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南襄侯府是必然,顾泰自然早就有自己的计划。
包括南襄侯府那场本来就是在自己推动下举办的赏花宴。
但不包括顾运中途疾风骤雨一样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发难,那是没控制住的计划之外。
赏花宴是个引子,它所要导向的结果,如顾运猜测的那样,与顾运当时行动会产生的结果是一致的,所以,事情发生后,顾泰就放任了,不然她有一千种方法可以中止那场精彩的声讨戏码。
老太太曾对顾泰说过,顾运脾性中嫉恶如仇那一面过于烈了,她不懂得事缓而为,徐徐而图之的道理,将来恐怕会在此处上吃亏。
顾泰也嫉恶如仇,却是隐而不发凝在骨子里慢慢渗出来。
两姐妹同又不同。
顾泰当时回的是:“那就等到她吃亏的那一天。”
此时,顾泰端起茶杯,半垂着眼皮,品了几口茶,才悠悠开口:“向来知道你伶俐,就无需在我跟前卖弄了。”
顾运急了,哼然道:“谁卖弄了,我是反应过来自己蠢,自以为是,不好意思!亏得那天我觉得自己特别勇敢特别厉害,还当自己为你出了一口恶气,虽然母亲叫我在祠堂反省,我心里却还骄傲着!现在想想,姐姐那天回去可背地里笑话我了不曾?”
顾泰淡淡扫她一眼,“又在胡说什么?吾妹却有万夫莫当之勇,无所畏惧之敢,君子进士尚有不及,何来愚蠢之说?这一回开玩笑就罢,以后再有如此微卑俯就之语,也不要读书出门了,去你的小屋子写女训去。”
顾泰正经教育人时,顾运都心有戚戚,很不敢不尊,这位惩罚是真的惩罚,说一不二,不是做给人看吓唬人的。
只是这夸她有没有夸得太过了点嘿嘿,顾运谦是这么谦,行为上挺着胸膛,心里自乐得很。
“不过,”顾泰顿了下又开口,好笑说,“你是从哪里看出了什么?我只当你眼下不会意识到,要醒过神回过味来,那也该是以后了。”
顾运悻悻回道:“噢,是在母亲那里,就是你嫁妆要回来那日,你送我铺子后调侃我,说什么,代姐姐写休书,救姐姐出泥淖,为姐姐吵架,这些,还不够吓唬我的啊,当时就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
顾泰拧眉:“嗯?”
顾泰不懂顾运是上辈子阴阳怪气学听多了,产生了这方面的敏感度,听到这个回答,一时陷入沉默,甚至觉得太阳穴又多跳了两下。
两人论话时,丫鬟不敢上前扰误,就在船厅外窄道上等着,大约听见这段话过去,姑娘在里头笑起来,澄心这才端着一盘点心进去。
顾运才觉着肚子饿得狠,就着茶水连吃了三块,还要再吃,顾泰就阻了,“稍等些时候要用晌午饭,这会儿贪吃,正餐又要吃不下。”说着就皱起眉来,“大家里从小教导的修身养性,一食一饮皆有讲究,你怎地养得如此习惯?可是父亲母亲娇惯你太过?”
顾运啊地滞了下。
去年打从入冬,她贪觉,不愿早起,便是养成不食朝食的习惯,待起床后早午间就用点心糕点垫胃,点心吃得多,午饭就用得不认真,等晚间去老太太处,准备的都是她爱吃的,又吃很多。
一向这么过来,跟顾家其他人的饮食习惯是有些不同。
顾泰这么说,她也不敢分辨说她没有。
“青璞,云儿二人这点就比你做的好。母亲忙于家宅事物,免不得养你们时宽泛,独你脱跳。从今日起需得改过来,等到了大伯母处还如此,就是惹人笑话。”
说着就叫丫鬟,“将点心撤了。”
澄心偷瞄了自家姑娘一眼,忙端着点心退下了。
顾泰又叫来秋棠,吩咐:“去把棋盘摆出来,我与你们九姑娘手谈一局。”
时下士官门第,别家怎么样不知道,顾家小姐亦是有请西席教授功课,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顾运没哪一项没有学过。
玩笑话常说的雅人四好琴棋书画,老太太说姑娘们学来陶冶情操再好不过,不然素日白愣在屋里岂不是打发时间的玩意都没有。
他们家姑娘多,没事时常常用这些打发时间,不过顾运对围棋不精于此道。
顾泰要下,顾运抚好袖子,坐下对弈。
顾泰让顾运执黑先下。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平和下起来。
顾运寻着先前就想问的话,瞄了下顾运,说:“阿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且问。”
“那个,就是原先如果我没先闹事的话,姐姐,你准备如何南文钰手上拿到和离书呢?”顾运是真的好奇,她一直都说南襄侯府那群人脸皮厚底线低,是一群没法讲道理的人,而顾泰又绝对不是个会和她这样大闹的性格,所以她想知道顾泰原本的计划方法是怎么样的。
顾泰指间不紧不慢稳稳落下一子,才说:“阿拙,你没明白,要一张和离书或者休书,这一点都不难。”
这回答就让顾运愣住,没听懂。
顾泰缓缓与她分说道:“南襄侯夫人厌我已久,原本就想着借上次宴会,当众斥我婚嫁六年一无所出,妄图借此羞辱与我,让我心中有愧,声名扫地,自请下堂。
自古女子为何怕被休,一是怕连累母家声誉,影响家中姊妹兄弟婚嫁,二是被休之女有时不被父母长辈容纳,前路渺茫,故而害怕。
我们家自是不会如此,可我又岂能容许别人因他们自己之低劣品行反而轻贱到我们头上,叫我们承受那不该承受的后果,何故要让那些脏污的东西沾染到你们头上?”
顾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的起来,脑子转得飞快,如果顾泰的计划根本不单单是拿那一张劳什子的和离书……
那就是……?!!
顾运眼睛瞬间瞪直了!
顾泰见她猫儿受惊似的炸毛模样,还轻笑了下:“我看阿拙是明白了。”
顾运咕咚喝了一口茶,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我没太明白!姐姐直接说全了吧!我怕我想错了。”
顾泰又点了一子,“我问你,南襄侯府的这个‘襄’字是怎么来的?”
顾运忖了会儿,答:“南家祖上随圣.祖打天下,现如的襄州就是他们打下来的,因有从龙之功,后来圣.祖就赐了襄这一字,荣封襄北侯……”
顾泰点点头,冷静而谈: “而到如今,天子对襄州力有不怠,襄州渐成一患,轻不得重不得,拿不起抓不住。南襄侯府明面上早失了军权,然追其根本,现在的攘北军根底子还是南家先祖建起来的。所以你说,天子膈应不膈应,心里还容不容不下南襄侯府?动不了攘北军,难道还动不了一个小小侯府出一口气?”
“所以,阿姐是猜到南襄侯府一定有一场劫难,就想索性隔岸观火,还是暗中其实也推波助澜了一把?力求将所有火力都集在他们自己那里,成为舆论的焦点!我们家不沾分毫?”顾运咂咂嘴,大着胆子问。
顾泰只说:“南襄侯府判下的罪名都是真的,不过我的确推波助澜的一把。阿拙,被欺辱了要和离书不算本事,报复回去,再抽身,才是应该做的。”
顾运简直佩服不已,对顾泰的认知又拔高的一层!
下一秒想的什么,猛然磕了一下手里棋子,说:“阿姐,那日稽查司来得那般及时,不会也是你联系的吧!!”
顾泰挑眉,“勿要妄言,那的确是巧合,赏花宴我的确做了一件事但非是此桩,南襄侯府败势早是定局,哪个衙门办案却不是我们能置喙的。”
顾运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又坐下来。
心服口服。
对完一局,顾运输了。
支着下巴,顾运看着棋盘回想从是那一步开始陷入劣势最后输倒一片的。
最后得出结论,少和顾泰下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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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