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荟本来高高兴兴,却被许婆婆当头一棒,整个人都萎了。还好问了王萍,许婆婆住不了两天,她这才能继续重拾刚刚的快乐心情。
两人默默理了一会菜,王萍忍不住小声说道:“她要天天待我可受不了。”
这句话一出来,王萍和祝小荟对看一眼,好像有什么刻意被压住的情绪被打破,两人都忍不住扑哧笑了。
“小荟啊,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上个好大学,”想了想,王萍又改口道:“要是考不上好大学也没办法,但是女孩子要自己能挣钱才行,随便你是当服务员还是街上摆摊,总归是凭自己劳力吃饭。人要是不能挣钱,在别人嘴底下讨生活,那被别人嘴也只能忍着。谁让你要靠别人呢。”
祝小荟是个聪明的人,当然知道王萍这一番看似无头无脑的感慨在说什么,她边择菜边默默听着。
这样的话,王萍本来没有倾诉对象,一直憋在心里。现在话说开了,祝小荟又有着超越她年龄的机智,是个好的听众,看了看四周,她索性也就敞开了说:“想当初我在他们家坐月子,没有工作,吃个鸡蛋都要看她脸色,月子里家里活也没少做。你许婆婆那样的人,你刚也见到了,你刚见面的人就知道她不好相处,更别说我们当时还天天住一起,更别说我要吃她家的饭。”
王萍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越想越气:“我可受够她的鸟气了。”
“你张叔开始在外面打工,后来我把你张叔叫回来,我们一起支起了这个馆子。我这日子才算好点。但她还时不时来找不痛快,还不高兴我管账。”王萍说到激动处,菜也不择了,她怒道:“我就是要管账,钱不在我手里,我心里就不舒服。伸手跟别人要钱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打算再过了。”
“还天天说让我给聪聪再生个弟弟妹妹,再被他们拿捏一遍吗?长得丑,想得美!”王萍撇嘴。
“王姨,别气,为了别人气坏了不划算,你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祝小荟拍拍王萍的背给她顺气,王萍发泄了一通,也没那么憋闷了,对着祝小荟笑了一下,重新理起菜来。
祝小荟却默默边理菜边想起了问题。
自从过来以后,她自认为开始独自讨生活,以后再没有师父护着了。为了远方的师父放心,她单方面地对师父起了一个要活得更好的誓言。
至于怎么才算活得更好,以她的思想,吃穿不愁,平安活着,就算是活得更好了,毕竟她来的地方世道不好,她以前跟师父两人经常有上顿没下顿。王萍雇佣她,给她一天100的工钱,当时她算了一下,以现在的米价,做一天工可以买40斤米,以她的饭量,至少可以吃四五个月,相当于打工一天就可以赚四五个月的口粮。当然买菜买肉也要花钱,但粮食无疑是最重要的,有了粮食就可以保证不被饿死,其他都可以慢慢想办法。
作为一个经历过从和平到乱世的人,她当然知道也许环境会变化。也许会找不到一天100的工作,也许米价会涨得飞起直到吃不起,这也是她热爱囤积各种学识的原因,会的东西多,人总能找到一条活路。
但至少现在,吃饱穿暖的目标显得太容易,她清楚知道,她不用费什么劲就能比之前活得更好。
所以她这两天的劲头已经慢慢有点松懈了,特别是写对联一上午赚了500更使她飘飘然。潜意识里只想着凭着她当服务员的工钱,还有摆摊卖对联的钱,养活奶奶妹妹加她一点问题都没有,妈妈也能赚点钱更不用她操心。服务员和摆摊卖字自己已证明了都做得下来,学习更多知识就显得没那么必要。
但今天遇到许婆婆,还有李萍一番诉说,突然为她提了醒,在这个世界当服务员和嫁人都可以吃饱穿暖,但如果遇到的东家是许婆婆这样的呢?如果遇到的婆家是许婆婆这样的呢?虽然还是能吃饱穿暖,但自己能把这样的生活称作过得好吗?她问了下自己的心,心狂摆手:“不行不行不行!”
那怎么才能算过得好呢?她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给不出答案。
也许时代不同,答案应该有所不同。虽然她还没想好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但显然这个时代人们能选择更多,那她理应也该有更高级的目标才行。
现在这个高级目标是什么她还不知道,但可以明确的是,排除嫁人伺候像许婆婆这样的婆母。她想,想在将来有更多选择权或拒绝权,恐怕还是要在现在囤积更多的学识才行,这样才能有更多路作为备选,而不用指着非要给哪家店当服务员或是给谁当媳妇。
菜理好洗好后,张大军也伸着懒腰下来了,看起来对他妈和老婆之间的暗潮涌动毫无觉察。
祝小荟自觉跟上去,洗干净手,找出昨天自己用过的刀,开始磨起来。
张大军对祝小荟热心厨艺感到很高兴,毕竟平时也没有人有兴趣听他说厨房的事,而他又只对厨房的事感兴趣,有时就不免显得孤独。他分出一小盆菜给祝小荟,热心指导道: “小荟,你今天还是练切直刀,这几样菜都是切片,今天练的话,在切好的基础上可以注意提速度。”
“看我,”他拿上刀笃笃笃地示范,“加快的情况下节奏也不要乱,乱了就容易切得不好,还容易切到手。”
“张叔真厉害,切得又快又好。一口气切那么多每片还都能保持一样厚。”祝小荟适时献上吹捧。
张大军矜持微笑道:“你还是去那边练习吧。练得差不多了就开始练切丝。”
有了今天这一番思考,祝小荟练起切菜来更是上心,自己现在对什么才是想过的好日子没有具体的概念,但是,会的越多,选择越多。她现在囤积越多的技能,以后可走的路就越多,这条路挡住了她,可以换另一条路走,而不必受制于任何人。
不要被困住,她警告自己。想要不被困住,需要实力。
祝小荟认真练习了起来,有了昨天的基础,今天她切得更好了,也比昨天快得多了,昨天还有些食材不能上桌,只能自家炒来吃,而今天基本都是合格产品。
快要切完的时候,许婆婆上面忙完了,到下面巡视起来。她东看看西看看,擦擦桌子,又挪挪凳子扫扫地。可能为了不和许婆婆正面接触,王萍不知道躲哪去了。祝小荟也不想这时候出去和许婆婆单独相处,于是又求张大军给些食材来切。
张大军看了看备好的菜,说:“不用切片了,倒是有些菜需要切丝,那你今天就提前学切丝吧。”
“切丝跟切片差不多,只是片切好以后把他们按成一溜,尽量铺平一点,还是照之前切片的手法来切。你刚学,把左手手指按住要切的东西,切一下往后移动一下又按住。”
“以后熟练了左手就不需要按那么实,虚按着就可以,方便移动剁切,这就是我说的节奏感,”张大军又开始切起土豆丝示范起来,他已经熟练到不用看案板,边快速切着土豆丝边总结,“这些都是熟能生巧的过程。”
祝小荟边看边在旁边比划着,正要送上新一轮吹捧,身后忽然传来许婆婆的声音:“小荟,你怎么在这里烦大军,外面的卫生也该打扫打扫。”
“妈,我们在切菜呢。你别进来挡手挡脚的。”张大军阻止许婆婆进入操作间。
“她还能切菜?别把菜浪费了。”许婆婆进来瞄了一眼祝小荟手边的盆。
“她切得好着呢,行了,你出去吧,有跟你说话的时间,我们早都切完了。”
张大军虽然老实憨厚言语不多,但看起来确实比王萍多了许多年应对许婆婆的经验,他心平气和道:“快要上生意了,可不能耽搁。”
许婆婆一听,立马收住话,同时也收住要往里走的脚,利落转身出去了。
祝小荟得以安静地切上了她的丝,切丝其实就是把片再切一遍的过程,她掌握得比初学切片时更快。全神贯注中,切丝的工作也不知不觉地完成了。祝小荟将成品拿给张大军检查,张大军拨了拨这些丝,满意道:“不错,都可以用。你比我当年强。”
祝小荟恭维的话现在已是信手拈来:“可能是我的老师比张叔当年的老师教得好。”
面对这稍显含蓄的吹捧张大军一时没接收到,转过身整理食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于是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笑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