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枯黄的竹林,吹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你谁啊,有你什么事。”那男子看向这个身量纤纤的女子,相当嫌弃地上下扫视着。
“你叫大家出来评评理,我就来了。”谷欢清双手抱臂。
于是男子继续补充,“我还记知道那木牌左下角的木头开裂了一道竖纹。”
小二拿出木牌,惊道:“还真有。”
谷欢清叹了一口气,“也可能是上次他恰好拿到了这个号码,裂纹看起来也并非新生。”
那男子转身,怒气冲冲地看着谷欢清,“你这么帮她说话,之前就认识吧。”
“既然你这么说。”谷欢清不做解释,只道:“我看小二发牌的时候都有记录,而且多少也会有些印象吧。”
毕竟一个男子和母亲带着孩子,差别实在很大。
说罢,谷欢清向后面看了一眼,那个妇人紧紧拉着孩子的手,默默移开的视线。
在看向那个男子,抱着胸,脚一下一下点着地。
谷欢清眯了眯眼睛。
听到小二拿出册子从上往下数了起来,看到一百零三号的记录,“怎么只写了数字”。
随口感叹道:“这么巧。”
心里却更相信事在人为,巧合并不常见,发生争执的号码偏偏记录不全。
小二抓了抓头发,“中午客人多,记录上时常随意,也称不上巧。”
“那就是你们的问题了,放我们去吃饭。”男子蛮横道。
谷欢清走到酒柜前的小桌前,上面放着登记用的册子,旁边挂着用来叫号的木牌。
她用手指拨开木牌,看了两眼,木牌并不是按照顺序排列的。
虽说桌前一贯有人看着,但还是离无孔不入还差得很远。
小二对男子的态度极为不满,也拿出气势对吼起来:“你少无理取闹,谁拿着号码牌,谁进去吃饭,再闹事我就要报官了。”
接着就放妇人一家进去吃饭了。
男子还有些不依不饶地念着。
谷欢清靠在墙上,觉得奇怪,居然这么有底气无理取闹。
“你们着实应该改进下管理方式。”谷欢清突然开口,手上又撩了一下木牌,“这东西想拿走不是轻而易举。”
小二错愕地转头看向谷欢清。
她继续道:“而且看起来已经有年头了。”
小二答道:“最近这批是今年年初做的,确实有些磨损。”他拽着男子的手松开了一点力气。
“这么长时间有些缺漏也不奇怪。”
小二认同的点点头,“但管事的看法是一个一个补太过麻烦,不如缺损到一定程度,统一置换。”
“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谷欢清问了系统一零三号牌的去处,得到结果【深埋尽毁弃】。
果然如她所料,那牌子已经意思并且损毁。
“什么问题。”小二好奇道。
“如果有人抓住缺漏仿制了木牌,只要寻机会记录上数字就可以。”谷欢清继续补充道:“而且木牌似乎是随便拿了一个就给客人,更加降低了难度。”
就看那男子脸愈发的黑。
谷欢清看在眼里,掷地有声道,“而且你定是惯犯了,可能不止仿制了一个号码。”
他想被说中了心事,往后退了两步。
“不小心遗失了号码牌,被刚刚的一家捡到,便索性用来吃饭,你写号码时随意写了心中有的数字,却发现牌子丢了。”
“于是没过脑子地出来说话。”
小二越听越气,喊道:“我们可是记住你的脸了,以后休想再到我们食府吃一口饭。”
薅着他的衣襟,“把其他牌都交出来。”
他把牌丢了出来,扭着身体挣脱开:“我可没犯法,你们不能抓我,都是你们自己管理不善。”
周围的人们骂道:“我们排这么久的队算什么?”“真是道德败坏。”
“不过你们确实管理不善。”谷欢清回身道,“懒得换牌可以,最简单按顺序发放就可以规避风险,或者菜品与人一一对应着发牌,不用费什么力气。”
*
男子被赶走后,谷欢清就又坐回原处等着了。
很快小二又颠颠地跑过来,到她的身边弯下腰道:“客官,我们掌柜的有请。”
“无妨,就是随手帮忙罢了。”谷欢清笑着摆摆手,想来也是说一些感谢的话。
小二低眉顺眼地笑了笑,“姑娘还是去一趟吧,不然我也不好交差。”
谷欢清眨眨眼,居然这么严重。
左右也是等着,去客套两下也无妨。
小二带着她穿过一片枯黄的竹海,绕过食府的主楼,到后面去了。
曲径通幽,空地中央是一个露天的方亭,春夏时分,在其中品茶饮酒想必是十分雅致。
奈何现在是冬季,方亭上还覆着残雪,显得萧索。
方亭里东面坐着一个姑娘,身上披着纯白色的大氅,面前的茶看着已经凉了。
自己并不是第一个在这同她对谈的人。
“掌柜,人我带来了。”
她闻言转身,对着谷欢清笑了笑。
她的五官看起来平平无奇,独独一双眼睛,虽然称不上绝色,但是十分有神明亮。哪怕现在眼下有淡淡疲惫的乌青,给人的感觉也如同在夜晚觅食的老虎。
“过来坐。”她招手道。
谷欢清坐过去,也笑了笑。因察觉到此人并不简单,而有些兴奋。
“来人上些热茶。”
“掌柜不用麻烦。”谷欢清推诿道。
对面却摇摇头,只介绍自己道:“叫我程竹就好。”
“苏清欢。”谷欢清简单明了道。不知为何她直觉她所说的不是真名。
程竹双手抱拳,对谷欢清颔首道:“实在多谢苏姑娘,刚才仗义施以援手。”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谷欢清也用同样的姿势礼貌回应。
“姑娘的建议很值得采纳,可以直接实行了。”
程竹接过小二递过来的茶,抬手接过来,各自为她们倒了一杯。
谷欢清垂下眼看着逐渐升起来的热气,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为什么要做这种长谈的准备。
“姑娘有没有兴趣,到我这里管事。”
对方放下斟茶时扶起的衣袖,茶壶随即落下。她的姿态行事,礼仪十分周到。
“很荣幸,但实在是心无余力。”谷欢清明白过来,原来是想招揽自己。
但她此行正事要紧,而且今后怎么都还要回扬城。
“管事按日收抽成。虽说有些自吹自擂,但外面的景象姑娘也看到了,赚得可能比中品阶官员的俸禄还多。”
要承认,谷欢清又一点点的动心。
但还未等拒绝,对方继续道:“而且食府的发展不会局限于此,未来肯定会开分店,比如扬城,到时候你可以去那边做掌柜。”
对方招揽自己确实有十足的诚心,问题是为什么突然提到扬城。
谷欢清微微皱眉:“你认识我。”
程竹却是轻轻笑了笑,“姑娘不用惊讶,京城不少官家子弟都认识你,这不稀奇。”
谷欢清看着她的神色,估测着几分真假。
“齐家的二儿子,齐思微,从大牢里亲自救出来的人,谁不想认识一下。”
谷欢清摆摆头,面上云淡风轻道:“看来很多人都误会太深,他是奉命把我换个地方监视起来。”
但心里大为震惊,齐思微做得这么大张旗鼓吗?如此他们可能已经在众人口中清白全无了。
“我并不知道其他人的看法,我自觉没有误会,姑娘是个有趣之人,我自然愿意结交。”
谷欢清看着她的嘴缓缓开合,不信谷欢清的说法。
“有机会再一起讨论美食倒是很好。”
她的目的在齐思微身上,或是出于认为自己并不简单,有意拉拢。只是很可惜,她和齐思微没有她所想的那般情分。
大家都错得太离谱了。
程竹盯着谷欢清,并未马上说话。
“我便先告辞了,实在无心也无力。”她坦诚道。
*
谷欢清离开竹林间的方亭,还执着地在食府里吃了饭。
回到小院里,发现齐思微居然回来了,她进门时,对方正在榻上看书。
谷欢清想起刚刚竹前食府掌柜说得话,神经跳了跳。
齐思微抬起眼,手自然放下,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去哪玩了。”
谷欢清咬了咬牙,“你还知道回来。”
齐思微闻言收起了笑容,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谷欢清想到自己每天像话本里的角色一样,被肆无忌惮地编排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喜欢这个院子,但是厌恶这个院子里住的人。”
齐思微眼睛里的迷茫逐渐扩大成震惊,“这是哪的话。”
“不然你怎么从来不回来。”
受些污蔑倒没有很大所谓,只是如此还是套不到信息,真是亏大发了。
齐思微眼神逐渐变得飘忽起来,最后随处放在窗户外面,“我总在这里对你的影响不好。”
“已经不好了。”谷欢清坐到他的对面,“一个人住这么大个院子,怪渗人的。”
齐思微把眼神收回来,落在她的侧脸上,犹豫着要不要说话。
谷欢清转过头,他又把视线移开,“也是,对你名声也不好。”
她恍惚地想明白,他一个高门贵子,还是年轻状元,跟自己不明不白,想必也不乐意。
齐思微这才开口:“姑娘倒不必担心这个,我的名声很难再差了。”
语气神态没有难过,形容饭菜难吃都没有他平静。
谷欢清闻言眼皮抖了抖,突然觉得应该答应程竹,她消息很灵通的样子,或许也能知道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