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插手周家的事?”散笙正啃着一块鸡骨头,听见苏雨棠的这句话,吓得险些被噎着。
“周家怎么了?”江予城后知后觉问道。
散笙摆摆手道:“其实倒也没怎么,无非就是婆媳之事罢了。只不过那周家的周陈氏实在太过厉害,我怕雨棠吃亏。”
“连你都听过她的名声?”苏雨棠诧异问道。
“嗯。”散笙点点头。“周庭欢毕竟也在府衙做事,又是我少时的同窗,自然听他说起过家中之事。啧啧,那周陈氏可不是一般人,听说那磋磨人的手段可是一等一的。”
“这周庭欢真是愚孝。自己的妻子被折磨到这种程度,却还要靠别人来帮忙料理家事。”江予城忍不住摇头说道。
“你也别这么说。他要是自己能出这个头,我又去何处赚钱呢?”苏雨棠淡淡一笑,反驳了江予城的话。
江予城也不生气,只是随着点了点头。
“那你要以什么身份过去?”散笙平素并不打听这等闲事,只是这回有些好奇,因而有此一问。
苏雨棠也不欲瞒他,轻笑开口道:“这一回,我乃京城五品官员赵大人之妻,携女儿去苏杭游览,路过青州,正缺一落脚之处。”
“什么?你要冒充朝廷命妇?”散笙拍着大腿喊道。“苏雨棠,你知不知道,冒充朝廷命妇可是死罪!”
这句话说完,散笙便有些后悔。对于《永定律法》,恐怕没人比苏雨棠了解得更清楚。果然,下一刻便瞧见苏雨棠唇边的笑意更浓了。
“《永定律法》第三卷第五条,擅穿官员官妇服制、滥用官服纹样、滥制官印者,死罪。”苏雨棠的目光悠悠看向散笙,捏紧嗓音道:“我一不着官服,二不戴官印,只不过凭嘴一张,走便走了,谁也奈何不了我。”
“对了,大人你平白说我冒充朝廷命妇,可有证据?”
散笙对上苏雨棠一双狡黠好看的双眼,忍不住泄了一口气。“罢了,我的确是奈何不了你。”说罢,他看向江予城道:“我说江大人,你也不管管?”
江予城噙笑摇了摇头。
“得了,你又赢了。”散笙双手一摊,随即却又直起身道:“不过,你说你是赵氏妇,也没有半点凭据。以陈氏的品性,若是不相信你可如何是好?再说还有一个周庭欢呢,那小子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会相信的。”开口的是江予城。
“为何?”散笙一怔。
“这事就要问你了。”江予城看着他一笑。苏雨棠蹙了蹙眉才要开口,便被江予城用手势拦了下来。
散笙看着江予城,不由得摇了摇头道:“你可是青州知府,怎么偏要趟这种浑水?”
江予城撇撇嘴,轻声撂下筷子。“我不在意。”
“你只在意……”散笙刚要开口,下一刻便被江予城用一块点心堵住了嘴。他气得眼睛一瞪,嘴里闷哼了一声。
苏雨棠见状也不再推辞,而是浅笑道:“你放心,这件事的首尾我会做得干净一些,必不牵连你便是。”
散笙撇了撇嘴道:“那倒不必,江予城不在意这个官帽,我更不在意。行了,权当我帮庭欢那小子忙了。”
苏雨棠不由得一笑。虽然她不习惯求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有了散笙相助,的确会容易很多。
几日过后,散笙去了一趟周府。等到他出来时,便见那周陈氏一脸感恩戴德的样子,赔笑道:“多谢散大人提点庭欢,我家庭欢若有来日,定会好好报答散大人。”
按照官职,其实散笙与周庭欢差不多大小,只不过散笙是江予城身边的红人,所以这青州城内无论是谁都要对他礼遇三分。
散笙连连摆了摆手道:“那赵氏与其女很快就到了,你们抓紧准备迎客吧。”
“好好好。”周陈氏忙不迭的点头。
等到送走了散笙,周陈氏便回到屋里,一边命人把空房打扫出来,一边叫来了赵欣莲。因着接连掉了两个孩子,赵欣莲的身子早已不如当初结实。纤细的胳膊在袖管里荡着,腰肢不足一握,脸颊纤瘦,肌肤比几个丫鬟还暗淡。
“欣莲,方才你都听见了,这赵氏可是京城里来的贵客。”
“是,儿媳定会好好照料。”
陈氏的眼皮一垂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欣莲呐,庭欢有多大本事你也知道。你说以我儿你夫的这等才学,小小的青州城哪里容得下他,早晚是要搬到京城去的。”
赵欣莲眉眼木木的点了点头。陈氏见她不开窍,索性板着脸把话挑明道:“赵氏下苏杭,路过咱们青州,到咱们府上借住,这便是个最好的机会。我听说那赵氏是带了女儿过来的,要是庭欢能娶那小赵氏为妻,自然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去京城为官了。”
尽管昨夜已经有人把这件事内里的计划跟自己说了一遍,但真正听见自己的亲婆母说出这番话时,赵欣莲的心底不由得一片寒凉。亏她昨夜还与那女子争吵半晌,说自己的婆母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来,没想到一转眼,打得就是自己的脸。
虽然往日苛待是真,可赵欣莲一直以为陈氏也是真心为自己好。按照陈氏所说,起早倒恭桶是孝悌,日夜学管家之道是女德,而让她三餐少食则是为了保持身量纤纤,维持体态之美。
赵欣莲一直信以为真。直到此刻,听见陈氏提出要让庭欢娶别的女人为妻,她才意识到原来在陈氏的眼里自己从来都配不上庭欢。怪不得昨日那女子一脸笃定的说自己定会接受她的帮助。
瞧着赵欣莲发愣,陈氏赶紧继续说道:“你放心,即使那小赵氏过了门,也是个平妻,与你的地位是一样的。只不过,呵呵,人家毕竟出身在那,你对她还是要敬重一些。话又说回来,这庭欢若是能去京城未官,咱们娘两也算是能享享福。”
陈氏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她当年是随着自己的丈夫加入玄镜盟的,虽然她人懒,但好在先是有个好丈夫帮忙,后来丈夫去世自己又生了个好儿子,因此渐渐也混上了逊四的地位,可以对其他地位低的人指手画脚,好不快活。却没想到那玄镜盟不知怎么得知了自己苛待儿媳之事,直接将自己逐出了盟中。
再赶上这一回赵氏借住,陈氏便想着索性攀上高枝搬离着青州城,省得玄镜盟再对自己指手画脚,连管教儿媳这等小事也要责罚。
“欣莲,你说呢?”陈氏不怕她不答应。自从赵欣莲嫁进府里后,自己便把她管制得服服帖帖。
赵欣莲愣了又愣,随后点点头道:“母亲一切都是为了庭欢好,儿媳自然不敢不答应。”
陈氏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从自己胳膊上褪下一个银镯子给她戴在手腕上,笑眯眯道:“母亲知道欣莲懂事,往后定会好好疼欣莲。”
赵欣莲垂眸看了一眼那镯子,只见上头的纹路都已磨得看不清,便知道这又是旧物了。不过她记得那女子对自己的嘱咐,忍过这件事,往后就有好日子过了。于是,她装作十分感动的样子点了点头。
陈氏越发高兴,连连拍着她的手道:“记得对小赵氏好一些,万万不可忤逆冲撞。”
赵欣莲嗯了一声。
等到傍晚时分,一辆紫金色的马车停在了周府的门口。周府的小厮在陈氏的带领下排成一行,整整齐齐的恭迎着马车上走下来的人物。至于周庭欢,自然也早早被陈氏从官府拉了回来。
先是一位身穿金边百褶留仙裙的少女,眉如远黛,眼如秋水,修长的脖颈如同一只高傲的仙鹤一般。下了马车,她看也不看周边众人,而是转头伸手去接自己的娘亲。众人抬眸看去,便见到一位裹着紫色长袍的端庄妇人,乌黑的鬓间金钿重叠,一根水润的玉簪瞧着便价值不菲。
“赵夫人!”陈氏一把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这赵夫人,便是苏雨棠了。而那少女,则是由宝阁所扮。宝阁性格骄矜,模样秀丽,自然担得起大小姐的扮相。
瞧着陈氏这幅作态,苏雨棠的唇边忍不住噙了淡淡笑意。这陈氏,还当真是玄镜盟中的异类,竟然连这等变装之术都瞧不出来。不过,瞧不出来也好,倒是省得她再多费心思遮掩。
“叨扰周夫人了。”苏雨棠唇边挂着淡淡的一抹笑,随后拉过宝阁道:“这是我女儿宝阁。宝阁,快叫人。”
“周夫人好。”宝阁眉眼有些贵气,再加上苏雨棠特殊的装扮手段,看上去便是个千娇百媚的大家千金。再加上宝阁与苏雨棠二人本就是在京城里住了十几年的人物,想拿捏京城人的做派自然是轻而易举,即便是周庭欢这等去过几次京城的人也看不出异样来。
“哎,好!”陈氏果然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拉过周庭欢道:“这是我儿庭欢,如今在府衙做事。”
赵夫人上下打量周庭欢一番,忍不住点头赞道:“令郎果然好品格。”
陈氏的眼里闪着得意,嘻笑了一声随后便嘱咐周庭欢赶紧在前头引路。接着,她拉过了宝阁的手低声问道:“不知姑娘可许了人家?”
这话问得声音虽低,但周庭欢也是能听见的。他忍不住便蹙了眉,母亲怎么这般鲁莽?这才刚认识人家,怎么就好打听起家事来。
后头,宝阁一脸羞怯的摇了摇头。瞧见这动作,那陈氏不由得哈哈大笑。
周庭欢被这笑声震得一抖,随后一回眸,只见那陈氏笑得满口牙齿都露了出来,而那小赵氏显然也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看到这,他的心里忍不住有些嫌恶。
他这才想起来,母亲陈氏本是烟花巷子口的一户人家出身,是嫁给自己的父亲后才摇身成了豪门贵妇。
往日没有什么大场合需要母亲操持,因此周庭欢也就渐渐忘了这一点。可如今这赵氏前来,母亲却这般原形毕露,实在让周庭欢心里憎恶不已。他是读书人,最是讲究礼仪一道,之所以娶赵欣莲也是因为欣莲懂事乖巧,贤良淑德。
后头,陈氏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家庭欢也未曾婚配,只有一个妾室在家里,上不得台面。”
妾室?未曾婚配?苏雨棠忍不住暗自冷笑一声。她原以为自己还需要费些手段才能让这陈氏认下这新儿媳,没想到这陈氏竟然如此主动就送上门来了。
当然了,在这场戏里,苏雨棠可是被动的那一方,她可不会操之过急。于是听见这句话,她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做过多表示。
反而是周庭欢,脸色顿时一沉,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火气问道:“母亲,你是不是记错了?”
陈氏当即一怔,随后笑着走到周庭欢的身边暗暗掐了他一把道:“我记错了?那赵欣莲不是妾室是什么?难不成还是丫鬟?”
周庭欢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母亲。“你……”
陈氏哼了一声,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跟自己这点默契都没有,脸色也不由得沉了下来。可转眼瞧见赵氏,便又把笑脸堆砌起来。“瞧我这傻孩子,竟然连自己还有个妾室都忘了,可见是没把那女子放在心上。”
赵氏点了点头,顺坡下路道:“可见令郎好学勤勉,不好女色,这可真是难得。”
“正是,正是。”陈氏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