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自己下旨就能完成的事,让谷欢清去做,是一种考验。
“叫上佘杰吧。”谷欢清垂着眼,分析道。
齐思微点点头。
皇上眼里的忠臣也分很多种,是对皇上效忠,还是对天下尽忠。
佘杰应该属于后者。
王仲丰就属于前者。
人员挑挑选选,排除了皇帝,最终是九个人。
青云观的侧殿很空,什么东西都没有摆放。
皇上坐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眼神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看不出是满意不满意。
手指点了点,让谷欢清站到自己前面来。
谷欢清站过去。
皇上摆摆手,意思是让她就在这住持会议。
谷欢清便转身,去看人群。
她紧挨着的右手边是太子殿下,依次是佘杰,王仲丰和齐思微。
左手边则是公主殿下,接着是两位得皇上信任的肱骨大臣,分别来自工部和兵部。最后是吴启将军。
谷欢清自觉,这个配置皇上是挑不出一点毛病的。
人们各有心思,想要让王仲丰领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齐思微站在最末,脸上带着一点微笑,如同寻常一样,谷欢清知道他这个表情,并不是开心。
他察觉到谷欢清的目光,缓缓抬头看过去,笑得更深了一些。
谷欢清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开口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以及各位大人,对东北匪情的见解都可以在这里直言。”
空气短暂的凝固了一瞬。
最先开口的是工部尚书,他接任前任李检大人的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了,深受皇上十分的信任。
“那些百姓实在有些贪得无厌,河道治理之后,粮食的产量提升了不少,居然不想回馈朝廷。”他顿了顿,接着道:“历来也没什么问题,突然这样...”
他的眼神往皇上身上看了一眼,皇上板着脸好像入定了一样,工部尚书的视线便往太子殿下身上飘。
像他这样的人,行事的唯一准则就是皇上,永远顺着皇上的心意。也最擅长揣摩圣意。
“这还难道还能跟我扯上关系?”
但太子殿下永远是太子殿下,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真去质问他。在谷欢清眼里,这个反应并不合格。
他好像永远学不会收敛锋芒。
“臣并无此意。”工部尚书低着头,躲避锋芒,“但齐大人,前段时间好像一直在挑毛病吧。”
谷欢清心里一沉。
还真是会找软柿子捏,动不了太子,就动一动齐思微。
太子殿下竖着眉毛,刚要开口。
齐思微神色淡淡,接过话:“微臣不太明白陈大人的意思,烦请换一种说法。”
陈尚书也不含糊,“在匪情爆发前,大人便上书皇上说了赋税的问题。”
“是的。”齐思微没有否认,眉头轻轻皱起,“东北税收冗杂,又收了人头税,又收土地税,与其他地区的方法并不一致。”
王仲丰此时开口,“对人头税是因为又修河道,又建粮仓,一些人以税免除徭役,并无问题。”
“你以为户部平的谁的帐,那可是皇上的帐。”公主殿下的话在谷欢清的脑海里回荡着。
其实是皇上要修青云观导致的。
大家都清楚这一点,但没有人会说。所以如此集火齐思微,他是没什么反击的空间的。
谷欢清倒吸了一口凉气,齐思微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所以王大人和陈大人的意思是,东北匪情是小齐大人鼓动起来的。”
谷欢清故意把事情夸张,这样他们的话只能往回收。
然而,王仲丰错愕了一瞬,“道长此言差矣,只是小齐大人的预见性可见一般,就好像后面所有事都顺理成章。”
什么屎盆子都敢往齐思微身上扣,意思是他和太子殿下携手做了局呗。
谷欢清视线动了动,原来王仲丰原根本不用收着,要太超过了,皇上会出口。
“倒是小道有眼无珠,没想到小齐大人还有这通天的本事。”谷欢清笑着在众人的脸上转了一圈,顺势给了太子殿下一个眼神。
太子殿下的表情早就很不耐烦看,冷声冷气地开口:“只知道王大人喜欢听戏,没想到还会写,真是才华横溢。”
谷欢清也震惊了一瞬。
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几个人话里话外扯了半天,也抵不上一句人身攻击。
王仲丰也一时语塞。
佘杰此时出来维持秩序道:“王大人,说话做事,要讲究证据。”
此话既是对王仲丰说的,也有给太子殿下听得意思。
“自然不是空口无凭的。”
谷欢清淡淡地看向他,他似乎早有准备。
那邀请他的时候,他一堆被迫的小动作,都是演出来的,太子殿下还真没说错。
她心中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齐思微闻言皱眉,等着见招拆招。
“事情要从荆县讲起,在唐景造反前,就有他派人去荆县的记录。没想到被贬之后,也没有注意分寸。”
齐思微缓慢开口,“荆县属于我管辖的范围,我派人调查,并无不妥。”
在谷欢清的印象里,他在荆县做事是相当谨慎的,该是有所预料会有人用这些做文章。
“那派兵呢?”王仲丰直言,转头对着兵部侍郎蔡文远道,“兵部该有记录吧。”
对方却含糊了一下,“此事,是枢密院负责的,兵部只是如实记录。”
兵部对军事的影响力很小,在这样的敏感话题中,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话里提到了枢密院,佘杰不能不开口,但荆县起初都以为只是琐碎事,又没经过他。
太子殿下又是吃枪药不怕事,直言道:“说得以为多大的事,不过是让几个府兵去解决问题。”
王仲丰笑笑:“回太子殿下,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证明齐大人了事入神。”
他接着道:“而且听闻他与唐景交往密切,这次那个土匪还说出了我的名字,又叫他听了去,微臣看来,他们才是老相识。”
“齐思微。”皇上的声音在谷欢清的身后响起。
好像石头沉沉地压在谷欢清的肩上。
王仲丰东拉西扯讲了一堆,都是荆县的证据,并没有与东北匪情相关的直接证据,但还是要看皇上信不信。
皇上倒是放过了自己,搞不好真要对齐思微开刀,就像上一世一样。
要想把脏水泼回去,据她所知,王仲丰最大的问题就是贪污受贿,甚至买官卖官。但只要皇上觉得他对自己有用,说再多也是无用。
“臣在。”齐思微上前一步,转身,表情平静如水,好像对这些习以为常。
“他所言属实?”
齐思微并未直接回答吗,提起衣服缓慢地跪在地上:“臣从未与唐景有过什么交集。”
皇上看了一眼王仲丰,示意他继续。
“难道你没有造访过唐家,而且对于荆县之事早有预料。”
齐思微跪在自己面前,挺拔且沉默。
谷欢清淡淡地收回目光,看向王仲丰,他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荆县最大的特征是什么,走私。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谷欢清便去问了系统。
谷欢清压了压嘴角,王大人,太过贪婪迟早祸及己身。
她转身面向皇上,“陛下,这件事小道可以解释。唐景想利用小道去为非作歹,很多事情是小道算出来的,与齐大人无关。”
皇上沉默着,对于谷欢清对于齐思微的保护,有些不满。
“荆县造反曾放出九龙玉谣言,实际那玉几经波折,便知谣言皆虚。但风波平定后荆县境内,并未找到那九龙玉。”
谷欢清站得笔直,抬头正对皇上,将齐思微的身影挡在身后。
“小道刚刚掐指一算,那玉似乎在王大人府上,看来王大人和唐景也十分熟悉。”
皇上脸色变了变。
王仲丰闻言站出来,扑通跪在了齐思微略前一点的位置,“道长,话不能乱说。那么大的玉陛下去搜就是了。”他知道这话触及了皇帝最在意的东西。
谷欢清垂着眼,往后瞥了一下,切,跪得真丑。
“王大人自然可以说小道冤枉。因为那玉被大人分割雕刻,早就成别的物件了。”
接着谷欢清也双膝跪地,“陛下,小道惶恐。这天启之言,可是【王堂玉碎报危主】,并非吉兆。”
“所谓天启,是你一个江湖道士,空口说的?”
“大人的意思,是小道造谣?小道只知道那雕刻师傅大概已经身死,而王家的仓库也比国库充盈了。”
“王仲丰,你胆子不小。”皇上银色冷冷,“朕都不知道九龙玉的样子。”
谷欢清提了一下嘴角。
皇上如此疑心的人,她只需要点出这件事,王仲丰一点破绽,都会成为他心里的刺。
但这不足以让一个肱骨大臣倒台,还需要更多的罪状。
“父皇。”
开口的是从头至尾都沉默着的公主殿下。
谷欢清有些震惊,她难道不是只做符合自己目的事?
“刚刚诸位大人的话,让儿臣想起一件事。”公主殿下掷地有声,“是沛县盐田的旧事,各种走私,偷运屡禁不止,王仲丰受命经略使临时治理。”
“当时微臣治理有加,举百姓之力,还受到了陛下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