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娘有些分不清。
次日,一阵骂声惊醒了槿娘,那如擂鼓般的拍门声,仿佛失火一般,让她揉着头坐了起来。
“死丫头们快快起床,若再不起,看我如何教训你们。”
安贞那响亮的嗓音扰人心绪,槿娘、杏娘、桃娘三人急忙穿衣起身。
“娘,何事这般急?”
杏娘问道。
“说!哪个偷吃了肉?”
安贞立于庭院之中,令三位女儿站定,严厉质问。
槿娘闻此一惊,旋即醒悟,原来昨日所见并非梦境,确有人起夜偷食,会是谁?
槿娘望了望杏娘,又看了看桃娘,心下以为杏娘更有可能,桃娘恐无此胆量。
“娘,孩儿真的没吃,怎么?肉少了?”
杏娘连忙摆手,一副着急撇清的模样。
“我昨个数过,共有六十二块肉,今早一看,少了十块!肉不会凭空消失,必是你们偷吃的。快说,是谁干的!”
安贞叉腰而立,这肉本是留给她儿子的,自己都舍不得尝一口,竟有人敢偷吃,还吃了十块,此事不可轻饶!今日非得查出是谁,狠狠教训一顿不可。
“女儿真没吃,昨晚睡了一觉,不曾动过,不是女儿。”
杏娘一边说着,目光在槿娘和桃娘身上游移,仿佛暗示二人便是贼人。
“你俩怎么说?快说,是谁!说出来,看我不打你个半死,竟敢偷嘴吃,不想活了吗!”
安贞的目光转向槿娘和桃娘,心中也疑心是她们所为。
“哼!偷我的肉吃,让娘打死你们,再把你们卖了抵债。”
虞庭也在一旁愤恨地说着,眼中满是怒火,好似面对的不是姐姐,而是仇敌。
槿娘思索间,前世并无此事,安贞带庭子去了镇上,是否买肉她不知晓,未曾想今生却因肉发生这样的事。
还有,虞庭现在竟因肉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他真是个无情之人。
“我、我真的没吃,昨晚一直安睡,绝非是我。”
桃娘胆小,几乎要哭出来,不明白为何一觉醒来会有此等事,虽馋肉,但她确实未偷吃。
见桃娘如此,槿娘心中有数,偷肉者应是杏娘。
“我,我是想吃肉,可是娘说过那是给庭子的,我不敢偷吃。”
桃娘继续解释,生怕安贞不信,眼眶已红。
“是啊,娘,您说是给庭子的,我们怎敢偷吃?再说,那肉不是我炒的,我不知道放在哪里。黑夜里去偷肉吃,应该是知道肉放哪的人,娘说是不是。”
杏娘也为己辩解,此言等于将矛头指向槿娘,做饭的是槿娘,炒肉的也是她,最清楚肉在哪里,最有可能偷肉吃的人也是她。
槿娘冷视杏娘,偷了肉还要嫁祸于她,这个二姐果然不是善类。
“就是你!我猜就是你,我让你偷吃,看我不打死你!”
安贞见矛头指向槿娘,与心中猜想相符,昨夜就担心槿娘偷肉,特意查看,没想到她竟大胆至此,半夜偷吃,若不惩戒,岂不乱了家规!
安贞边骂边扑向槿娘。
槿娘一闪身躲过。
“你还敢躲?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安贞更加愤怒。
“我没。”
槿娘只说了两个字。
“我信你才有鬼,你就是个馋货懒货。”
安贞不信,再次扑向槿娘。
槿娘躲避安贞时,未注意到虞庭,庭子突然出现在槿娘背后,抱住槿娘喊道:“娘,她偷我的肉吃,您给我出气,再把她卖给老光棍换钱娶媳妇。”
槿娘猝不及防被庭子抱住,安贞的手掌随之而来,槿娘避无可避,便不再理会虞庭,伸手抓住了安贞的手腕,这一世她决不让任何人打她。
“你,你放手!”
安贞未料到槿娘竟敢抓她的手,奋力挣脱。
“不是想找偷肉的人吗?我说我没偷,你不能打我,找到人再打也不迟。”
槿娘不肯松手。
“你没偷谁偷了?我看就是你,这家里除了你还有谁敢偷肉吃,成天给我惹麻烦。”
安贞不信槿娘的话。
“为何二姐和桃娘说没偷你就信,我说就不信?你有何证据?”
槿娘对安贞早已绝望,前世已然如此,但她不能任由诬陷,也不能背黑锅。
“好,好,你不认是吧?行,待我问明了,再看我如何收拾你。”
安贞抽回手,指着三女说道:“你们都跪下,何时说清是谁偷吃,再起来,否则今日跪死在此,一个也不许起来!”
言毕,杏娘、桃娘皆跪倒在地,在虞家,安贞就是权威,她说的话,无人敢违抗。
槿娘却不曾跪,前世跪求太多,这一世她谁也不跪。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跪下!”
安贞吼道,此刻恨不得撕碎槿娘。
槿娘不动,虞庭推了她一把,槿娘依然不动。
安贞欲上前,槿娘冷冷道:“你不是想知道谁偷吃吗?”
“谁?除了你还能有谁?”
安贞觉得不会错,但仍想听听槿娘会说什么,心中已打算不论槿娘指认谁,都不会放过她。
“偷肉之人应是昨夜偷吃的,吃了十块,嘴里或许还有肉味,说不定还塞牙了呢,你嗅一嗅,不就知道了。”
槿娘神情冷漠,且不说前世与杏娘的恩怨,今生杏娘先偷吃,又欲嫁祸于她,她自不会客气。
果不其然,槿娘此言一出,杏娘脸色骤变。
“都张开嘴。”
安贞虽认定是槿娘,但此时觉得槿娘之言有理,先找出偷肉之人,再处理槿娘。
安贞觉槿娘之言有理,遂令众女张嘴。
杏娘紧闭其唇,心内惶惶,不知口中是否尚存肉味,实则牙间确有食物嵌塞。恐被母见,必遭责打,是以将过推于槿娘。料槿娘愚钝,难以辩白,纵能言语,母亦未必信之。岂料槿娘竟如此应对。
槿娘心中冷笑,杏娘之牙常塞肉屑,此乃旧疾,前世已知,曾费银两为之治牙,此后方愈。今世未治,故病如初。
昨夜杏娘私取肉食,急而无物剔牙,只得强忍。杏娘之牙难清,料今犹塞。
杏娘以为人皆不知其事,然槿娘重生,对此了若指掌。
“给为娘张嘴!”
安贞先视桃娘,见其口大开,似惧迟缓,掌落己身。因她未窃肉食,无所畏。
安贞检视桃娘,见其口净无异,嗅之亦无肉香,遂转目向杏娘。
“娘,非我所为,确非我。昨日槿娘称不欲食肉,谁不爱肉?定是撒谎,夜半起身窃食。诚然,我闻其起,本以为如厕,不料竟是窃肉。此乃槿娘所为,不信可问桃娘,观槿娘是否言不欲肉。”
杏娘急寻借口,顾不得与槿娘表面和睦,脱罪要紧。
安贞闻之,望向桃娘。桃娘稍作犹豫,轻轻点头,三姐确言不愿吃肉,此无可辩驳,但她心内觉三姐应非窃者。忆及二姐言夜闻三姐起身,似有所闻,然是否三姐,不敢断言。
见安贞复来,槿娘哼道:“二姐言即为真?请先验后再论。”
“好,待验后,若杏娘无异,你等莫要逃。”
安贞怒气冲冲,再视杏娘。杏娘眼中既惧且恨,却不敢张口,自知其情。
“给为娘张嘴!”
安贞手捏杏娘下巴,另手掰其口,杏娘被迫张嘴。
“你口中有肉味,牙间亦有肉丝,无耻之徒,竟敢窃食,看我不打死你!”
一嗅一瞧,安贞怒不可遏,未曾料二女行窃,立掌掴杏娘面颊。
杏娘不敢躲闪,被打正着,痛感顿生,泪如雨下。
桃娘惊颤,母下手甚重,听之亦痛。二姐何故窃食,还诬陷三姐,幸亏三姐机智,否则受罚者将是三姐。
桃娘望向三姐,见其目光冷漠,观母与二姐如陌路之人,此还是昔日胆小怯懦之三姐?
桃娘不解。
虞庭亦至,踢向跪地之杏娘背部,喊道:“窃我肉食,看我不踢死你。”
安贞亦未停手,连番击打杏娘。
“娘,儿知错,再不敢,是槿娘教唆,求您饶命。”
杏娘哭诉哀求,仍欲嫁祸槿娘,欲拉其入水。
安贞喘息,骂道:“无论何故,窃食者是你,看我不打死你,且待我取物来。”
安贞意不止于掌打,欲持器击打杏娘。
“娘,儿知错,求您饶恕,再不敢。”
杏娘惧母持器,自扇耳光,磕头求饶。
“娘,仅此一次,求您宽恕,从今往后,唯您是从。任您嫁予何人,婚后所得皆献庭子,善待庭子,可否?”
杏娘深知母所愿闻,泪流满面哀求。
“当真?不欺我?”
安贞闻言止手。
“当真,绝无虚言,若欺,天谴雷劈。”
杏娘连连点头,脸已肿胀,泪流满面,深恐迟缓,又挨打,誓言以证其言。
观之可怜,槿娘却不怜悯,若非反抗,自己或成替罪羊,又有谁会怜悯她?
“罢,此次饶你,再犯必死。记牢今日之言。”
安贞再踹杏娘一脚,方罢手。
杏娘伏地哭泣,狼狈不堪。
桃娘心内恐惧难受,不过几块肉食,二姐竟被打成猪头,令人胆寒。欲探二姐伤势,然母未允,不敢擅动。
槿娘望向门口,数位邻居驻足观看,无人相劝。邻里知安贞打骂寻常,往昔劝阻,反遭驱逐,谓自家事勿外人管,即便打死,亦是自家子嗣,毋需她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