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灼味的浓烟将期间的人群包裹,视线模糊一片。
谷欢清弯腰向火堆鞠躬行礼,莫延礼也意图引导般跪下磕头。
后面的丫头小厮也跟着一个个跪了下来,莫延祥也跟着。这样的情绪渲染下,莫志铎迟疑间竟然也跪了下来。
膝盖抵着石板,在滚滚浓烟下,随着莫延礼的动作叩拜。
莫延祁呆愣一片,看着一排排齐刷刷地后脑勺,整个人一个膝盖落地半跪着,也不知道该不该跪实了。
不知道莫志铎现在心里想着什么,是否真的联想到了李漫漫,心里有所愧疚抱歉,还是只是太过于害怕。
大火最终被那个飘过绣花鞋的水,扑灭了。
光秃秃的广场一圈圈的人参差不齐的站起来,谷欢清在人前道,“都结束了。”
大家似乎都觉得松了口气,可画面太过直观,很难快速忘记,大概都在心里百般滋味。
谷欢清率先往回走,对着莫延祥道:“如果又出现端倪,我再处理。”
莫延祥还是空洞洞的,好像隔绝了一切,精神状态已经被压垮了最后一根线。
莫延祁却开了口,“人事鬼事,若这样大费周章还没处理好,这能怎么处理?”
谷欢清没有看他,也没有答话。她不知道这表明他知道了多少。大概他只是在试探性说出自己的猜测。
*
虽然仪式顺利结束,莫延祥整个人精神恍恍惚惚,整件事的始末在扬城传开。
鬼神之说总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谷欢清和朱云觅离开了莫家,莫府在她们离开后暂时重回宁静。
几日后,四个人再次重聚在云山小院,莫延礼靠着窗户一侧的墙往屋外看着,朱云觅坐在桌子上喝茶,中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谷欢清推门进来,一个个看过去,道:“莫延祥现在很难做什么了,怎么一个个还都愁云惨淡的。”
她一开口两个人的脸色都黑了一分。
“朱伯爵还没死心。”莫延礼对着窗户,脸色格外精彩,缓缓道,“现在盯上我了。”
朱云觅这才抬眼向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癫人痴语,欲壑难填。”
谷欢清听到这话颇为无语,甚至笑出声来。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朱云觅看她嗤笑一声,有些意外。
“不惊讶。”谷欢清坐在朱云觅对面,“他太急了,税收的窟窿填不上,莫延祥如今没用了,便又看上大儿子莫延礼。”
“你查出来我家的事了吗?”朱云觅明白谷欢清的意思,她也清楚自己在被待价而沽。
谷欢清觉得朱伯爵为了利益做什么都不奇怪,诚实道,“当初你委托我后,我也多留心了一些知道是官银的问题。”
谈话间提到这个弟弟的事情,经怀大师也没太惊讶。最开始他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他弟弟并不受重视,他离开朱家后才得以继承爵位。
他默默地观察着这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下子成了偌大的诅咒笼罩在她们两个头上。
“朱伯爵那人不足为惧,但很多事只要莫志铎在便永远没有解决之时。”经怀大师开口道。
“你们准备怎么应对?”谷欢清现在看着她们,朱云觅表情倒没什么变化,莫延礼面色有些隐隐的尴尬。
他与谷欢清目光相接,讽刺道:“我父亲还真是有韧性,这么吓还能有闲心继续谈判。”
“本来咱们的计划也是针对莫延祥,有些甚至是意外收获。”谷欢清答道,“就看接下来。”
她转身看向朱云觅:“朱大伯爵怎么同你讲的。”
朱云觅罕见地露出了无语的表情,“他说同莫家的亲事全扬城都知道了,现在除了莫家,我哪里还能有好夫婿。”
“说得好听极了。”
“你呢,是不是说无所谓?”谷欢清淡淡道。
“你倒是会猜。”朱云觅面色柔和了一些,露出了一个微笑,“差不多,我说都听父亲安排。”
谷欢清这几日也算对她很了解了,很多事她不表现出来,心里却很坚定,不会做无用的事,说多余的话。
“他很坚决。莫延礼不成还有莫延祁。”
朱云觅被这话糙理不糙的话噎了一下,手指撑着额头,厌厌地点了点头,“我们还是扮鬼的老办法,不过这次针对莫志铎。”
莫延礼质疑道:“他并不迷信这些,也不怕下地狱,真的有用吗?”
“铺了这么多天的氛围,不会完全没用的。”谷欢清随即答道。
谷欢清同朱云觅在各项事上都很心有灵犀,在四个人商量后,她们又单独聊了两句。
谷欢清对她说了莫延祁的反应。
朱云觅与他接触不多,但也认同道:“确实值得提防。”
“不仅是提防,我们还可以利用。”
商量过正事,也无话其他。但相处了这么多天,谷欢清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题外话。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有没有想过之后该怎么生活。”
朱云觅偏头看向谷欢清,“小时我母亲带我与一寺庙的住持见面。那时我不过是褓中婴儿,那时便说我很有佛缘。”
谷欢清这时明白过来,朱云觅给她的感觉从何而来,是有一种四大皆空。
“只是我尘缘未了。”朱云觅继续说,“但愿能顺利结束,凡尘的最后能遇见你,也是很好的缘分。”
*
谷欢清按计划又提出探访莫延祥,表示虽然仪式已经完成,但还是怕有后患。
莫延祥并不再做噩梦,却也不像当初。整个人安静了许多,整日不说话,只是看些花花草草。
看起来人模人样,但稍微一刺激就会变得神经异常。
这次前来莫志铎并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
谷欢清能做的已经做过了,莫志铎虽然有些不满于谷欢清没有彻底治愈莫延祥,让他的完美如意算盘破碎。
但好在事情又得以在一定程度上挽回,他又不想再让事情发酵下去,便也没生事。
她以稳定莫延祥的精神为借口,再次留宿莫家。
不过这次换做谷欢清穿着浅色衣裳,头发散落,在深夜四处游荡。
谣言在第二天,又在丫头小厮里流传起来。
晚上夜色幽深,如今的晚风已是温暖,盆景中的花草叶子在其中簌簌作响。
谷欢清依旧沿着房屋的窗体踱步,隐隐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
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加快,往这边逼近来。
“哪里跑。”一个年轻的男声,是莫延祁的声音。
谷欢清向前跑着,时不时回头看,但莫延祁发挥力气,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
谷欢清的气息渐渐混乱,莫延祁一把拽住了她。
“果然是你!”莫延祁喊着,“父亲你快看。”
莫志铎怒目而视,“果然是你搞的鬼!小兔崽子,敢在我头上动土。”
谷欢清无辜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发现一些并没有完全清除的气息,特地来驱邪。”
“谁信呢?”莫延祁反驳道:“这些商人把戏。我早就看透了。不就是自产自销骗我们家钱,好好的花旦不做,改行成骗子了。”
莫志铎想到了自己也信以为真的窘态,恼羞成怒地冲上来道,“走,跟我到官府去。”
谷欢清被这对父子逼在墙角处,马上要被拖出来。
花园后空置了很久的戏台,四角褪色的宫灯突然亮起。
戏台上一个红衣女子,在戏台中央翩翩起舞。
谷欢清对着那边喊道:“是她,危险快退后。”
戏台上女子的鞋子不知所踪,赤脚跳着舞。
莫延祁有些慌了神,仓皇说道:“这肯定也是她搞的鬼,父亲不要信。”
说罢就拉着莫志铎往那个方向去。
谷欢清连忙上前,展开双臂阻拦,说道:“不要过去。”却仍然被他们逼着倒退着走向戏台。
台上的舞女动作并没有停,舞姿惊鸿般的美丽。
莫志铎眼神盯着那边一动不动,嘴里念叨着:“太像了,太像了…”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李漫漫的人是朱云觅。
当莫家父子触摸到戏台边缘,灯忽然一齐灭了,世界变得漆黑,那红衣姑娘一瞬间消失了。
“完了。”谷欢清说着,“说了你们不听,这是要彻底触怒了。”
这都是她们计划中的事情,莫延祁果然按耐不住想证明自己的猜测,她们便反过来利用这件事,刺激莫志铎的情绪。
熟悉莫家布局的莫延礼与朱云觅配合,让这出戏得以完成。
空气中传来一声莫延祁破天的高声惊呼,“什么人,什么人!你不要动!”
当她们适应了骤然的黑暗,模糊间看到莫延礼横在地上。
谷欢清意外地瞪大了眼睛,这不是他们预计的展开,莫志铎怎么了。
她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他没呼吸了。”谷欢清又确认了心跳,摸到了匕首的把手,匕首的忍插在莫志铎的胸腔。
“他真的死了。”
莫延祁呼吸颤抖着,“原来是真的吗。”
谷欢清抬头环顾四周,看到不远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是经怀大师。
原来是这样,这才是朱云觅最初的打算。
*
隔日,在扬城的荷花池里漂着一个男尸。
官府调查发现是杀害了莫志铎的经怀大师,畏罪自杀了。
告示张贴出来,却没有百姓愿意相信。
因为扬城曾经有个姑娘也溺死在那荷花池里,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坏事,朱伯爵家嫡出的女儿失踪了。
朱伯爵爱护女儿,派人寻了几天几夜也未找到一点踪迹。
甚至花重金请可解万事的谷欢清帮忙,但被拒绝。
这事也确实只有谷欢清知道,在某一个寺庙里,大概会多一个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