重新埋好土。游南枝也来帮忙。
晨光熹微,天上的云朵厚厚一层,让人看不到太阳。
“我得马上去官府上报。”老麦急冲冲说。
“我去吧。”游南枝说,“尸体可有传染性?如有,您先回庄子把那三具尸体处理好要紧。”
“也好。我怕有不知情者来庄上,他们不知防护,那就不好了。”
两人分头行动。
游南枝报官。陈厚也在。
“难怪……”陈厚说,“旺生厨司的人在牢里,这两天有的发热呕吐不止 ,有的连手上红肿都是红斑。我们还以为是虫豸所咬。我现在就通知仵作去老麦的庄子。”
“我爹,在里面如何?”游南枝拉住陈厚。
“啊!”陈厚拍头,“我昨天便在寻你,想说这件事。游伯父忽然被提审,就再也没出现在牢里。我瞧提审的人不似官府里的人,去打听,说是雅宁公主要亲自处置游伯父。”陈厚关切地看着游南枝,深怕她情绪悲伤。
游南枝反而松了一口气,游诚应该就是被雅宁公主给提出去了。可是为什么都出狱了,为何非得再等五天?雅宁公主想对游诚做些什么?
官府很快派人去养猪场和老麦的庄子核实。
老麦那边,仵作验了,果真是猪瘟。除了起红斑发热的猪丹毒,还有夹杂着断人子孙的阴毒。
“瞧,这……这都发炎了。就算活下来,也不得子孙了。”
“啊……”闻此,多少人都夹紧裆部退却三步。
另一边,官府派人跟游南枝取到养猪场。他们昨夜新翻的土还有露气,和别的土色不同。颜色要深一层。
他们带了铲子,带着面巾手套挖。
可是挖了有好几尺深,还是不见所谓的猪尸体。
“不可能啊……”游南枝接过铲子自己挖。
去猪场检验的衙役也摇头回来,说:“猪种一切正常。”
他后面跟着养猪人。
“搞错了,是吧?”养猪人说。
“要是真有事,我肯定比你们都急!这么大一批猪呢。都等着宰。”
听到“宰”这个字,猪哼哼叫得撕心裂肺。
官府的人打道回府,针对那三具尸体去找传染源。也立即着手把牢里发病的人隔离。
游南枝注意到着那个养猪人的神情,觉得他很不自然。等大家走后,她又折返回养猪场,她偷偷摸摸地盯着人家。
他在官府的人走后,又从屋中拿出五六个火盆散置在猪场的各个角落,他燃起草灰,猪场顿时烟雾缭绕,如同置身于地狱阴府。
游南枝被熏得眼泪汪汪。迷蒙中她瞧见有人上门,养猪人很是热情地迎了上去。两人进屋交谈。游南枝猫低身子,在墙角偷听。
“这批货,这个数,最高价了。”
“你这是乘火打劫啊……”
“怎么会呢?厨司如今在牢里,短时间内是无法消耗猪的了。我这是要帮你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要是等这批猪发病,你可是颗粒无收,亏得连老婆本都要垫上,”
养猪人沉吟,“行。最快什么时候。”
“最快也到今日暮时,等四季路通了畜道。”
“那就今日。不能再拖了。”
“这猪果然有问题……”游南枝气愤。
“嘘!”
屋内一瞬间静了。游南枝赶紧蹑手蹑脚地离开。
离开猪圈前,游南枝再次看那一头头白净的猪。心里纳闷,他到底把发病的猪藏哪了呢?
养猪人出来查视了一圈,确认没人之后,才放下心来。
“没人。”他示意买猪人继续,“是你疑心太重了。”
“你不知道,官府的人前脚才走。这时不能出一点差错。”
游南枝奔回文芳斋。
“蝶娘蝶娘!李大哥如今在何处?在城里么?”
“在。这是他买的菊花糕,尝点吧?”
“他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好一会儿了。”蝶娘把一块菊花糕喂到游南枝嘴边。
游南枝一口咬下,边嚼边说,“你知道他去哪了么?”
“去给他母亲送菊花糕去了。”蝶娘又斟了一壶温茶给游南枝。
游南枝接过,仰头饮。
“伯父还好么?”蝶娘语气低落,“我没帮上什么忙。”
游南枝掐她的脸,“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要不是你和李大哥,厨司的人昨日就……现在情况乾坤未定,给了我们与真相追跑的时间。”
“有新的线索?”
“嗯。我直觉厨司入狱,不仅仅是因为韩阳伯之死。”游南枝放下茶杯,“我现在需要借李大哥的力一用。”
游南枝转辗林宅之前还在文芳斋里顺了一包朱砂。
养猪场的小屋内。
养猪人接过买猪人新拟好的合同,面上半喜半忧。喜的是终于把手的这批埋雷的猪给转手出去。忧的是他右眼皮直跳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他按压的手深陷血色的印泥,意外就来了。
“且慢!”
养猪人大拇指拔凉拔凉的,这凉意直直窜到他心头。这下不止右眼皮,两只眼睛的肌肉都暴跳如雷。
“你你你……你是谁?”养猪人问完,看他身后。
“商人。姓李。”
养猪人看他彬彬有礼,疑惑:“商人?”
“我也不拐弯抹角,我看上这批猪。这位老板出价多少,我高一成。”
不是灾啊!是财!养猪人不敢置信,眼中跳动着惊喜的光芒。但他他很快又冷静下来,至少面上是如此。
“为何?”养猪人。如今猪价并不低,他也只是私下给相熟的买猪客隐晦地透露过他要贱卖大批猪的消息。
“我收到风声,说你这处的猪价实惠。就算高你售价的一成,也是远远低于市场价。”
“你如何知道我的标价?”买猪客气愤。他贴近对养猪人的耳朵说:“这必定有诈!你不是说过,官府的人刚来查过猪场么?”
“两成。”李商人直接掏出定金放到养猪人面前。
养猪人眼睛放光,他贴近买猪客的耳朵说:“官府哪舍得拿那么多钱出来。”
养猪人一副难为情的把手中还未签字画押的合同伸向买猪客,“你看这……如何是好?”
买猪客甩袖不接,指着合同上的金额,侧身挡住李商人的视线,压低声:“三成。”
养猪哪里想到有这样的好事,他嘴角忍不住上扬,又被极力地压下,反反复复三次,嘴巴差点抽筋。他转向李商人。
“哎呀!李老板……我先和这位刘老板先谈好的。”他把合同转向李老板,竖起三根手指头,在上面点点点。
“五成。”李老板浅笑,“字未签,即事未成。”
养猪人这株墙头草又倒向李老板这边。
刘老板拉过养猪人,低语:“这么多年熟客,你要如此杀我的诚意是吧?”
“怎么会,只是在商言商,刘老板比我精明,一定会明白我的难处。”
“这人看着就矜贵,你说他入手的猪会流向哪里?如今你猪场里的猪可入得了朱门?我的就不一样,低价卖给城郊平民区,大有利可图,还少事后的麻烦。”
养猪人还在犹豫。
“事后,返你两个利点。”刘老板再加码,一脸势在必得。
养猪人若有所思,心中深感刘老板所视深远,是他短视了。他伸手向刘老板,两人用力相握。
“李老板!”养猪人也是不想得罪这位贵客,“实在没办法……我这人最重诚信了。下次有靓猪,一定留给你!”
“是价格问题?”李老板还不肯放弃。
“不是。”养猪人狠心咬牙,“是我这人实在重诚信,我答应刘老板在先……”
“哎哟哎哟!”屋外传来游南枝的声音,“这猪是得了什么病?甚是吓人呐!”
养猪人闻言就拧着眉毛,气冲冲地出去。
“我的猪,白白净净,能吃能睡,好得很!我看你眼底乌黑,才是真的有病,赶紧去找大夫瞧瞧吧!”
“这叫白白净净?”游南枝指着猪圈里起红斑的猪。
养猪人一眼瞧过去,脸色霎时变了,比火盆里的石灰还要灰暗,“怎么会……”
游南枝走近李君,递给他一个面巾,“李老板!我就说这猪价低得出奇,一定有问题!”她还好心给了站在李君身边的刘老板一个,她劝他说:
“这位老板,你可不要让他给诓骗了!”
李君拉过游南枝,对她悄声说:“这刘老板也有问题。他分明知道这批猪有问题,却愿意……
游南枝听得认真,可李君却陡然停了话头,她眼睁睁地看着李君晕倒在地,刘老板举着炖猪食的大大锅铲出现在她眼前。
“他们是一伙的。不能让他们坏了我们的事。”
刘老板越过游南枝和她身后的养猪人对话。
下一秒,游南枝后脑勺传来一股猛烈的钝痛。
她也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