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实录 第34章 相看

三月初八这天早上，吃完早饭，家里人也不去地里了，忙忙活活的打扫院子，清理灶房、堂屋，平日一推一动的二婶竟然主动端了盆水洒院子，看的有鱼一愣一愣的。

吃完饭就进房的小姑穿上了新裁的粉红色棉马甲和新布鞋，奶奶还把去年给她买的银耳坠戴上，看到过年都没有这么正式的打扮，有鱼才意识到今天可能是要给小姑相看姑爷。

二婶还夸张的让小姑用灶里的柴炭画眉毛，被有鱼拦住了，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的小姑娘，若是涂上黑黑的毛毛虫眉毛，大伙还不得盯着她笑？

本来脸皮就薄的小姑，看见家里阵仗这么大，害羞的脸蛋粉扑扑的，不用涂腮红都十分好看。

有鱼有些气恼，家里人都瞒着他们小孩子，不告诉他们这么大的事情。

大人就算看见他气嘟嘟的模样，也不会在意他小娃想什么。

还是小姑拉着他进屋说话，有鱼才垮着脸说：“小姑，这么早就要相看啊？我舍不得你——”

小姑听他说起相看的事，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摸着他的头说：“女孩子早晚要嫁出去的，再说也不一定成，就算定亲了，还要留家里两三年呢。”

小姑没有把他当孩子糊弄，因为看的十分明白，也不甚在意这么早就要嫁人的事实。

有鱼更加难过了，小姑可能还不知道嫁人意味着什么，就要从一个自小长大的地方去一个陌生人家，给只见过一两面的丈夫洗衣做饭生孩子，被婆婆指使、呵斥，受人家弟妹的闲气，农忙时还要下地、做家务，受那些在家都没遭过得罪。

他们老田家的媳妇虽然也下地干活，但只做些轻省活儿，重活累活都是男人干，家务也是互相帮衬着做，所以看着都比其他邻居婶子们年轻许多。

小姑在家更是没下过地，她五六岁时有鱼出生，帮大嫂照看孩子，这一看就是七八年，从大侄子到小豆子，家里人下地都是她在家带着几个孩子做家务。家务活辛苦，却远没有下地干活那么累。

而且也没听说附近哪家人日子过得好，若是嫁去了穷人家，岂不是要下地干活？婆婆恶毒点的，更是连饭都吃不饱。

从小都是跟在小姑身边的他对小姑姑的感情远比弟妹们深厚，越想越难受，不禁悲从中来，眼泪都在眶里打转。

他带着哭腔开口说：“要是将来姑父打你骂你，让你下地干活，你回家来，我养着你。”

小姑看他眼眶都红了，豆大的眼泪滴溜转，忙用手帕给他擦擦，嘴里还承诺着“好好好，他要是让我下地干活，我就跑家来，让我大侄子带人打他去。快别哭了，一会儿家里来人了。”

有鱼见她不像是敷衍的样子，点点头说：“婆婆也不能骂你，谁都不能欺负你。你受委屈了就回家，我给你养老。”

小姑看他说的认真，用力地点了点头：“谁都不能欺负我，给我受委屈我就回家赖着你。”

姑侄俩对着笑了一会儿，有鱼才害羞的抹了把脸跑出去，被二叔抓住问怎么回事儿。

有鱼洗了洗脸，才说没事儿，又认真的跟爹娘说：“以后要是小姑受欺负了，咱就给她接家来，我给她养老。”

说的一大家子哈哈大笑，爷奶更是连声说好好好。

这时一个大娘敲了敲门，二叔忙去开门把人迎进来，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娘，穿着喜庆的大红色棉布外衫，挽着油光发亮的发髻，插着一朵鲜红的头花，抹着红嘴唇、黑眉毛，一看就知道是今天带男方来相看的媒婆。

来人脸上带着夸张的笑脸，上来就拉着奶奶的手喊婶子，四处打量了一下低头试探：“那我喊他们进来？”

奶奶点头请他们进来，媒人才去门口喊他们进来。来人是一家子爹娘带着儿子，男方一家都是高个子，看着就比老田家的人胖一圈，不同的是男方父子俩是结实的壮，妇人是带点虚胖的壮。看着就知道家里伙食好。

一行人坐在屋里说话，媒人先介绍了男方的情况。原来这家人家还是有鱼小姨牵的线，两家都觉得合适才请了媒人上门说和。

男方也是县城附近村子的，跟小姨夫家是邻村，离这里有三十多里地。年轻汉子在家里是独子，今年十八了，能干的很。家里为了娃成亲另盖了新宅子，老宅里养了两头牛还有上百头的猪，父子俩每天杀猪去县里卖，还要跑着买猪崽、收生猪，忙的顾不上种地了，连打猪草、清猪粪、放牛的活都是雇人，一年四季生意红火着，家里有吃不完的猪肉、猪杂下水。

有鱼听着这夸张的说辞，忍不住想生意那么好，怎么可能还剩下猪肉、下水吃，剩骨头倒是真的。

屋里众人都是听得乐呵呵的，男方爹娘也是笑的满面红光，仿佛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男方说完了，奶奶似乎觉得合适，就喊小姑出来倒茶，这就是同意相看的意思了，小姑羞答答的开了门，往桌边扫了一眼，就去灶房去拎水壶。

那个叫林武的年轻汉子也抬头看了一眼，便涨红着脸低下头，屋里媒人极力的夸赞小伙子，奶奶她们只笑不说话，男方那边也找着话夸小姑，真是只见了这一面不知是真是假，这互夸现场，有鱼听了十分汗颜。

等小姑回来拿着茶碗给他们倒茶，两个年轻人凑了两只红苹果，只不过一张脸黑红，一张脸粉嫩嫩的红，俱是低头不敢互相看。

茶喝的差不多了，这时媒人提议两个年轻人出去院子走走，她们大人说说话，奶奶也同意了，小姑低声应了就转身出门，林威也站起来同手同脚的跟着后边出去，惹得大家又是一阵眉来眼去的低声笑。

有鱼本想跟着出去，却被二婶拉住了，想来应是不合适，便坐在那边继续听他们说话。

无非是些双方互夸的话，听着倒是对彼此十分满意。说了没一会儿，二婶接到奶奶的眼色，就大喇喇的开口：“都说高门嫁女、低头娶妻，我们家小姑子，真是从小娇养着从没下过地的，真怕嫁出去了反而不如在娘家。”

男方娘可见是对小姑十分满意了，连忙说：“哪能啊，咱家不种地，养猪的活儿都让他们爷们去干，女人家从不往猪跟前凑，只每日里的家务活伸伸手也就罢了。”

男方爹也跟着点头，可见不是瞎话。

但是男方条件这么好，怎么会跑这么远往他们村里找呢？有鱼十分疑惑，他们家的条件也就是一般，小姑姑的长相、名声也没有传的那么远，如果不是有小姨在里边的牵线，恐怕小姑的相亲对象都不会超过方圆十里地。

这时娘一开口大家就知道了原委：“听我妹子说，威小子之前说过两门亲，都没成？”

屋里静了一瞬，媒人连忙打着哈哈说“原也不关威小子的事儿……”

男方娘面色有些不自然，蠕了蠕嘴唇，咬咬牙说道：“大哥、嫂子，我们也不瞒着您，我儿子十五岁就定了一门亲事，女方爹娘乐意的很，女娃胆子小，看见威小子杀猪吓得失了魂，一见面就发癔症，后来没辙才主动退了这门亲。

前年又说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本来好好的定下了，那小女娘不知听了哪里的浑话，非说死也不嫁我儿子，她爹娘拗不过，也就散了。这两年我儿子连相看都不愿去，怕人家说他闲话，我这硬是压着他来的。”

说着说着妇人眼泪都流出来了，一屋子人也不好再提这事儿，奶奶又说“我家小丫才十三四，威小子这急着成亲，就算定下了，也不可能这两年就立时嫁过去……”这就是要婉拒的意思了。

这时小姑他们回来刚好听见这话，林威也顾不得大家都在场，急忙说“我再等两年也使得的，我不急着成亲。”

小姑脸上的羞涩也褪去了红润。

媒人急忙开口说岁数大，知道疼人，男方娘也点头说：“嫂子，我也是真喜欢你们家姑娘，这三年都等了，再等两年算什么？要是年轻人看对眼了，您就让他们处处。”

奶奶看男方家里人口简单，日子也富裕，本就满意，只是关于林威之前定过亲的事情有些疙瘩，以后还得多打听打听，便开口留他们吃饭。

得了家里几个女人手艺真传的小姑掌勺，娘和二婶打下手，虽然还未出一年孝，但是奶奶还是拿出了风干的鸡和腊肉招待客人，做了一桌子的菜，也算得上是色香味俱全。

席上媒人和男方爹娘把小姑夸了又夸，爷奶也乐呵呵的听，偶尔回夸几句，一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

把男方送走后，娘和二婶收拾东西，奶奶进屋和小姑说说话，有鱼也跟着进去听。

只见他们娘俩坐在床上，小姑抱着奶奶的胳膊靠在怀里，奶奶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问“娘觉得他们家不错，过些天让你大哥去附近村子里打听打听，小丫你觉得好，咱就再看看，你不点头咱就不嫁。”

小姑羞涩地点点头，惹得奶奶长叹一口气，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有鱼拉着奶奶另一边胳膊出主意：“还要问问他爹娘咋样。”

奶奶笑了两声，说“相之前你小姨就说过了，他祖上是个小地主，后来败落了，到他爷爷只剩下几十亩地，高不成低不就，娶了个屠户家的女儿，把一身手艺带到他家，他爹后来才开始养猪、杀猪，地都赁出去了。

家里是他娘当家管银子，他和他爹只管干活，家里也和睦。只一点，他家四五代的单传，林威忙着家里养猪、杀猪的活，定了两次亲都不成，也就不愿意再相看。林威他娘眼光高，喜欢白净温柔的姑娘，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就耽搁了两年。”

所以儿子怕说闲话，不肯相看都是假的喽？

“那到时候我去小姨家的时候，也去他们村里顺便看看。”有鱼想要替小姑把把关，却说是去看小姨，但其实他连小姨都没见过几次。

“好，到时候让你爹带着你和你娘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