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痛彻心扉,然后大哭一场,才觉得值得。甚至忘记了真正的痛在一次次湿度、温度、激素变化后带来的肿胀和抽搐里,只要崴过脚,伤口的存在感挥之不去,疼痛感钻进关节深处,无法逃离。
拎起地上的吉他,他带着一阵寒意冲进我的屋子。冬的味道纠缠着灰尘钻进鼻腔,我还来不及反应,那件沾着烟酒味的夹克便落在我身侧,他身上只剩下一件松垮旧T,我已经熟练地从他身上的味道判断他的轨迹,今晚身上浮起一层成熟女人的香水味。
他像只小泥鳅一样钻进我毯子里,正在被噩梦纠缠的我被他突袭来的凉感突袭,□□间的温差使我迅速平静。
巨大的房子我们永远只喜欢这个角落,在沙发的一角,我们两个人沉默疗愈自己,庆己之幸。
“今天有个富婆姐姐给了我两万,让我周日去她家里帮她庆祝生日。”他在毯子下只是浅浅叠上我的手,我蜷缩着,他没把过多的重量给我。
我浅浅挪动脑袋,不再对着他的方向,望着客厅对角处的黑暗角落:“今天唱了什么?”
“anchor,你去年生日写给你的歌。”那是一首轻巧跳跃的R&B,不怎么感伤,确实适合用来散发魅力。
“那个姐姐喜欢这首歌吗?”
“没关系,我还会给你写。”他说完,我自嘲似的轻笑一声,将身子从他的怀里撤出,蜷缩得更紧些。
数不清多少次,这些从工作里来的机遇总是寻上他,说不清是羡慕他的好运还是厌恶有人和我一样看到了他的闪光,可能从一开始是无法接受他不再像我们最初相识时那样的可怜无助,到现在的嫉妒他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太多的善意。
——原来,你并不可怜了。
——原来,不止我可以心疼你。
我提供给你的远远不足填充你的孤独和不安,对吗?
我在心里这样想着,伤心极了;下一秒,我又迅速平静,因为我意识到我可以给你这么多,也可以剥夺你更多,你只会越来越需要我。
他觉察到我某些表情,身子向我凑近,脑袋轻放在我肩头。
我把毯子向上扯,彻底盖着两个人,低温朦胧的亮度里,我望着他的脸。那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辜,我问:“还有力气吗?”
他的手握紧了我的手腕,另一只手钻进背下,将头埋在我脖间,轻轻呼吸着:“你就是我的动、力。”伴随着这句话的音节一个个消失在巨大空旷的房间里,肌肤间的摩擦更加剧烈,体内蒸腾出的热烘得他神情迷离,额头沁出细汗。
我拿手指轻点他的手心,他眼睛闪过些清醒地注视,那一刻我希望他认定眼前的人是我。不过我知道他会拿这样的眼神看向很多人,他惯常的一套伎俩便是装作沉迷,用朦胧狠狠牵绊着所有试图抛弃他的心。
我不再尝试唤出真实的他,所有不自觉出现的他真实的一面看着都那么无情。
事后,我点亮手机屏幕,又转了十万给他,我记得最近他生意不好,不过我总记错罢了。
“去休息吧。”他看着我苍白的脸,抱着我去浴室放在浴缸里,他则是在客卧的卧室冲洗。
我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揭开手腕上的纱布,重新上药,再拿新的绷带慢慢缠上。浴室的门没关,他的睡袍松松垮垮,他一贯这么穿,他径直走来牵起受伤的手臂,放在药箱上,把纱布轻轻打结。
他问:“痒吗?”伤口恢复的痒,比疼痛还难受,你不能去触碰那份不适,只能让那种瘙痒沿着神经一寸寸蔓延到你的反应中枢,然后再不断克制,他不会不出现,也不能不出现,他就跟伤口愈合一样,我得保持着“被折磨”的状态,才能彻底恢复。
我点头,他现在站着俯视着我,我身上不着一寸,他抬起我的下巴,眼睛里不再是沉沦和朦胧,反而是愤怒地,一闪而过后又是不解,他俯身将粗糙的唇落在眼下,说:“我抱你。”
随着这句话,我身上也是一阵困乏,泄力任由他托起身子。他的睡袍是前年他搬来的时候我随手抓给他的,刚贴在身上的时候还是凉凉的,身子一下子起了鸡皮疙瘩,浑身一紧:“大冬天,怎么还穿这件。”
“热。”
贴着他的胸口,两人只隔着薄薄一层真丝睡衣。
我躺在床上,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我常穿的睡裙,我却享受着**接触床品的温暖,没搭理身侧的睡裙。他也没管,在我背后躺下。屋里良久没了翻身的声音,我们的呼吸声渐渐平缓,正在我漫入平稳睡眠时,他从背后凑过来,手臂搂着我的腰,身下也被硬挺挺顶着,我忽然清醒,我虽没理会他,但是没一会儿身上也燥热起来。
我慢慢转身钻进他怀里,说:“怎么了今天,色性大起?”
他摸着手腕的纱布,说:“为什么要出来挡这一下。”
“难道我看着我的......反正见不得你受欺负。”
他良久没有说话,只是身上的力度更猛了一些,我望着他的眼,我总是爱看他的眼,眼尾微微挑起,精致又好看,但是眼睛里却常常充满淡然的冷漠,冰冷地望着一切,偶尔闪过一些情感时也多是无法琢磨。可是这次,他眼里全是愤怒,明显地不能再明显,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急切地展现**。
他把我的纱布打开,用牙齿轻轻咬着周围的皮肤,又静静地在夜灯下望着伤口呈现出的狰狞样貌,就像是某种猎物得手的自满目光。
“我明天会搬出去,我钱攒得差不多了,我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了。”他说。
我一直都知道他不会一直在这里,他不愿意陪着我,如果不是破产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也知道他不会爱我,所以我一直都表现着不爱他,他想躲开这种“被购买”的局面,我其实一直都不忍心,我尽量给他更多的钱,又怕他太早离开。
我计划了很久了,只是更早或者更晚接受这件事了。三年,刚刚好,足够我让自己尽快享受着爱然后再迅速习惯他的冷漠,慢慢放下他。
“好。”
我不知道是做了多久的梦,隐约听到门锁咔哒的声音,再一转身,是一阵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温热,我往他的余温处靠了靠,好像他的味道慢慢消散。
不知道在家躲了几天,我才走出门到医院把线拆了。开着车不自觉走到了他过去常驻唱的酒吧,在停车场远远望了他的车,知道他还在这座城市就行了,再也不见也好。
我这样想着,重新坐上了车。只是我没看到后视镜里,开着那辆旧保时捷的是另一个男生。偶尔来想看看他时总部如愿,后偶然一次终于遇到新的主人,他说丞铎早把车送给他开了,但是问到丞铎现在的去处,他说他也不知道。
后来,似乎这个人终于舍得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再也不会下意识就想起那些他的记忆了。
大概半年后,爸妈让我去相亲,其实我知道爸妈现在需要这个人,他背后深不可测的势力就连爸妈也讳莫如深,只能说,是个绝对合适的结婚对象。
他长着一张温文尔雅与狡诈圆滑结合得非常好的一张脸,乍一眼看去正气凛然,但是对上他的眼睛你就知道他心思难测,所以见面的时候除了基本的信息,我没主动说过什么,只等他问,我中规中矩地回复,做一个标准的富家千金样子,不过分张扬也不过分沉默。
在见到这个人之前,我便计划着怎么把这个相亲局演好了,至少让对手戏演爽了。我也不在乎对面是否满意这段联姻,只要能拿到想要的就行,毕竟哪一家联姻是心满意足真为了过日子呢,过不了多久只要每个人不干涉对方私生活就行了。
“堇默?堇小姐,您好。”穿着一身利落西装的男人站在桌前,我起身握手。
“程琟先生,您好。”
“堇小姐,记得前几年倒是常在娱乐板块看到您。”
“看出来您对我的兴趣不凡,倒是没少研究过我。”
“本是从未耳闻,但是爷爷突然提到认知外的人物,想提前了解一下,免得冒犯您。”
这人,还真是贯会官场那套捧高踩低,还让你无法发作。
“我们倒是从没当面叨扰过,不过我倒是跟爷爷有过两面之缘,爷爷气场不凡,实在是小辈难企及的榜样,望尘莫及啊。”我只觉得他这样说话实在烦人,说着我没本事露脸,只能在娱乐新闻刷存在感,结果自己也是上不得了大场面的小角色,靠着家里的背景,也没个拿出手的成绩,我心下烦躁。
“仰仗着爷爷,哈哈,确实是多学习。”他话锋一转,人也不再一派正义的口吻:“也是,我没什么本事,但是确实早早也知道了堇小姐的事迹,既然家里安排了这样的姻缘,想提前问清楚。”
“程先生早这么说,我也不用白白受您那么多计较。”
“哈哈哈哈哈,堇小姐难道,只有我计较您了吗?”言下之意,也是说我攻击他的痛楚了。
我微微一笑,说:“程先生,您问,知无不言。”
“言之有尽。”程琟看着我,虽是笑着,但是眼底还是淡淡的:“听说您家中在金融行业地位极高。”
其实堇氏集团也不是多大的金融集团,只是因为碰巧这两年父亲跟上了一些政策,似乎集团地位比以往要稳固些。
要说之前集团创立之初的故事,包括父亲的那些隐藏的手段,连我和母亲也没知道的那么清楚。
我开口说:“家中只是有些产业,小生意。”
“怎么是小生意呢,堇小姐过往包养男生时,给的零花钱都是几百万打底吧。”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但是丞铎.......这个名字在脑子里突然浮现的时候还是一阵心痛,我晃神过来时,程琟正带着看戏的冷笑望着我:“程先生,谈恋爱怎么能抠搜小气呢?”
“谈恋爱,哈哈哈,谈恋爱好啊,堇小姐这自欺欺人的本领。”
我知道不是谈恋爱,但是对他,我也不是包养。
但是程琟是怎么知道的,我抬眼看他,对面的人正悠闲端着咖啡品尝,然后我倒是从他的话里读出一丝胜利感,这下算是被他占上风了。
丞铎,你真是永远都不会帮我赢。
我本以为今天只是程琟来替家族来嘲讽我一番,这个婚事估计会商量着给我那些叔伯家里的妹妹们,我正轻松享受着快乐单身生活时,妈妈发来消息说:“程家准备月底见面,你们今年年底把婚礼办了吧,刚好可以给你们准备多点儿结婚礼物。”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我好像也逐渐变得淡淡的,这些事情接受起来也没那么难。
我没问太多,在最后只说了个“好”。
程琟最近也没有什么动静,倒是临近家里见面的日子前两天发来消息说:“一起去买礼物吧。”
其实这种事完全可以交给家里的秘书,但是他非要见面,我是做了他有词要串的想法出发的。我到他现在工作的单位门口接他,了解他现在工作的特殊性我还换了一辆低调的车,在路对面点好了咖啡,我看到他走出大门,在路对面给他发消息让他过来,但是他就是一直不看手机。
我烦躁把手机扔到副驾,开车调头到单位门口接上他,他上车之后先把我的手机拿到手上,然后坐下说:“堇小姐的时间观念有待提升。”
“程先生不太会用手机吧。”
程琟倒是像猜到我说这句,拿出自己的手机把静音键打开,说:“工作特殊,备用机经常静音。”
我倒是成备用联系人了,倒是让他找了个好借口,一丝愧疚也没有。
一路无言,到购物广场的地下停车场后,他说:“你先上去吧,我等人。”
我没当回事,只觉得应该是要拉着小女朋友来上眼药了,我只管去买我的,我也查不到他的事情,其二也是我插手不了他的事情。
我在楼上的一家奢侈品店选首饰,想着给程奶奶买个养身的玉摆件,打包让他们帮我送到家里之后,一出门就对上了程琟。
他今天穿着公务夹克,也没换衣服,头发也是板板正正,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花。玉器店店员眼力见足,说了句:“堇小姐,男朋友真帅。”笑着将我送出店。
“程先生这是?”
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原来是在等玫瑰花。这束花是正红色,正贴他这一身,衬他的正气,也衬他的深沉难测。
他把花递给我:“送给你,堇小姐。一是最近工作比较忙,一直没拿出合适的时间约您来玩,培养感情,这是歉意;二是见您第一面就觉得这玫瑰很衬您,昨天早早定了,但是花店朋友路上堵车了,所以也是歉意,不过,也有祝您高兴的意思。”
看着这一板一眼的男人,又生出一些可爱的喜欢。其实,这个男人真的很有欺骗性,很容易就会觉得他蛮可爱。
我接过花:“谢谢,很漂亮,但是这样我们就没办法逛街了。”玫瑰花太大一束,我抱着也确实碍事。
后面的玉器店员出来说:“堇小姐,我可以帮您送回去。”
我和程琟微微一笑,然后他撑着臂弯,示意我可以挽着,我顺势环上他的胳膊。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烟味,更接近于草木香,但是仔细想想这样大压力的工作环境,抽烟在所难免。
我们相互给对方介绍着家里人的喜好,买了不少东西,有些让直接送到家里,有的则是一起送到了车库。我们经过一家奢侈品店,我说:“陪我逛逛。”
“尊敬不如从命。”
我看着男士的衣服,然后经过香水,我一款款试过,想起了那淡淡皂香,示意程琟来选,程琟说:“这款木质比你手里的馥奇香好一些。”
是啊,木质香更适合程琟,虽然我过于想念那人身上的味道。
我将香水递给程琟,他说:“谢谢堇小姐。”
“你习惯抽雪茄吗?或许我可以把爸爸的雪茄拿一些给你。”
“我不抽烟。”
我看着他略带笑意的脸,突然笑出来。
他说:“是工作环境里,在所难免,你买香水不会是因为你不喜欢烟味吧。”
我说:“你抽烟也很正常,就是觉得今天跟你出来一直都在猜你要干什么,突然看着你匪夷所思然后又突然恍然大悟的表情,觉得我今天真是有点儿蠢了。”
“很可爱。”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然后拿手摸了摸我的头,我看着他,恍惚还真有种恋爱的错觉。
“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各种香,所以经过刚好买一个给你。”
后来,他好像就一直只用这款了。
我们离开时,他给我买了一个冰淇淋,我们在车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他顺手拿着新香水往自己身上喷了两下,说:“很好闻。”
后面好几天我打开车门都能闻到这个味道。所以,是这个香水标记了他还是他自己标记了这个味道呢?后来的某段日子里,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到了双方家长见面的日子,场面礼仪一如往常,他们的家族配置和所有刻板印象一样,估计我爸妈给程琟的印象也这样,就像是双方以自己的角色给对方演一出精妙的戏,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一场交际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