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
明镜高悬匾额下,批阅完的厚厚一摞公文搁在桌角,聂清丰手中拿着一宗卷轴,大拇指抵在太阳穴处,王捕头站在不远处,道:“这五童消失案,搁置十年了,聂大人不必急于一时”。
片刻后,聂清丰才放下手上的卷轴,他抬眼向下看,严肃道:“有何事?”
“有线人来报,在澧县码头发现老罗头等人的踪迹”。
聂清丰往椅背靠去,道:“你现在多带些人手,过去那边,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王捕头应声领命,当即左手压在腰间刀把上,背过身提步要走,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慢着”,他忙转回身,低头静听指令。
“先不必都抓回来,放其中一人跑,盯紧了,确定无同伙了再抓回来”。
“是”,王捕头铿锵有力地应下,随即转身离开。
聂清丰长身而起,走下月台,往外去,走出大堂望去,日光郎朗,微风不燥,现在已近午时,门口路过一名少年,聂清丰认得他,别人都唤他小麻子,他脸上其实并无麻子,不过是他爹一脸麻子,人家叫他爹大麻子,就叫他小麻子。
聂清丰郎声道:“严安,过来一下”。
严安猛然停住,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身子一抖,恍然转过身,弓着背小跑而来,恭敬道:“老爷,有何吩咐”。
“你可曾看见随我一起来的姑娘?”
严安不住地点了点头,那时候,门子开门时,他在前院溜达,准备去恭房,正巧看见了,那位姑娘让人见之不忘,他朝前方指了指道:“那姑娘和俞小姐在一起,她们绕着县衙转了几圈,后来去了礼房”。
“今个,我不和大家一起吃饭,你去厨房将我和姑娘们的饭菜,都端到东花厅”。
严安点了点头,便开心地跑开了,他没想到,聂清丰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
聂清丰站在礼房前的甬道上,见杂役们将一箱箱书搬了出来,他们将书籍拿出依次摆在地上,看着像是要晒书,他却知道此举不是为了晒书,因为书并没有翻开,每本书摆放着只露出书名。
苏罗坐在礼房的太师椅上,她心不在焉地看着杂役忙进忙出,喝着凉茶,心中盘算着,突然长身而起,垂下头来,她陷入了苦思冥想。
俞婉猛然站起来,环顾四周,向前望去,朝门口走来的聂清丰微微颔首,李先生随之而起,跟在其后,向聂清丰作揖。
聂清丰点了点头,吩咐道:“李渔,午时快到了,你带杂役们先去吃饭吧”。
李渔躬身一礼,转身走到门外,朝杂役们挥了挥手说了声:“大伙去吃饭”,杂役两两结伴,笑着离开了,李渔走在最后面。
“表弟,你来了正好”俞婉向聂清丰走了两步,转头朝苏罗看去,见她低着头还愣在原地,便转身回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妹妹?”
苏罗抬着头看向她,思绪骤然断开,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当视线扫到她身后的聂清丰,回过神来,不自然地笑了笑。
俞婉拉起苏罗的手,牵着她来到聂清丰面前,道:“我们有事情请你帮忙”。聂清丰瞥了眼俞婉,他看着她们熟络地就像多年相知的好友般,面上有些惊讶。
苏罗点了点头,道:“之前,我说不需要县衙出人手,却还是麻烦李先生遣人帮我找书,是苏罗言辞轻率了”。
俞婉忙上前解释,“是我麻烦李先生,你别怪苏罗,你就当这次是表姐麻烦你了”。见聂清丰没有表态,默然地站着,她有些紧张,害怕他拒绝。
聂清丰笑了笑,摆了摆手,道:“此事需要我们共同促成,何必谈麻烦不麻烦,需要什么就直说?”
“我需要以西花厅作为展览室,将武术古籍挑出放在前排展览,还需要五六个杂役帮忙抬书格,摆放其他书籍”,苏罗朝向俞婉将她另一只手握住,道:“婉姐姐也加入我们,我愿与婉姐姐平分那两分利”。
俞婉挣开了苏罗的手,向后退了去,坚决道:“不可,我加入你们不是为了钱,我也不需要这些钱”。
苏罗之前没有向俞婉提及此事,便是因为她们私下说了不算,她得当着第三人面提及此事,她料想到俞婉可能不会答应,没想到她会直接拒绝。
聂清丰了解表姐的性子,转过话头,问苏罗:“你准备要摆几排书格?”。
“西花厅可以摆五排”,苏罗道,她在礼房的时候,用脚丈量过每排书格的距离,估算出西花厅能摆下五排书格。
“你准备将屏风摆放在何处?”
“将屏风高挂于梁下,遮以厚布”。
俞婉和聂清丰不约而同看向苏罗,俞婉惊叹道:“如此甚妙,既不用担心观赏时,屏风受到损坏,只不过为何遮以厚布?”
聂清丰想起苏罗之前所说‘不想独占此物',拉下脸冷哼道:“既是请大家共赏,又何必遮遮掩掩”。
苏罗笑了笑,耐心解释道:“此举既为公平,也因物以稀为贵”。
俞婉一脸好奇等待她接着说下去。
聂清丰脸色和缓了许多,苏罗继续道:“富户乡绅,捐钱入内却没享受到优待,于他们而言不公平,待第一位捐者入内后,即可拉开厚布,屋内所有人便可同时观赏屏风,再难得的物件,常看便不觉珍贵”。
聂清丰笑了笑,不以为然道:“这于第二位入内的捐者而言,何来公平?”。
苏罗轻笑了笑,道:“那便让他们先预约再来访,先到先得,一日仅一位富户或乡绅可入”。
聂清丰听罢思忖着,不由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俞婉拊掌笑道:“甚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虽不是为了金钱之利,不是为了谋取好名声,也不是为了行善,因着此事,她从束缚中找到了一丝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