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反腐日记 第53章 反民背后（二）

凛冬时节的黄河停止了它以往的奔腾与咆哮，变得温驯而安静，浑黄贫瘠的河水如银带般静静的躺在河床之中。

干涸的岸边，十几里沙丘连绵，衰草枯树，萧瑟荒寒。

入夜，一轮寒月在河中央缓缓升起，皎洁月光照在积雪覆盖的枯树滩涂之上，泛着莹白冷光。

距离滩涂十里之外的周家埠也沐浴在这样的月光中。

通往周家埠的寒寂野道，衰草杂树丛生。两个娇小的身影在月光下相互依偎，步履蹒跚。

之所以步履蹒跚倒不是因为腿脚有伤，而是被入夜时分的寒风给冻的。

仔细看可知，两人身着破衣烂衫，裹不严躯体、遮不住寒风。一双破洞草鞋，露出两根冻得通红的脚趾。

走在左边哆嗦的略轻些的女子盯着露出来的脚趾道：“公主，你还好吗？”

这两人正是乔装打扮后的茶茶与李令仪。

白日观音庙商谈反民一事，大家一致决意不能强攻，只可智取。

苍生无辜，好好的谁也不愿刀头舔血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行此绝路，必定有个缘故。

纵然是真的一时走岔了路，她深受万民供养，理当给予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思来想去要解决此事，还需要将来龙去脉理清楚，方好对症下药。

那么探明真相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打入反民内部。毕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由于高翊和裴鸿羽同他们正面交过手，不宜行动。

而李令仪和茶茶是姑娘，再经过乔装改扮更容易好获取信任。于是李令仪便提议由她二人假意投奔，然后伺机行动。

初时高翊死活不同意，千金之躯什么不立危墙、什么不可以身犯险等等用了一箩筐的话企图阻挠她，最终还是李令仪拿了高翊的竹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才不情不愿的让她去。

想到此处，又是一阵刺骨的寒风刮来，李令仪哆嗦着抱紧了几分茶茶的胳膊。

“……没我、我没事……”

她上下牙齿不停的打颤，甚至哆嗦到背痛。

寒月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终于走近了周家埠。

这便是土匪与反民的聚集地。

周家埠本是一座普通的村落，洪水过后便荒废了。后来经过修缮，便成了如今的周家埠。

它目前形式类似一个大杂院，村前村后都砌了矮墙。靠近村口处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瞭望台，并有专人值守。

“什么人？！”

李令仪未及门前，便被人喝住。

“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可要放箭了！”

瞭望台燃起的火把的光亮中，值守之人弯弓搭箭以示威胁。

两人立即停住脚步。

“大哥……我们……”

李令仪话没说完，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茶茶愣了片刻，躺在地上的李令仪冲她挤眉弄眼，随即会意，哀嚎一声：“姐姐！”

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瞭望台上的人犹豫踌躇许久，才拔出火把走了下去查看。

把她二人的身子翻到正面，将火把凑近看。但见乱蓬蓬的头发盖了半截秽迹斑斑的脸。除了知道是两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其他什么都看不出。

“嘶～”

他挠着脑袋颇为犯愁，蹲下起来折腾了半晌才走开。

听着脚步声远去，茶茶睁开眼睛确认了一遍那人已经离开，才压低声音道：“公主，他不会不管我们吧？在这雪地上躺一夜咱会死的……”

“不着急不着急，再等一等，或许他去找人了。”

李令仪说起话来嘴巴有些不听使唤。

她真的被冻到了，一股湿寒之气透过衣衫渗透到肌理，她感觉五脏六腑都是冷的，整个人被冻透了。趁着暂时无人，赶紧坐起来搓了搓手脸。

“真受……”

“嘘！人来了，快躺下！”

茶茶机警先察觉到了动静，打断正要抱怨的李令仪，立即将自己恢复成刚才的样子。

李令仪也跟着躺下，余光一扫果见不远处亮光重现，又有人来了！

“就在前面！”

“你看，是两个女人，看模样像是逃荒的。我不敢私自带她们进来……”

另一人哼笑一声，“不错啊虎子，果然长进了！”

说话的功夫人已经到了近前。

值守之人道：“八成是被冻晕的，这个鬼天气躺在这里……”

查看过后，男人道：“别废话了，先抬进去再说吧！”

一阵天旋地转，李令仪感觉自己跟小鸡崽似的被人拎进了周家埠。

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听到了踹门声，紧接着似乎进了屋，被扔在了火炕上，一阵暖意将她包裹。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是个女人的声音。

那值守瞭望台的虎子道：“嫂子，这两姑娘路边捡的，被冻晕过去了……”

李令仪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摸了摸她的脸，说道：“还真是！”

随即身上被盖上棉被，还贴心的掖好了被角。

“五哥，我嫂子果然心肠好，都不嫌她们脏。”

虎子笑嘻嘻的道。

“有什么可嫌的？都是可怜人罢了。今夜就先让她们睡这吧，相公，虎子那没人，你要不先去他那儿凑合一晚上？”

“行是行……可是这俩人身份不明的万一对你不利……”

女人道：“就这瘦的跟桃核似的，我让她俩一起上！”

李令仪：“……”

说的俩男人都笑开了。

“那就这样，虎子，你赶紧去守夜！那孩儿他娘，你也早点睡！”

“哎！”

女人应了一声，脚步声之后，李令仪又听到了关门声。

“唉，这世道逼死人呐！”

女人感叹着，拎起火炉上的水壶往铜盆里倒，水声泠泠，雾气袅袅。

又往水盆里舀了瓢冷水，将白棉布浸湿。

须臾，李令仪感觉脸上一片湿热，慰贴到张开了每一个毛孔。

女人在帮她擦脸。

“嗬，还是个漂亮姑娘！怪道往脸上抹这么多灰！”

脸上涂的灰土被洗净，露出她的庐山真面。她如是感叹。

再后来的事情，李令仪便记不得了。因为躺在暖炕上，被侍候的太舒服了，她睡觉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旁边的茶茶睡得正香。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发了一会儿愣这才想起昨晚经历。

此刻她与茶茶身上的那件残破不堪的衣服被替换里，虽然是破旧的麻布棉衣，但远比她们先前那件好的多。

她跳下炕，腿一软差点摔倒。这家的女主人正好进了门，赶紧过来扶她：“你醒了！怎么样没事吧？”

这家的女主人生就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他皮肤略黑，身材壮实，一副农家妇人打扮。一看便知是好做惯了活计的勤快人。

李令仪看向她，发现她眼神躲闪，不过李令仪没有在意，摇了摇头朝她笑了笑。她没事，就是刚起来有些腿软而已。

“那就好！”

这时茶茶也醒了。

她又道：“正好，我煮了粥，你们喝点吧！”

她说她男人姓方，因而便让李令仪二人称她为方婶。

方婶家的粥是稀粥，除此之外，还有三个黑窝头。

看得出来，也是个缺吃少穿的。因此李令仪与茶茶各自盯了那窝头一会儿，便移开了目光，专心喝自己碗里的粥。

这在方婶眼里就成了二人懂事，不好意思吃窝头，愧疚心大起，拿起窝头放到她们碗里，被李令仪一再拒绝才罢了。

“两位姑娘哪里人？怎么突然在路边晕倒了？这多危险啊，幸亏被虎子发现了！”

“方婶，我们就是本地的，家里遭了灾……”李令仪说着低下头，佯装伤心，“我与妹妹来这边投奔亲戚的，没想到亲戚家里也没了余粮，活不下去把我们赶出来了……”

“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也没处睡觉，远远的看到这地儿有亮光想着哪怕没有吃食，有个地儿睡一晚上也是好的。方婶待我们好，给我们睡热炕喝米粥，我们姐妹……”

说着就要下跪，被方婶给死死拦住。

她这炉火纯青的演技，让茶茶敬佩不已。

李令仪就坡下，佯装不解的问：“方婶，这里离黄河这么近都没遭灾吗？怎么晚上村口有人守门？”

方婶又给她们一人添了一勺粥，李令仪想拒绝被拦住，“还有呢，放心喝！”

待添过粥后，方婶才回答：“这儿怎么可能不遭灾？这是我们后来重新修缮的。”

“我们也是灾民！七月里的一场大水，好多人被淹死了，有的甚至尸骨都找不到。八月洪水刚退，官府仓库一粒米都没有啊！我们这些好不容易躲过洪水的，一大半被饿死了！后来说是朝廷的赈灾款要到了，我们又苦挨了大半个月，我唯一的儿子也……还是没见到赈灾粮！”

方婶眼泪汹涌，拿袖子揩了又道：“再后来才知道，原来赈灾粮早就到了，只是被那起子丧良心的当官的给贪……”

正说着，突然呼啦啦的涌进来一群人，将李令仪与茶茶包围。

“这是怎么了？”

方婶站起来一脸惊疑。

“你别管！”

她男人一把把她拉到身后。

李令仪与茶茶放下碗，缓缓站起来。人群中有先前遇到的络腮胡、刀疤脸还有那个蓝袍的老大。

茶茶盯着他们一脸戒备，李令仪则开启了头脑风暴。

难道她们被发现了？怎么发现的？以及如何脱困。

站在李令仪对面的蓝袍老大手一松，一枚挂着黑绳的竹哨垂下来，在半空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