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认识不?”老婶问。
游南枝认出从霞光里走来的人是之前见过一面的闲汉。她点头。
“这人德行不错,见钱不眼开,遇美不心歪。”邻座的顾客一口一个水煎包,边嚼边点评。
姑婶齐出动,拦住他。
“小郎君!小郎君!去往何处哇?”
小郎君一下子就清醒了,堂皇地看着两位,节节后退。
“去医馆么?”
“认识这小女娘么?”姑婶把人扯到游南枝面前。
郎君见了游南枝,呆愣地点头。
“要去医馆?”他看着游南枝问。
游南枝点头。
“要……同去么?”
“要!要!”姑婶二人华丽丽地将游南枝架上他的背。
“还行啊!”秀姑捏他的胳膊,“架稳咯!别把妹给摔了。”
他背着游南枝一路跑到医馆。他跑得很快,把游南枝颠的,气都顺了。
“嘿。”游南枝拍他的肩膀,“我没事了。”
她不再喘,但气很虚。
“快到了。”他说着,就是不放游南枝下来。
拐了街角,入了巷子,再走好一会儿才到医馆。
游南枝被放到凳子上。
“摔着啦?”郎中关切地往着游南枝,“瞧瞧伤口。”
“没事没事。”游南枝摆手,“来找您打听一下。”她拿出手帕,给郎中看帕上的灰白粉末。
“请问,这是什么药?”游南枝问。
“嗯……”郎中接过,又闻又摸,还想尝。
“诶!”游南枝阻他,“这有毒。”
郎中一瞬间屏住呼吸,丢远帕子。
“它尝着,可能有点辣,让人口舌发麻。”
“那便是乌头|碱。”郎中判断,“灰白晶体,无气味,辛辣。”
“这乌头|碱在一般药铺可购得么?”
郎中摇头,“一般药铺,只有乌头卖。”他在药柜中拿了一片给游南枝瞧,“不过,乌头这味药材的治疗量与中毒量非常接近,极易发生中毒事件。药铺一般不单独售卖,需照方子开给药客。”
“多谢郎中解惑。”游南枝起身行谢礼。她看向好心闲汉。
“哦……”他恍然,“郎中麻烦开三日的散寒汤。”
“稍等。”
郎中去药房。
游南枝等他办好事儿,才拜谢:“多谢好汉相助。”
他拜拜手,避开游南枝直勾勾地视线:“举手之劳。”
游南枝告辞,背身离开。街道已经热闹起来,阳光下金闪闪的人儿来来往往,各不相同。她忽然反应过来,她还不晓得人家的名字。
她回身,看到他闪躲的眼神,先是生硬地寒暄了一句。
“你都是天还没亮就跑腿了?”
“嗯……”
“我叫游南枝。游历四方的游。南枝如雪馥雄关的南枝。你呢?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的名字,很普通……”他看上去有些羞涩,说话也怯懦结巴。街上被绑着翅膀的母鸡咯咯哒地叫,一时盖过他的声音。
“什么?”
“阿鸣。鸡鸣的鸣。”
“鸣。”游南枝用力粲然一笑,“一鸣惊人,是很厉害的名字啊。”
游南枝先返回家,安抚柴巧媚。没想到陈厚也在。
“怕伯母担心瞎想,先过来和伯母交代。”
“昨晚,没连累你吧?”游南枝后知后觉他家大人其实也在看公主眼色,她还莽撞地让他指出何太医的错误。
“能有什么事?”陈厚憨笑。
“喏。腰牌还给你。多谢。”
陈厚接过腰牌。
“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游南枝给他看手帕,“这是我昨晚发现的,韩阳伯和乳娘都死于它。一种叫□□的毒药。并不易获得。你能从这入手查查么?特别是公主府春兰、夏荷、秋菊这三个丫鬟是否有接触过。”
“好。查清就能换游伯父一个清白。”
游南枝再奔去文芳斋。
“南枝!你没事吧?昨晚半夜陈大哥来寻你,却吱呜道不清何事。今早又闻公主府之事。可把我担心坏了。”蝶娘说。
“我没事。”游南枝皮动苦笑,“就是我爹被冤枉入狱。”
蝶娘安慰地拍拍游南枝,“真相会水落石出的。”
“嗯。”游南枝心里却无底,她就怕有人不让这水落。
“这是我收集的。”蝶娘将一沓小报递给游南枝,“都是有关雅宁公主的轶闻。你看有无用?”
“多谢。”游南枝不管有用没用,都放进自己的托盘背囊里。
她研墨编稿,把昨夜公主府之事详尽记录。她边写边回忆,心中涌上不少疑惑:明明死去的韩阳伯是她的亲生儿子,为何她只见悲不见痛?为何对寻找凶手并无执着?是不在乎?还是早已知道凶手?
她查阅蝶娘给她收集的资料,企图能够找到答案。
小报评说雅宁公主最多的就是,她是一位娇纵冷血之人。
十三岁设计闺友替嫁和亲。
十五岁屠杀狗街十余户人家。
十七岁强占人夫。
婚后,雅宁公主祸害别人家少了,逮着自己的驸马嚯嚯。
小报言:“公主性烈如火,驸马居府,唯唯诺诺,不敢抗辩。”
“南枝!”陈厚一脸慌忙地冲进文芳斋。
“有消息了?”
“不是……”陈厚一时间难以把这消息说出口。
“方才回衙门,闻韩阳伯一案已结。”游南枝面色凝固,陈厚不忍心看,撇开眼,“说是:厨司办事不利,误将苦杏仁入韩阳伯之口,令其过食而亡。
“雅宁公主心怀慈念,欲为韩阳伯积福,留厨司一众人全尸。三日后,行凶。”
游南枝狂奔至衙府,鸣冤,却被衙人赶出。
“此案证据确凿,不再议!”
“有何证据!”游南枝悲愤,“从昨晚到此时不满一日,审理不公开,草草结案!民众不得了解案情与证据!却闻亲属获刑,这不荒唐?”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朱壮走过来,把游南枝拉起来丢出去,“你如此,可是要质疑圣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朱壮退避。
“是我想的那意思么?”游南枝不放过他。
“我可没那意思。”
“不好意思。”李君不知从何现身,插入对话,“南枝,我有话同你讲。”
朱壮趁机离开,游南枝和李君选了一个僻静的地。
“有传闻,韩阳伯并非雅宁公主的孩子。”
游南枝不可置信,“可雅宁公主对她儿子极为宠爱,孩子一旦世,便给他讨了个伯爵位。”
“今日我到西庆原的一田庄,田庄里的私厨王富贵六年前曾在公主府上坐过工。午时,他与我同食,酒喝多了,聊起韩阳伯一死之事。”
两人坐在凉亭,望田野金波浪荡,十分惬意。
“哎呀!李兄好品味!这可是连嘴挑如雅宁公主都赞不绝口的菊花豆腐。当年我从公主府出来,人人都笑我蠢笑我笨,连我母亲也说我不知上进!辞了这么好的差事。可是现在看看!好吗?”王富贵压低声音,说:“我听闻,韩阳伯昨夜身亡,府内外厨司一众人,皆逃不过……”王富贵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好在我,头脑清醒,当年窥得那件事后,就从公主府辞了这份差事,来到这个田庄。你看!酒香也不怕巷子深嘛!都有小报找上门来做访事!”
“当年,什么事?能让你果断辞了一份令人眼红的差事?”
“嘘~”
王富贵酒气很重,李君侧开头,又被王富贵拉回来。王富贵贴着他的耳朵说:
“雅宁公主那小男朗,当年压根没活下来。早就听闻雅宁公主生性刁蛮任性,起刀冷血无情。要是她知道自己替人养了这么多年孩子,不得把人给……”
“唉,果真没了!孩子没了!厨子也没了!”
“我哪里怂,哪里是不知上进……”王富贵醉倒,心有余悸,“我那是识时务,未雨绸缪啊!”
游南枝回忆起生日宴当日的种种,心头打颤。
冷静淡定的母亲、狂怒悲痛的父亲,还有失魂痛哭的乳娘。难道是雅宁公主发现此韩阳伯并非自己的亲儿,便动手杀掉。可是,她那晚为何答应我去找真凶。难道是她故意耍我?
“那韩阳伯不是雅宁公主的孩子,那是谁的?又是谁换的孩子?驸马看上去并不知情?”
“这王富贵未曾提及。”李君说,“我从西庆原回来,就听蝶娘说起此事,她怕你冲动硬闯官府,让我来拉着你。”
游南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找谁冲动……听朱壮的意思。此事草草匆忙结案并非官衙的意思而是……”她无力望天。
“游伯父之事有何需要我出力的,我定当竭尽全力。”
“让我想想。”游南枝握拳,指甲扣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管是春夏秋冬哪位女婢,她身后必定有人指示,指示之人显然若揭。为了皇家的声誉,他们竟然将此事的主要责任推给与雅宁公主不相干的府外厨司。
就算查明真凶,就算让市民皆心知肚明,除了能让闲人饭后议论三两句,还能改变什么?
游南枝陷入深深的无力,游诚此事让她看到的不仅仅是自己一夜努力的徒劳和三日后的悲伤,更是让她看见了追求当年真相的渺茫与绝望。事实如此又如何?
李君也知道,这次游南枝面对的不是官威,而是无法越界的大权。他同样的沉默无力。
他们遇到了比洪淑贞更加棘手的情况。
权力之巅,万人之上。
写文十日,终于有有宝汁关注此文。感谢!撒花迎接嫡长读者****
【文芳斋小剧场】
老杨:那有人打起来了!快去探探有何新闻可报!
游南枝:我不去。我看不得暴力之事。
李君:我不去,我有血晕之症。
蝶娘:我去!我不怕疼!
游南枝、李君:不行!你血流而不自知,危险。
四人目光落在同一处。
路过的陈厚,指自己:我啊?
四人点头:可!
老杨看着冲锋陷阵的文芳斋编外人员,再瞧自家饮茶偷闲的员工,内心大骂作者:给我安排的亲员工,怎么没一个正常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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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