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才这次又预定了鱼丸、虾丸各三十,毕竟是熟的吃食,放太久也容易坏。
因为有银钱赚,刁氏觉得船上的日子都不那么难熬了。
只是她一回来就被刚干完活的徐香荷截住,褚朝云被船娘们质问的时候,徐香荷被指派去清洗小船,并不知晓暗仓发生的事。
等她得到消息要去找那些船娘理论两句,刁氏就回来了。
“婶子,朝云帮我那么多,我不能叫他们欺负朝云,我得去!”
徐香荷气的眼睛发红。
刁氏一听也不太爽快。
二人站在风口处争抢,都想帮着褚朝云去理论理论,正说着话,钟管事便从身后走了上来。
“你们在干什么?”
钟管事冷肃的声音听得二人心头一颤。
徐香荷到底年岁小,一时怒火冲头,就想把这事回了管事,好叫管事分辨分辨。
不过还没等开口,“黄雀在后”的褚朝云就疾步跑了上来。
她先是笑意盈盈地跟钟管事打了声招呼,然后才拉住刁氏和徐香荷,一边往暗仓处走,一边笑道:“婶子怎么才回来,我跟香荷还等着您呢!早前我棉衣袖口那裁宽了,正琢磨明个要怎么改才不浪费料子……”
三人越走越远,转眼就下了木梯。
钟管事收回视线,休息间的李婆子也出来了,李婆子整日抽她那烟袋锅子,一口牙稀疏泛黄,嘴巴里也臭的很。
钟管事正要走,李婆子就凑过来恶狠狠啐了声:“哼,我压根就没瞧得上那褚朝云,本就长得黑不出溜,脑子也不灵光,这辈子啊,她就只配当个下等船娘的命!”
说完,呵呵冷笑。
钟管事不动声色的挪开一步,手帕掩住鼻子道:“可不是么。”
褚朝云一路将刁氏和徐香荷拉至隔间,脚下迈的急,刁氏那腿脚险些没跟上。
直到屁股挨上絮满厚棉的被褥,她才轻缓口气道:“你们理那些船娘做什么?今个这事不宜闹大,莫要指望管事们有同情心,否则咱们还会在这儿么?”
刁氏平日里稳重,方才也有些头脑发热。
现下虽清醒,但还是谨慎道:“话是不假,但若因此事导致你和大家伙有了隔阂,对你总是不好。”
徐香荷也跟着点头:“而且那婶子算盘打的好响,今个闹这么一出哪是为了要什么公道?她明知要谁进厨房这事是钟管事决定,呜呜泱泱哄来一群人瞎搅和,不过是为了想给你施压,好叫你自个去钟管事那请辞,这样他们也就能得逞了!”
徐香荷的话说到了点子上。
褚朝云和刁氏都不傻,自然明白方脸婶子的那点猫腻。
褚朝云笑着看了眼徐香荷,轻摆下手叫她“稍安勿躁”,而后,就把视线落在了刁氏的食盒上。
刁氏把那十五文,连着被单、枕套一并递给了她,然后才说:“十五文买不了多少棉,这钱我便没敢花。”
褚朝云攥紧被握的热乎的银钱,心中多了几分动力和干劲,“先攒着也是好的。”
她应过一声,就一脸希冀的看着对方。
刁氏知晓她惦记自己的姐姐,便把那院中姑娘的话一字不漏学了一遍。
三人挤坐在床,话毕皆是一阵沉默。
褚朝云不喜什么都露在表面,但徐香荷是个藏不住话的。
她握住身旁人的手背,粗糙干裂的皮肤深处,碎瓷片割出来的疤痕狰狞可怖,可徐香荷半点都没被吓住,反而低声哀叹:“惜兰姐装作学不会,是想拖延上船的日期吧,奈何……”
褚朝云搓搓手上那道疤,新生的皮肉粉嫩,和旁的肤色相差甚远。
她用手按了下,粉色边缘顿时泛白,再松开时,颜色又慢慢恢复过来。
褚朝云移开视线,“不说这些了,趁着还能多歇会儿,婶子您快教教我料子裁宽了要怎么补救吧?”
刁氏哭笑不得:“你刚不是托词?”
“托什么词,我是真不会。”
褚朝云“咯咯咯”笑起来,笑声明快,而后一把拉过针线筐,另一手拽住徐香荷,故作犀利道:“妮子也别跑,跟我一块学着。”
徐香荷一想到赵大他们有厚棉衣穿就来气,不免噘嘴:“那么认真做什么?缝的不紧漏风才好,寒冬腊月的,冻死他们这些不是人的!”
褚朝云不赞同的白她一眼:“傻,学会了就能给自己做棉衣了,难不成你也要冻着?”
“朝云你——”
徐香荷瞪大眼珠子,有几分不敢置信。
他们这些船娘里,哪怕最得钟管事脸的刁婶子,也穿不起棉衣。
就连身下坐着的这条棉被,那也是攒了无数个月才辛苦得来的,珍贵的和命一样。
褚朝云“嘘”了声,捡出几片碎布练手:“来来,赶紧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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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赵大几人的棉衣已经做了差不多半月,这日,活计却突然繁重起来。
赵大一再上来催促叫他们快些,而那厨娘今日又要做鱼宴,成筐的鱼被婆子们抬来,一股脑就倒在了船尾处。
鱼等着他们收拾,棉衣又要紧着交工,一早有位船娘清扫雅间时还不慎从木梯跌了下来,一时间,这清扫的活计也突然缺了个人干。
钟管事一走过来,不用开口大家伙就知道她来作何。
方脸船娘笑呵呵,主动讨好道:“朝云丫头年轻,干活也干脆,理应照顾我们这些年迈的!不就是扫个雅间,她去就好了。”
若在以往,她还真不敢出这个头。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一开口,其余人果然跟着附和起来。
“是啊,朝云是个热心肠。”
“再说,能者多劳嘛。”
钟管事闻声眉梢微动,似笑非笑的瞥去一眼,然后便看向了忙着穿针引线的褚朝云。
二人视线对上,褚朝云却大大方方站起身来,像是听不懂那些船娘们的暗讽,提着桶就去一边接水了。
既然今个活多,大家自然要赶着要紧的干。
鱼中午得做,大家便想着先收拾干净了鱼,再把棉衣好好收了尾。
褚朝云独自一人去了三层,挨个雅间洗刷起来,不时站在船头歇口气,一双眼望向西码头戴着幞头的劳工,人群中的褚郁正抹了汗,费力的搬着货物往前走。
见对方似乎有意往花船这处看,褚朝云忙攥着布巾跑进雅间,躲开了褚郁寻找的视线。
清扫完三层后,她又提着脏水桶快步走下来。
船尾的鱼已经收拾完了,地方被空出来,船娘们便聚在一起赶制棉衣。
褚朝云加入队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许是今个忙的缘故,管事们也有各自要做的事,这会儿倒是一个都没在船上待着,除了灶房里不时传出的鱼香味儿,就剩下一众低头做工的船娘了。
有人瞄见管事不在,就想要松快松快:“你们有谁上船之前听过书吗?听说蕤洲也有一处茶馆,说书的老先生讲的好些新奇事,都可有意思了。”
“我听过……”
徐香荷小声咕哝,毕竟从前也是富裕过的。
“真的?那你给咱们讲讲呗!”
船娘一脸渴求。
徐香荷却窘迫:“但那都是儿时的事了,如今我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的。”
众人听后满面惆怅。
褚朝云是现代人,故事她肚子里有的是,只不过一抬头,便对上方脸船娘略带敌意的目光。
想到今早这人又出幺蛾子,褚朝云目光淡下来,开口便道:“你们想听,我倒是有个故事。”
众人欣喜:“朝云你会讲?那快说说吧!”
船娘们整日被困在这里,和外界早已脱节,他们渴望外面的新鲜事物不亚于下大狱的囚犯,再加上敌视褚朝云这事,确实受人挑唆居多,所以眼下为了听故事,自然能暂时放下芥蒂。
褚朝云“嗯”了声,视线却一直看着方脸船娘。
“说有一伙百姓在逃难的路上被山匪劫去,山匪告诉他们,若谁能交的上一两银子,便会放了谁。但晚交的,就要多加一两。”
她眉眼含笑扫过众人,继续道:“不过可笑的是,百姓们听后都争相交钱,不惜一个个掏光家底,却连要团结起来反抗山匪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话毕,褚朝云缝好最后一针,将棉衣抻平叠整齐,就去找赵大交工了。
过来时,正听到李婆子和钟管事在闲聊。
李婆子倚在旁侧捶腰捶腿,而后啧道:“那些个姑娘不会是得了什么疫症吧?一个两个的身子都不爽利,刚春叶还来跟我说,叫下次送饭换个大食盒来。”
钟管事懒洋洋的应出一声:“许是天气变冷的缘故,不要有这种不吉利的猜测。”
“你说的也在理。”
褚朝云低眉顺目交了衣裳,转身就上船去了。
走了几步,她嘴角微弯,心说,这下,她的棉衣还会远吗?
许是想的太过入神,一不小心走的过了,差点撞上迎面的船娘。
一见是方脸婶子,褚朝云便不想说话,打算直接绕开走人。
方脸船娘也不是个蠢的,刚刚那故事里的意思,她自然能听明白。这会儿再见褚朝云,便有些臊得慌:“朝、朝云……”
褚朝云回头看她,方脸船娘手忙脚乱的别了下掉落的发,飞快说了句,“之前是婶子猪油蒙了心,婶子想事情浅了,希望你别怪我,我、是我对不住你!”
说完,就快步走掉了。
被困在这条船上的船娘,个个都有心酸。
其实褚朝云并不想与谁为难,她们本就不该勾心斗角,而该团结一致才对。
褚朝云绕过厨房,想从另一侧回暗仓休息,瞟一眼头戴帷帽的厨娘,对方正站在门旁,吩咐自己带来的人丢掉一筐鱼杂。
她脚步微顿,忙留心看去。
鱼肚,鱼肠,鱼籽?
这不都是好东西吗!!
故事参考网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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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