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三铜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发寒,不自觉的上牙下牙磕了好几下。
温小海也跟着去端一碗面,上头卧了个大大的鸡蛋,跟清早的太阳似的,看着就香喷喷。
他喜滋滋地开吃,还给温老太看,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奶奶,你看,姐做的面可好吃了,真香。”
温老太看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弄,老三家这情况,实在不好办,但这丫头要是正常了,那皆大欢喜,老大家的都快要吵散了……
就在她犹豫间,堂屋里忽然传来一声怒吼,随后是碗落地的脆响声——
温三铜一脸惊恐地大骂起来。
“滚,贱丫头,你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下毒了?娘,快来救我,这贱丫头想杀亲爹,快来救我……”
“小海,你别吃,这面有毒,贱丫头要杀我们……”
装满面的粗陶碗摔在了地上,幸好这是泥地,没摔破,但一碗面也摔了个干净,热气腾腾地铺了满地,还掩盖了臭味。
温小云哎呀尖叫一声,看着地上的面,可惜到哽咽,急得团团转。
“爹啊,这是好不容易要回来的面啊,你怎么就全摔了呢?还有鸡蛋,我给你煎了补身体的啊。”
“奶,我爹是不是疯了?你快来看看吧?找个大夫,对找个大夫……”
她说完,还背对众人,朝温三铜阴翳一笑,看他吓得嘴角抽搐,心里爽翻。
原来老杂毛你也会怕啊,好事。
事情转得太快,温老太脸上一时间很是茫然,被温小云死死揪着手腕,总算反应过来。
一看地上的面条跟橙黄的鸡蛋,可惜的不得了,也觉得儿子是傻了,拍着巴掌骂。
“哎哟,你这孩子发什么疯啊?啊?三儿啊,这是你女儿给你下的面,怎么会下毒……”
她说到这儿,忽然转了个音,心肝胆颤的看向厨房,见刘竹也在吃,心总算落到地面。
贱丫头想杀人,总不至于舅舅家的孩子都杀吧?
“别胡说,小云好好的给你端面,你发什么脾气?三儿,现在可不是以前了,你脾气也要收一收啊,小云这孩子不容易……”
温老太心里对老三也有了怨气,他一个人断腿,拖累全家。
现在她跟老头子在老大家还要看脸色,这叫什么事儿?
温三铜满腔怒火,一头杂毛倒竖,眼睛鼓得跟青蛙似的,还出了红血丝。
看向温小云的时候,浑身都在抖,嘴皮子发颤,往日叫骂的利落,这会儿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温小海彻底呆住了,端着碗一动不动,嘴里含着面条跟石化了似的,惊恐的眼神不住朝温小云看,大概真的在思考,这面到底有没有毒。
他记得,娘以前在的时候,家里还有老鼠药。
温小云假装抹眼泪,吸了吸鼻子,站起身哽咽道:“爹,女儿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抵触,实在太伤女儿的心,你说面有毒,那我吃给你看,大不了一家三口死在一块,也算一件好事。”
她说得铿锵有力,转头端出了一碗面条,与温小海三人的不同,她这碗没有鸡蛋。
刘竹也站了出来,望着温三铜,将面吸得滋滋响,眼神满是不屑。
温小海见状,也放心了,继续开吃。
不管了,反正饿不着他就行。
温小云装得满脸难受,一边吃一边又去看温老太,“奶奶,我今天没做多的,不好招呼您吃了。”
温老太见她这碗面光秃秃的,量也少了点,看着这乱七八糟的家,心情很复杂,瞪了温三铜一眼后,叹着气走了。
温三铜没管温老太,看着地上的面,心里还战战兢兢的,他觉得这丫头是真的想杀他。
这个念头一滋生,他忽然就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揍的这贱丫头,喝酒的时候揍,没喝酒不痛快也要揍,下雨不舒坦揍,没下雨有空就揍……
如果有人这么揍他,他也会想杀人的。
想起贱丫头身上的青紫,抱着头哭喊求饶的样子,他浑身一个战栗,也确定了一点,这贱丫头真的要杀他,准确来说,是真的想杀他。
可他是她爹啊?
温三铜摇摇头,这不可能,他是爹,是天,是天王老子,贱丫头不敢的。
对,不敢的。
温小云见温老太失望而走,心里隐隐觉得,这个破家应该能安静好阵子。
她扒拉了几口面,发现底下居然埋了个鸡蛋,不由一愣,心头泛起热意,眼眶也有点热。
她看向刘竹,正好刘竹也在打量她。
两人眼神交汇,都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温小云也不再客气,说了自己的打算,请刘竹一起去挖泥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刘竹沉思了片刻,没有多问她别的。
“其实咱们不用在村里挖,没有牛跟骡子,运到镇上可不容易,不如这样,等明儿我跟你一起去镇上,书塾不远就有泥塘,那里好多黄泥。”
温小云眼睛一亮,“真的?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古代的土地啊山啊,百姓看得很重,村里哪里都是泥,不值钱,好挖;但她不是镇上的人,万一挖了什么惹恼主家,很容易被打。
但有熟人带就好多了。
吃完面,温小云还是决定去山里走一趟,两人便背着篓子上山,温小海也跟在后面。
温三铜见人都走了,饿得头晕眼花,看着地上的面跟鸡蛋,他恨恨地爬下榻。
一边捡起脏兮兮沾泥的面往嘴里塞,一边恶狠狠的道:“贱丫头,你给老子等着,没人伦的混账,生出来就应该掐死……”
他看向自己的断腿,还是忍不住重重叹气,要是腿没断,他一定要把贱丫头活活打死。
温小云三人这会儿已经上了自家的山,这是温三铜满十八岁分的,二十亩,位置不算好,但也不差,若是人死了,这些都要被国家收回去的。
至少林子里什么枣树梨树石榴桃树都种的挺齐全,开春后,桃树梨树开了稀稀拉拉的粉白色小花,也不知道能不能结果。
都是原主娘一锄头一锄头种下去的,家里穷,依靠着田地和山里,才能勉强过活。
想到这,温小云就恨恨不平,温三铜这种人还不如死了,若不是不谈这些田地山林,原主娘做寡妇都比跟着他过活要强。
家里一整面墙的柴火,也都是原主娘一斧头一斧头劈的,原主娘在这个家,就跟休息不了的驴一样,可惜,那么利索能干的女人……
“姐,那边有泡儿。”温小海指了指一处小石凹,兴冲冲的。
刘竹听着眼睛一亮,“走,这东西不吃也就掉了。”
温小云也跟着匆匆跑过去,看到一片刺藤上结满了红彤彤的小果子,还有些泛黄的没熟,原来是刺泡儿。
很多地方都叫它树莓,刺莓或者覆盆子,多生长在山坡灌木丛和杂林里,跟它很像的有种叫蛇莓,微毒,若不是特别饥饿的情况,最好不要吃。
她看两人左右开弓,吃得不亦乐乎,赶紧加入。
成熟的刺泡儿红得像会发光的小灯笼,一点酸味儿都没有,甜津津凉沁沁的,越吃越想吃。
三人围着吃了好一会儿,见熟透的刺泡儿吃得差不多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温小海不住的舔嘴,“过两天我们再来吃一次。”
温小云埋头朝山里走,才下过雨,松树林里这时候最多蘑菇,春天的蘑菇是好东西啊,大山慷慨地馈赠,过了时间就没有。
越往上走,林子就越密,地面也越湿,温小云跟刘竹倒还好,温小海就不行了。
他微胖的身子压根没力气,上山也少,林子里没草的地方滑的很,没走一会儿就摔一跤,痛的哇哇哭,还没消肿的脸看起来丑的很。
“呜呜呜,姐,我爬不动……”
温小云没搭理,但也怕他就这么摔死了,便等了等,没两回就烦了,回身就是一巴掌,清脆响亮,利落潇洒。
林间顿时清净了。
刘竹看得目瞪口呆,默默地扶起了抽噎的温小海,时不时捎带着继续往前走。
他以前也见过姐弟俩相处,每每争执,表姐永远都是挨打的,表弟被宠坏了,对姐姐也极凶狠,指甲能直接去挠脸跟眼睛。
“哎呀,松蘑,快采。”
温小云碰到几朵鲜艳的蘑菇,怕有毒不敢采,见到熟悉的松蘑,激动地趴在了地上。
茂密的松针下,一小片橘黄色的小蘑菇,伞盖上还有油亮滑腻的黏膜,看着就可爱美味。
她自从离开姥姥家去读书后,就再也没吃过这个蘑菇了,哪怕是后世,这蘑菇都无法人工培育,鲜美滑嫩的味道,至今都让她难以忘怀。
刘竹拖着温小海跑过来,也满脸惊喜,“真是松蘑,估计是昨晚下雨冒出来的。”
三人围着松树林转悠,昨晚的雨下得很透,林子里湿漉漉的,松蘑乘着雨迅速冒出头,一长就是一片,很是大方。
不过也能看到有人扒拉过的痕迹,雨后春天的山里就是宝藏,靠山吃山,村里人只要不懒的就会上山寻味。
大山就是这么大方,不管你何时来,它总能有东西招待你。
越往上走,蘑菇的品种就越多,温小云叮嘱两人不要随便乱采,这时候缺食少药的,中毒可不好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