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禾可不知她这一锅汤还给林水生招了这么一顿无妄之灾,此时她正带着两个孩子准备用晚食了。
骨头汤在灶台上晾凉后,便被端到了厅堂的饭桌上,江禾随后把重新蒸好的饼子也端了过来。
“咦~这是二哥中午做的玉米饼子吗,怎么不硬了呀。”
娴姐儿刚洗完手进门,随手捏起了一个饼子,只觉得软和了不少。
江禾笑着给她递了个勺子,让她喝汤用,“我给回锅蒸了蒸,是软了些。”
但在她看来这饼子还是有些硬的,可没法子了,这是和面的问题,碱面放的有些多了,饼子口感就是会硬些。
徐知宁看着自己蒸的饼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明明都是按照娘之前说的做的呀,但做出的饼子偏偏就硬的不行。
江禾看着小家伙一脸困惑不已的表情,便好心出言替他解了惑。
“下会你和面的时候,少放些碱面就不会这么硬了,还有,放面粉和水时,你要一点一点加,充分和匀发酵了,这样不管是蒸馒头还是烙饼都会更加软和。”
徐知宁听的很是认真,听完之后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那我下次试试。”
江禾点了点头,“成,到时候我在一旁教你。”
她虽然没养过孩子,但却也是从小孩子被养大的,所以并不觉得徐知宁小就不该让他做饭,就像姥姥也从小就会教她做饭一样。
再者说了,她是会做饭,也挺喜欢的,但以后毕竟要一起过日子嘛,家里有个能做饭的帮手,江禾自是求之不得。
“来吧,都别干耗着了,快吃吧。”
江禾一声招呼后,两个小家伙像得到了赦免令一般,立马行动了起来。
随着一勺汤汁入口,两人眼睛倏地就亮了。
这……也太好喝了吧。
江禾看着两人的反应,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也紧跟其后喝了一口。
汤汁入口很是清淡,葱花的清香完美融在其中,咽下去时却从喉头窜出一股霸道的鲜,而附着在骨头上的筋肉也被炖得软烂爽口,牙齿稍微一碰便能渗出鲜汁来。
对这味道江禾也有些意外,按理说这清炖骨头汤她上一世也没少做过,但今个好像做的格外好喝了些。
她的厨艺自是没变的,那应该就是食材的问题。
也是了,这会的猪还都不是被喂着饲料养大的,自然原生态了些。
两个小家伙‘呼哧呼哧’地喝着汤,一口饼子一口汤,脸都快埋碗里了,时不时地还会上手拿着棒骨啃上面的肉,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连额角的汗都顾不得擦。
徐知宁也是个会吃,啃完棒骨上的肉后还带着娴姐儿吸骨髓,谁知一口直接爆浆了,温热的骨髓‘噗’地涌入口中,鲜到掉眉毛。
娴姐儿也是有样学样,同时还不忘拉着江禾一起。
无疑,这顿饭一大两小三人吃的都很尽兴,特别是娴姐儿,吃得那叫一个小肚滚圆。
这会也没什么夜生活,吃完晚食后,江禾又烧了一锅热水,准备领着娴姐儿洗个澡。
天越来越热了,白日里跑一天,身上难免黏腻的厉害,之前娴姐儿一直是徐知宁带着,男女有别,他没法子给她洗澡,江禾今个抱着小丫头闻了闻,都要有味了。
徐家在灶房旁边搭了个专门冲洗的浴房,里面摆着个大的洗澡盆,这样提水也方便不少。
而且最让江禾满意的是,那浴房里面竟然还砌了一个下水的管道,洗完澡后直接把水倒进管道便可流到巷尾后面的河里,倒是方便了不少。
江禾给娴姐儿洗完后,自个也快速冲了个澡,但因原身这副身子骨太弱了,她也不敢洗太久,免得再把折腾病了。
从浴房回来,江禾才刚进主屋,便看到徐知宁走一旁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娴姐儿睡了吗?”她问。
自从徐母去世后,娴姐儿一直很黏徐知宁这个二哥,每晚也都是跟着他睡的。
徐知宁回道:“刚哄睡下了。”
说罢,他从旁边的桌案上端来了一碗药递了过来,“一直在药炉子上放着,这会还温着,正好能喝。”
江禾怔了下,这才想起徐知宁还给她煎了药的事。
讲真,看着面前这碗黑黢黢的汤药汁,她内心是十分抗拒的,但面对徐知宁一副要‘亲眼盯着她喝了下去才作罢’的架势,她只能咬牙一口闷了下去。
啧~这药可真苦啊。
一点也不好喝。
江禾喝完药本以为就没事了,但刚想回屋却又被徐知宁给叫住了。
“有事?”她不解地看着他。
徐知宁点了点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木盒子出来,“娘之前交代,说家里以后让你当家,这些要给你保管。”
其实,这些东西早就该给江禾的,但先前她确实不是很让人放心,所以徐知宁就一直没给她。
但经过今个发生的这么多事,他也看出来江禾不一样了,再者说,她下午那会都那般表态说以后会好好过日子了,所以,徐知宁觉得,他也得表示点诚意才行。
而且娘之前也同他和娴姐儿说过,大嫂身世可怜,是后进他们家的,只有他们先主动把她当一家人,她才会慢慢融入这个家。
江禾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木盒子,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所以,这盒子里应该就是徐家全部的家当了吧。
待回过神来后,她倒也没有扭捏,现下这情况反正她也是跑不了了,该弄清楚的还是得弄清楚才好,这样才能更好地为以后做打算。
“介意我现在打开吗?”她看向徐知宁,问道。
徐知宁摇了摇头,“不介意。”
江禾轻“嗯”了声,随即把木盒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当着徐知宁的面打开了盒盖。
木盒其实并不大,也就比成人手掌稍微大上一些,她也大概猜到了徐家的家底应该没多少了,但打开后还是愣了一下。
这盒子中除了一张房契外,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铜板。
也……太少了点吧。
江禾不死心地看向徐知宁,“家里只剩这点钱了吗?”
她本也没奢望有银票什么的,但至少也该有些碎银子吧,哪怕小点也成啊。
徐知宁轻点了点头,低垂着脑袋,道:“本来还有一块三两的碎银子,但前几日给你抓药用掉了。”
江禾:“???”
不是,那黑黢黢的药汁竟然这么贵!!!
但这么一提,她倒是有点想起来了,前几日刚穿过来那会,她迷迷糊糊躺在床上,隐约记得来了一个老大夫给她把脉,然后还说什么身子太弱了,说药材里要加些老参片之类的话。
好吧,若是这样的话,原身先暂且不说,徐家如今穷成这样,确实也有她的一份责任在。
徐知宁见江禾一副天塌了的样子,抿了抿嘴,有些迟疑道:“柴房里的柴再攒攒就有一担了,到时候也能拿去换些钱。”
“一担柴能卖多少银钱?”江禾也没多想,随口问道。
徐知宁:“……五个铜板。”
江禾:“……”
好家伙,一担柴最起码也有五六十斤吧,却只能卖五个铜板,可真是够便宜的。
徐知宁自然也知道砍柴挣不到什么钱,经过家里这一年接连的变故,他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知道银钱的重要性。
但没法子,他现下还太小了,出去找工那些掌柜的都不愿要他。
要是他能再大些就好了,至少不用像现下这般为生计发愁。
“以后我会想法子再多赚些银钱养家的。”徐知宁沮丧地低垂着脑袋道。
江禾听到这话,下意识就想说哪里要用他一个小孩子养家,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里屋突然传来了娴姐儿的哭声。
两人唰得站了起来,转身就朝着屋内走去。
“怎么了这是?”江禾边走边不解问。
徐知宁抬手掀开了门上的布帘,先一步走进了屋子,“应该是做噩梦了。”
江禾紧随其后,一进门就看到娴姐儿小小的一个人儿,抱着小被子蜷缩着坐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听着都有些嘶哑了。
徐知宁走到床边,忙把妹妹抱在了怀里哄了起来,“娴姐儿不哭,二哥来了。”
小姑娘的脑袋埋在他二哥的怀里,可能是有了安全感吧,哭声也跟着小了下来,但还是在那哽咽着哭,看着更让人心疼。
“娴姐儿,别怕,大嫂也在呢。”江禾在一旁也帮着轻声哄了起来。
小姑娘听到她的声音先是一顿,然后从徐知宁怀里坐了起来,冲着江禾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大嫂~”
江禾看着小姑娘双眼哭得通红,不由有些心疼,“乖~告诉大嫂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娴姐儿摇了摇头,她瘪着嘴,不说话,眼眶却蓄满了泪水。
但没撑多久,小姑娘似是终于憋不住了,两只小胳膊往前一伸,直接扑到了江禾怀里。
“呜呜呜呜呜~娘,我想娘了……”
江禾身子不由一僵,心头突然溢出一丝难言的情绪。
白日里和小丫头相处了一天,习惯了她不哭不闹,又乖又听话,却恰恰忽略了这是个刚失去娘亲月余的孩子。
她的余光瞥到了一旁的徐知宁,见他似是没什么意外的样子,只是缩在床边,也跟着红了眼眶。
看这架势,兄妹俩这些日子来怕是没少这样吧。
江禾默默叹了口气,她知道失去至亲是什么感受,姥姥去世那段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更何况他俩是这么小的两个孩子。
之前她听说过一个说法,说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而我们将永远被困在这场潮湿当中。
就像此刻一般,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江禾没有出言去安慰他们,因为再多的话语都只会显得苍白,她轻拍着娴姐儿的后背,任由她自己的肩膀上发泄。
娴姐儿趴在大嫂的怀里,只觉得软软的,和娘一样,让她很安心。
不知哭了多久,大概是哭累了,开始改成了小声抽泣,再然后,小姑娘竟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江禾见她基本睡安稳了,便起身想把她慢慢放在床上,但谁知她刚一离开身,小姑娘就哼哼唧唧地醒了。
就这样来来回回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她只能转头看向一旁的徐知宁,“要不今晚让娴姐儿跟我睡吧。”
徐知宁也知只能这样了,轻点了点头:“有劳大嫂了。”
江禾见他明明还红着眼眶,却强装成大人那副故作老成的模样,没忍住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
说罢,她也没给小家伙反应的机会,直接抱着怀里的娴姐儿就离开了。
但江禾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徐知宁怔怔地抬起手放在了头上,然后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掉落了下来。
……他大哥以前也总喜欢这么拍他的头。
*
江禾把娴姐儿抱回自己房间后,倒是没再费什么力气,两人躺在床上没多久,便听到她发出了轻柔均匀的呼吸声。
只是,小姑娘这边睡得安稳,另一侧的江禾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可能是打小成长环境的原因,她身上一旦没钱整个人就会极度缺乏安全感,一想徐家目前只剩下那些零零散散的铜板,她就愁啊。
以现下的情况,房子肯定是不能动的,那能支配的也就只剩下那些子铜板了。
不行,她得去弄清楚到底还有多少个铜板才行。
江禾借着月光,起身点燃一旁的油灯,然后把方才拿进来的木盒又从柜子里掏了出来,打开后开始数铜板。
1、2、3、4、5……64、65、66,得嘞,还挺吉利,正好剩下六十六个铜板。
按照现下的购买力,这会一文钱明显低于后世的一块钱,可在这庆阳城是府城,暂且把它类比于后世的省城吧,那物价自是不会低到哪里去,六十六个铜板够干什么的啊。
而徐家当下除了这处宅子,还真没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说句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在原身的记忆里,她刚来那会徐家其实还是有些东西的,比如徐母就有一些银制首饰之类的,但后来都陆陆续续被卖了。
不过想来也能理解,毕竟那会徐母病重,请大夫抓药都是要花钱的,还有原身脱离奴籍、入徐家户籍的事,这些肯定也没少花银子,徐家本也就是普通人家,山穷水尽了也是正常。
但知道正常归正常,这该发愁的还是会发愁。
说句丧气的话,就现下这世道,搁城里住着都比乡下花费要高,毕竟城里一担水、一挑柴哪哪都要用钱,不过还好徐家有口小水井,柴房里的柴火也有不少,短期内应该不用为这发愁。
可就算是除了这两样,现下家里用钱的地方也没少到哪去。
旁的暂且不说,她做晚食的时候查看了下米粮缸,可是快要见底了,那会还想着过几日去米粮铺子买些回来呢。
江禾坐着床沿边,重重吐出了口气浊气,仔细想一想,她真的是好久都没有这种捉襟见肘的感觉了。
上一世,她六岁时爸妈车祸去世之后,留下了一笔不菲的债务,所以,姥姥那会一边要养她,还要一边还债,日子过得真是艰难。
其实,那时候也有人劝姥姥,说她爸妈没留下什么遗产给她们继承,那在法律意义上,她们祖孙俩完全可以不用还那些债务,但姥姥却坚持要还,说即便还的慢一些,也得还。
江禾也理解姥姥为什么这么做,她老人家一辈子本本分分,在她的观念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当然,她也是不想女儿和女婿死后,还被别人戳脊梁骨。
所以,江禾从小就知道钱的重要性,高中就开始兼职,大学就更不用说了,除了上课,就是在兼职,要么就是在兼职的路上。
后来在她大学毕业那年,家里的债务终于也还清了,但江禾对赚钱这件事依然很热衷。
好在她运气不错,毕业后进入了当时还非常景气的影视行业,她在剧组打过杂,给艺人做过助理,后来因着对美食的热爱和了解,她开始专注参与一些美食综艺的制作,并且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而在姥姥生病前,她已经是一档全国知名美食节目的制片人了,也基本实现了财富自由。
这大概也是姥姥去世后,江禾唯一没有遗憾的地方。
正是因为有钱,在姥姥生病后,她才有足够的底气带着姥姥去大城市求医,给她提供足够好的医疗条件,后续更是因为舍得砸钱在医院里维持和治疗,才使得姥姥又能多熬了几年。
那会其实也有人说,得了这种病砸钱治疗其实没太大意义,反正也治不好,最后还不是落个人财两空。
可江禾却不这么认为,按照这种说法的话,人生下来就是要死的,所有人的结局最终都会是人财两空,但大家不还都是能多活一日是一日。
况且,求生欲是人的本能,特别是患了癌症的病人,求生欲会特别的强。
像她姥姥是个非常节俭心疼钱的人,在医院那会怕她花钱经常嚷嚷着不治了,但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江禾还是能经常从她眼底看到对生的渴望。
若是那会真的因为没钱而放弃了姥姥的治疗,江禾觉得这将会成为她永远也走不出来的心结。
虽说现下她也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但江禾还是很坚持一点,不管在哪活着,她都不能穷!
毕竟,不管什么朝代,有一点从古至今都是相通的,那就是钱能解决生活中的绝大部分问题。
所以啊,还是得尽快想法子赚钱才行。
江禾躺在床板上,开始认真谋划起了接下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