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城安静的坐在房间里,双手交叉,他在等着天晴,等着一个人马不停蹄的为他赶来。
时间没有为难他,他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面的走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乌蒙的阳光打跑了李城的瞌睡虫。一点痕迹都不留。可当他房间门被打开的时候,嫉恨和心虚也争相打开了他的心门。
“纪南。”李城立马站起身,瞅着对方的眼睛,他尴尬的笑笑,“坐一会儿吧,我让人给你泡茶。”
“你喜欢的普洱,我差人新买的。据说刚从云南摘下,新鲜的很,想着你爱喝,我就空运过来了几罐。”
纪南没说话,一双冷淡的眸子紧紧盯着李城看,李城心虚的只笑,眸光微顿,他这才发现雨衣里的纪南有些狼狈不堪,干净的白衬衫中央脏了好大的一块,似乎是泥和土,雨衣外是水,雨衣里也是水。
是跑过来的。
李城手指微的一蜷,心脏被痛的鞭了一下,他心疼的想抱住他,可瞅着纪南被冻到青紫的眼眶,他心虚的一动不敢动。
“又去打拳了?”李城试探的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纪南的头发,“都淋湿了。这么大的雨,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给你的司机,你怎么不用?着凉了感冒了,不好受的永远是你.”
李城脱下纪南的雨衣,拿起干毛巾给他擦头发,他絮絮叨叨的说,纪南认真的盯着他看,到最后,李城皱着眉头说给他热感冒药,纪南才冷不防地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李城不明所以。
纪南的睫毛扇了扇。
“傻啦?”李城被他气笑,按了按纪南的眉心。他宠溺的望着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却见纪南向后退了三步。
李城一愣。
纪南微笑道“你打算把我卖多少钱?”
气氛凝固在话语的刀尖,李城这才回过神来,他盯着纪南,手还停留在半空,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对于纪南,他总是既紧张又害怕,纪南的眼睛像狼,没有人会不怕狼,于是他只能试探的摸他的头发,察觉纪南听他的话后,李城无边的关心和宠爱才会像洪水般涌出,说着说着,他自己就忘了眼前这个人,即将被自己所弃。
“…你知道了。”
“嗯。”纪南点头,表情淡漠 “我明天就离开。”
“什么?”李城身体一怔,盯着纪南那张毫无起伏的脸,嘴唇一抖,一股怒火突然从天而降。
“你要去哪里?”李城用力抓住纪南的胳膊,眼睛可怕的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纪南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四目相对,似乎能擦出电光火石。
“我不会让你离开。”李城咬牙道,“纪南,你是我的。我会卖了我的婚姻,但我不会卖了你。我和你结不了婚,但我会永远爱你。它只是一场交易,我对你才是真爱!Alpha早晚都是要结婚的,你知道的,我根本就没有选择!”
“我对你的心不会变,从前不会变,现在不会变,以后也不会变!!”李城额头青筋暴起,眼珠红了两分,带了八分威胁,“ 你的卖身契在我这儿,港口我管着,没有我的指令,你根本就跑不了!”
“是吗?”纪南安静地盯着李城的眼睛,平静的说“你觉得你能抓住我?”
李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堪,他下意识地松开纪南的手。纪南的天赋令他嫉恨,他永远忘不了纪南当初是怎样一个人傲立在诺大的拳场中央。
在他和纪南交往的那段时间里,他的回答永远都是不能。可这次,他却不管不顾了,他盯着纪南的眼睛,语气平缓道
“我可以召集所有人。”
“纪南,你跑不了的。你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李城靠近他,“我并不想你受伤。但你要反抗。我会折断你的手,让你一辈子再也握不了拳。”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爱我。”纪南盯着李城狠毒的双眼,嘴唇微张“无论多少年,你还真是一如当初。”
“别说的像我欠你一样。”李城笑了几声,眼珠猛地翻红 “我知道我李城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纪南是怎么想的,我李城自私又虚伪,怎比得上你的光明磊落?”
“我是个嫉恨你的卑鄙小人,而你是个自命不凡的清高天才,我的钱全都交给富商豪贵,你的钱全都捐给无家可归的流浪孤儿,我不如你!可那又怎样,你自己明明也不过是个被我买回来的奴隶,你发什么善心?这些年,我供你吃供你喝,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你。可你呢?你让我碰过你一下吗?”
“纪南,你根本就不会爱人,你冷漠地就像个机械,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人。”
李城红着眼睛,眼角缝中似乎夹着泪滴
“纪南,你真的爱过我吗?”
纪南抬起头盯着李城看。
“你没有说到点上。”他平淡的说。
“你应该说,纪南你一个beta,无权无势,生不出孩子,给不了我后台,我李城没办法,只能把你当小三,让你做笼中鸟,台中雀。”
“…”
“你的未婚omega会给你生出另一个李城,然后他会像你见了我一样,把我的手折断。我上辈子给你,下半辈子给他,中间十几年被你的未婚妻扇嘴巴,老了,坟墓长草,你的子孙路过都会来赏我几泡尿。”
“李城,我可好爱你啊。”
寂静无声。
李城的泪珠安静的掉下,纪南平稳的说着话,他几乎笑着讲来,可若是细看,就会发现纪南的小指一直在抖。
李城看了他好一会儿,咧出一口白牙,流着泪就笑了
“我就知道….”
“纪南,如果时间倒退两年,他即使给我三千万,我都不会卖了我的婚姻卖了你,但是,现在不同了,我二十六了,我不能再陪你玩什么爱情了,我需要钱,我需要势力,我更需要一个孩子。”
“你看的不错。我就是想让你当我的情人,把你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我爱过你,即使你没有。”
“五年前,我买你回来,求着你和我交往,我们是爱人,而今,我们要恢复成最初的关系。”李城抚摸着纪南的脸蛋,目光如深渊里的火,“我当你的主人,你当我的奴隶。”
纪南抬起眼皮,安静的望着他。
“我是不是要对主人的五年感恩戴德?”
李城亲了口他的嘴角。
“拳头挥在你身上,我不疼。你可以任意说。”
纪南盯着他,露出一口白牙,突地,他笑起来
“alpha主人,要把我这个低贱的beta关哪里?你的卧室,还是你的春房?”
李城微微一笑,“我们定情的地方。”
被人架走的那一秒,纪南忽然记起了李城向他告白的那个圣诞节。那天下午他戴着一双老旧拳套,去了盛满流浪儿的破败小屋,他喜欢在那里练拳,一墙之隔,是流浪的欢笑,那里的希望扎根,碾压苍天大树,打开生锈的门,残阳满屋。可只有那一次,空气中没灰尘的味道,拳台中央依旧伫立着一个人影。李城抱着漂亮的玫瑰和崭新的拳套,单膝下跪。他笑着对他说爱他。
那天,谁也不知道,圣诞节的日子,也是纪南的生日。
往事永远值得回忆,那些年看他练拳为他喝彩的男人终究也要向金钱下跪。
在这个又要临近圣诞节的日子,他把他们的爱摔毁在暴风雪。
纪南被人摘下头套,眼睛还受不了强光,空气中的灰尘却早为他欢欣鼓掌,瞅着头顶上熟悉的蜘蛛网,纪南突然蜷着身子笑起来。
也许,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在乎。他能成为拳王,李城绝对功不可没。不过到现在为止,被五花大绑的拳王还叫拳王吗?纪南低头瞅了眼自己身上的红绳,轻飘飘道,“好变态啊…”
看守他的人尴尬的撇过头。
纪南思绪乱飞,他想起了和李城养过的小狗汪汪,也想起了两人喂撑起翻肚皮的白眼鲤鱼,还有…一份长达千字的医院报告。
想起医生的话,纪南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可不过三秒,他又开始狰狞的咬牙。看守的人只当他心情不好,不再留意。只有纪南一个人抖着身子气笑。
腺体异常增生,体内激素剧变,情况不明,病因未定…
庸医。
纪南恨得牙痒痒。
他都多少岁了?年近二五,马上而立的人了,结果上帝告诉他,你前半辈子过错了,现在要重启人生。
当开盲盒吗?omega和alpha ?
人生真是呵呵哒。
纪南叹了一口气,语气幽幽,“白瞎长那么大。”
“…”
“艹”纪南烦躁的翻过身“倒霉到家了。”
冷静了大概二十分钟,纪南认命地闭上眼睛,隔墙隐隐传来一阵欢笑,那是流浪孤儿领到补助金的笑意。纪南勾起嘴角,竖起耳朵认真听。
听着听着,声音没了,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像狼一样的眼睛冷酷而凝重,锐利的视线宛若刀锋直指那只微微松动的门。
“你们,不想死,就滚开。”
看守的人一愣,还不明白纪南的意思,加固三层铁链的木门就轰地劈成了两半,尘土飞起无数,蜘蛛断网逃生,眼睛被刺激的生疼,纪南咬紧牙,低着声音大吼,“快散开!”
守卫的人掩在土里咳嗽,渐渐的,一个人从尘雾里走出。纪南眯起眼睛,想瞧清他的摸样,却只看到了他手中那柄泛着寒芒的巨斧。
一米八…?不,得一米九。
纪南心中警铃大作,眼珠一动也不敢动,他突地向临自己最近的人大喊,“快给我松开!”
守卫犹豫的不肯上前。
“你们想死吗?还是你们觉得能对付的了他?”
守卫快速跑起来,到纪南面前的那一刻,空气中传来氤氲的酒香,纪南拱了下鼻子,刚才还快跑的守卫就轰地倒下。此刻,尘雾散去,纪南瞳孔一缩。
男人正歪着脖盯着他。
纪南咽了口唾沫。他猛地站起身,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像个兔子蹦着就跳,那绳子绑的果真变态,纪南头顶上的蝴蝶结就像个进贡的胡萝卜,越跳越慢,逃到一半,他还自己摔了一跤。
“…”
脚步声开始响起来,还没等纪南喘上一口完整的气,就被眼前的锃亮皮鞋吓得瞬间血管迸裂。
“好久不见。”
粗糙的手掌轻轻摸住纪南的头,上方的空气稀薄,纪南喘不过气,他抬起头,盯着那双森冷毒辣的竖瞳,突然没了声音。
“你..你是谁?”
“…哈。”
一道阴冷的笑从上空传来,男人的嘴唇因为兴奋而颤抖,混杂着仇恨,思念,势在必得,他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冷静,轻轻呼吸一口气,他猛地把纪南的头磕下。
纪南疼的睁不开眼睛,只觉得自己头颅被一根攻城用的擂木击中,鼻腔瞬间出血,顾北用力薅起他的头发,逼迫他去望自己。
纪南呲起牙,眼睛和嘴唇都渗出血来。
他认真凝视着这个高大.不可一世的男人,两腮的肌肉僵硬的挤出微笑
“哥哥,伸手不打笑脸人。“
时间是下午三点,太阳已经西沉,雨势小了大半,温吞的白雾从过往的旅人口中吐出,结成一朵又一朵冰花。
顾北掐起纪南的下巴,一把将他拽进怀里,纪南疼得后颈一缩,保持微笑,他抬起头,用头顶上的蝴蝶结蹭了蹭顾北的脸蛋。
“你倒是胆大。”男人不怒反笑。他一把勾住纪南的红绳,距离拉近,纪南盯着顾北的睫毛吐出呼吸。
“我这个人最怕疼了,要你饶我,当然要无所不用其极。”
顾北望进纪南的眼睛里,眸光恶意闪烁
“我更喜欢你叫我哥哥。”
纪南讨好一笑,顺从的说,
“哥哥饶我。”
那双被誉为野狼的眸子此时比狐狸更娇媚三分。
顾北低笑:“弟弟是做什么讨生的?”
纪南嘿嘿一笑“编红绳。”
“红绳俗了。”顾北的手指缓缓捏住纪南的鼻尖:“我觉得你色相不错,养起宠物来会更加得心应手。”
“哥哥想让我养什么?”
顾北微微一笑,“白眼狼。”
纪南的汗珠滑到下巴,动了动喉结,他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哥哥在骂我。”
顾北安静的看了他几秒,然后一把掐住了纪南的脖颈,手指顺势用力,绳子立刻勒得纪南半口气都提不上来,他的脸出了不少汗,顾北眼睛微动,伸出舌头,舔了他的侧脸。
“什么感觉?”顾北问。
他盯着纪南眼睫微微颤抖,竖瞳微滞,手指离开了纪南的脸颊。
“很喜欢。”纪南笑得如花灿烂。
顾北盯着他,慢慢吐出两个字,“撒谎。”
纪南一怔,望着他冰冷的眼睛,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生起气,厉害的舌头像钢铁猛地生起锈,一时间,话堵住了口,什么也说不出。
顾北深吸一口气,将头埋进纪南颈窝。他的体温常年偏低,纪南身体冷的一抖,顾北状似安抚的拍着他的后背,阴寒的声音却从纪南耳边响起:“你可以当作我生气,我会原谅你。对你,我拥有无数次耐心,可撒谎,不行。”
顾北瞥过纪南的后颈,那里光滑如初,眼睛掠过微澜,他将纪南搂的更紧,“想让我救你,就求我带你走。”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这真是个有意思的问题。”顾北淡淡地说,“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答案,但你为我穿过婚纱。”
纪南瞪大眼睛,感到全身血液都凝固在唇间。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否定道,“不可能。”
顾北没说话。
纪南用力望着他的眼睛,想从中找到虚伪和谎言,可那雪寒的竖瞳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平淡。
纪南渐渐冷静下来,这种人,没必要骗他。
“我叫什么名字?从刚才到现在,你从没叫过我的名字。”
“南。”
“…我以什么身份跟你回去?”
“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