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反腐日记 第117章 求证

李令仪躺在她那张金漆木雕三层帷幕的拔步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来回琢磨着不久前同乔淑妃的对话。

前不久刘章就曾对她说过乔总兵率军秘密进京的事，这消息是经过了高翊确认的。

当然，既然是率军，那“秘密”二字就成了空谈。估计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她惊讶的并不是乔淑妃不知此事，也不是乔总兵进京没同乔淑妃联系，而是隐匿于这件事背后的疑点。

比如乔总兵是奉了谁的命令进京，又为什么进京。

李令仪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掌了搁在床头的琉璃灯，撩开层层帷幕悄悄来到外间。

却惊动了向来警醒的茶茶，她揉了揉眼睛，含混不清的问：“怎么……公主是要茶吗？”

李令仪在书案边坐下，摊开一张宣纸，捻起笔，一边沾墨一边道：“你睡吧，就是忽然想起点东西，怕明早忘了要记下来。”

说完不再理会她，埋头将这两个问题分写在宣纸的左右两端。

笔尖停在第一个问题上，垂眸凝思。

一个驻扎地方的武将，一个上过战场袍泽亲兵遍地的将军，是不能随意离开驻地的，更不要说进京了。

除非有兵部的宪令或者皇帝的圣旨。

她又在第一个问题下，写下“兵部”和“皇上”四个字。

这不年不节的，又正值皇帝病危的流言甚嚣尘上的时候，兵部下这样的召令除非是想造反。

即便是兵部意图造反，乔总兵又不是傻子，凭什么会陪他们做这族诛的勾当？

故此，几乎不可能是兵部。

提笔在“兵部”二字上画了个斜杠，转而盯着“皇上”，在旁边画了个问号。

假设就是皇上，那第二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皇上缠绵病榻，正值壮年的儿子们虎视眈眈专候他死，可他一口气吊着就是不肯死，等的不耐烦的儿子们未必不会帮他提前咽了这口气，必要时甚至不惜动用武装。

秘密调来乔总兵，防的就是这一手！

两军对垒，弱势的一方出奇才能制胜。可与之相悖的是，乔总兵是率军进京。人多动静大，一路上又关卡众多，他们几乎很难隐藏行迹，这是可以预见的事。

皇上执意如此，就显得有些不符合常理了。

还有个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就是满朝文武与后妃嫔御，除了梁德全与乾清宫三两个得力的内侍，没有谁是能见到皇上的。

孙贵妃不能，乔淑妃亦不能。

晚饭时她曾追问过乔淑妃上一次见到皇上是在何时，答案竟然是两个半月以前！

如此下大力隐瞒，要么病入膏肓，要么根本没病！

至于是哪一个，她还真不好判断。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小情杂糅缠绕，像一团乱麻理不清。

想到头痛欲裂，也没理清头绪，索性丟了笔，十分烦躁的仰靠在椅背上。

夜已经很深了，静谧的卧房除了更漏滴滴答答的水声，就只有茶茶浅浅的鼻鼾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李令仪早早的起了床，原本的计划是前往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临出门才听雪芽说近几日太后娘娘斋戒，不见俗人的。

无法，她只好“哭唧唧”的躺回床上，“不情不愿”的补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御膳房来人送了几碟子糕点，说是奉了黄公公的命令来的。

李令仪立即想起了那位长相喜感圆圆胖胖的公公来。

热切的接待了，走时还赏了他一把金豆子，并让其代问了黄公公好。

点心非常不错，既精致又美观。有她爱吃的云片糕、芙蓉饼、绿豆酥等等，但她却没心情吃。

神情萎靡的坐在秋千上来回晃荡，满脑子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天那么高、为什么云那么白、为什么人要活着、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相处非要斗得你死我活？

又为什么她不能像别的穿越者那样，每当陷入困境迷茫无措时总有贵人出现……

李令仪突然双脚点地，阻住秋千的晃动。

不对，她有“贵人”的啊！

落了一身灰的系统君：贵人？难道我不是？

啊啊啊啊她捶胸顿足，她无声尖叫，天哪，她这个拥有系统君这个外挂的人呐！

连忙跑进屋里，掩上帷幕，打开系统直接使用提问功能。

“皇上健康状况如何？”

她的问题讨了个巧，将两个问题揉到了一起问，不论是病入膏肓还是身体康健总会有个答案。

一个窗口弹出，照例询问是否确定使用五天寿命购买。

点了确定之后，李令仪紧张到喉咙发紧，咽了咽口水凝神等待。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它拒绝回答。

然而仅用了一秒，熟悉的一声系统提示音之后，响起了它平静无波的机械声。

系统君：亨泰帝的健康状况已送达，请注意查收。

随后，李令仪到大脑自动读取了文件。健康报告各项信息非常详备 ，甚至详备到每餐吃了多少，又摄入了多少营养。

总而言之，它的结论就是皇上身体非常健康，能跑能跳。

几乎是看到最后结论的一瞬间，李令仪倏地睁看眼睛。

还来不及深想，云雾进来禀报：“福王殿下递牌子进宫请安，路过咱们宫里，说要见您。”

福王，想到这个人一时心情复杂，她沉默片刻，抬眸问：“说什么事了吗？”

云雾摇头，“没说什么事。但明情理儿，公主刚打南边回来，他此时来必是看您的。”

提到“南边”，李令仪心情更加难以名状了，撇过头道：“就说我睡着，没醒呢！让他改日再来吧。”

云雾看了看外头明媚的晨光，又看了看她，表情相当复杂：“……睡什么觉呢？晚觉太晚，午觉太早……”

李令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瞪她，云雾非常识时务，立即改口道：“得令！”

望着云雾离去的背影，她幽幽叹了口气。说实话，她的确有点迁怒福王了，但想到她在他们手里吃了那么多苦、死伤了那么多的人，她就忍不住怨气！

她就是不想见他！

最起码目前不想见他！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一冲，她原本跌宕澎湃的情绪疾速平静了下来，反而可以冷静思考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了。

云雾去而复返，回话道：“福王殿下听说公主还未醒，并没有怀疑。只是让奴婢转告，说过几日就是浴佛节，到时各位王爷以及王妃们都回去大相国寺上香，此行专为皇上祈福增寿，他邀请公主同往。”

过了耳过了心，却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她还当是什么事，原来不过是表演父子慈孝、兄友弟恭的戏码。心里一阵腻味，垂头盯着书案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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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前的御膳房相当的热闹，蹲在水井旁的老嬷嬷哗啦啦的将一桶水倒进盆中，那盆里装了满满登登一大盆的诸如萝卜、土豆等菜蔬。随后将**的手往围裙上一抹，蹲下手脚麻利的洗刷菜蔬。

而相隔不远的膳房内，灶堂里熊熊大火向外窜出，掌勺的御厨站在灶旁拿着锅铲呲呲啦啦的翻动着锅里的菜。那厢白案师傅一把将面团摔在面案上，霹雳乓啷的一阵乱响。隔着一个过道，帮厨的内侍右手握刀左手按着菜，在菜墩上一阵乱舞，各种配菜切罢码好整整齐齐的放到了备菜区。

烧火的烧火，打杂的打杂，你来我往忙而不乱的膳房门口，摆了一张三尺来宽的长案，上面摆了一溜食盒，那都是即将送往各宫的饭菜。

案头一步之外小太监们拍成一条长龙，而圆滚滚的黄公公站在最前面大声唱着各宫的名称，小太监们逐个上前接过来，再送到各宫去。

就在这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中，一个身材娇小瘦弱的小太监悄然排在队尾。

他垂着头，视线盯着脚尖，耐心的等着。

“景阳宫！”

“永寿宫！”

“长安宫！”

……

随着黄公公的一声声唱和，队伍越来越短，越来越短，终于轮到了他。

“乾清宫！”

小太监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低垂着头，双手去接，却接了个空。

“诶？怎么说你去送？小安子呢？”

黄公公警惕的盯着他。

他不慌不乱，低头回话：“回公公的话，小安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身上不净，肚子也着实疼得厉害，今晚的差事没法当，就央求了奴婢来替他。请公公切勿责怪。”

黄公公狐疑的盯了他一阵，终于把食盒递给了他，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番才放他走。

小太监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才退下。

出了御膳房，始终低着头的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梨涡 。

没有人发现这个小太监是女扮男装，也没有人发现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太监，是当今的华章公主。

虽然系统明确告诉了她皇上的身体状况，但没见到证据，她始终心有疑惑。

于是，便打起了御膳房的准备。

一个病人和一个健康人的食量是有很大差别的，所以确定一个人是否康健，可通过检查其饮食状况。

李令仪沿着墙根，一路低着头进了乾清宫。

她这级别的小太监，不要说梁德全，就是梁德全的徒弟她都接触不到。

乾清宫其他人，要认出乔装改扮后的她也不大可能。

因而她并没有什么顾虑，站在太监的值房静静的等着拿回食盒。

大约半个时辰后，李令仪收了食盒不动声色的出了乾清宫，又走了一段路才敢打开查看。

四菜一汤用了大半，一碗上好的香米饭用了个干净。

无疑，这不是病号该有的食量。她微微一笑，到底如何，心里已然明了。

可这笑容还没褪去，她眼前一晃，身后突然冒出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没来得及出口的惊叫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呜。

她下意识抬手去扳那只手，食盒重重摔到地上。

那只手箍在脸上无论如何也扳不动，身后那人另一只手臂用力，毫不费力的将她拖走。

几不可查的一阵异动之后，空荡荡的悠长宫道，月亮照不及的墙根形成大片大片的阴影，而那阴影之下只剩下跌落的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