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月光如流水般淌过华丽的中式窗格,光影斑驳交错,静静落在冷清的青砖地上。
离离披上她华丽的毛皮半身斗篷,紧紧抓着一只特制的精致牛皮小行李箱,从侧门轻手轻脚溜出,脸上挂着坚定的神色。
这个家是一天都不能呆了!
离离嘴里抱怨着,心中七上八下,步伐匆忙地穿过院落,耳边只有自己紧张的呼吸和脚步声。
当她终于看到院子大门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姐,这个时候你要去哪里?”李副官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波澜,他从暗影中走出,军装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无比挺拔和英俊。
离离声音中带着挑战,“我要去别的地方,这里太压抑了,我不喜欢。”
“外面很危险。”李副官不急不缓地提醒。
“那我也不愿意生活在牢笼中,活得像个老太太一样!”
她等待着李副官的回答,或者是一个阻拦的举动。
然而,李天唯深思了片刻,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中隐藏着淡淡的无奈,“保重。”
他递给离离一件物品,冰冷的金属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冷的光芒。离离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惊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把枪。
“还记得小时候,我教你的那些吗?”李副官话语之中,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离离点点头,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带上这个防身,”李天唯语气坚定,眼神柔和,他将信纸和信封与沉甸甸的枪,一同放进了离离的手提箱中,“记得每个月都要给我写封信,如果你不写,”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严厉,“那我就去把你找回来。”
离离被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和戏谑的混合情感哽住了,微微皱眉,却不禁笑了出来。
她转过头,躲开了视线,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舍。突然之间,她转身紧紧拥抱了李天唯。
李天唯的大手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离离已经二十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今后,要学着照顾好自己。”
离离的语气里透着调皮,“那副官哥哥今年多大了?”
李天唯回想着往昔,回答道,“我当时照顾你的时候不过十七,还不到十八。”
“嗯,那你和荣宁哥哥差不多大。”离离轻声说,眼中满是回忆。
听到“荣宁”两个字,李天唯的神情突然凝固,带着冷笑,“那小子,还没死么?”
“他,活得可好了,”离离落寞的神情顿时浮现在俏丽的脸蛋上,她嘀咕道,“我发现老天爷只照顾你们这种帅哥。”
李天唯嘴角勾出一抹微笑,他将小行李箱交给离离,离离接过,一边走出了宅门,一边不自觉地回望,心里充盈着难以割舍的羁绊。
直到最后一次回望,身后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她叹息着,坚定地迈步向前。
火车在长长的鸣笛声中,缓缓止住了前行的步伐,硕大的机体发出的最后一声吼叫,既是结束,也是另一段路程的起点。
喷出的滚滚蒸汽如白色的巨兽呼吸,在时代的缝隙中吐露着旅途的疲惫。
蒸汽在空中盘旋融散,将火车站笼罩在一片朦胧中,透过云层间的微隙,阳光羞涩地将细碎的斑点投在站台上。
从车厢里跨步而出的姑娘,披着斗篷,下摆随着风轻轻摆动。
阳光下的她,肤色健康地散发着自然的温暖光泽,如同春日午后的果实,散发着新鲜和生机。
她的唇线在整张面孔上显得有些模糊,却难掩粉嫩的樱桃色,仿佛是一个完美度过青涩时期的标志,带着一丝不经意的诱惑。
鼻子小巧玲珑,鼻尖圆俏,透露出一股顽皮,眼睛是深邃的黑色,眼神清澈明亮,睫毛翘翘的,像是一对小扇子,阳光和影子在她活泼的五官间嬉戏,漫出一种无需雕琢的自然美来。
头发因为漫长的旅程,疏于打理而略显蓬松,显露出自然的卷曲,下车时为了方便她编了两个麻花辫,垂在肩头,现在正随着轻盈的步伐轻轻摆动。
出了车站,站在那里,她的模样算不得特别惊艳,但却有着让人不自觉便深记于心的真实鲜活感。
外面的世界,来往行人形态各异,其中不乏那些身着传统民族服饰的人。他们的脸庞上布满了岁月的烙印,背着竹篓的步伐沉稳,仿佛承载了整个湘西的古老记忆,从容地在时光的长河中行走。
小贩们振臂高呼的叫卖声,旅客们轻松愉悦的交谈声,交融在一起。空气中不仅有着着泥土与新绿的清新,偶尔还带着松木燃烧后独有的焦香,和火车的煤烟味,构成一副浓烈的乡间风情图。
铁轨上残留的一串串震动声渐行渐远,如同带走了文明的回响,留下的是湘□□有的古意盎然与岁月静好。
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土地的空气,离离的心中不自觉地荡漾着一份暖意。那是幼时在母亲怀中,夜晚听着故事入眠的温馨。
现在,她终于踏上了这片无数次想象中的土地。
她开心地迈出轻灵的步伐,漂亮的小羊皮靴在日光下泛出了褐色的光泽,她开始用走路的方式与这里的每寸土地打招呼。
最初的欢欣渐渐被糟糕的行路消磨,不到半日,她的小羊皮靴已经沾满了泥泞。
离离烦躁地在台阶上蹭着脚跟上的淤泥,突然,一道脏污的身影映入眼帘,她顿时心跳加速,后退一小步。
对方身上满是尘埃,用浓重的方言迅速地问着,似乎在发怒又好像很热情。
离离努力去理解他的话,几个回合后,她终于明白了那人的意思——询问她是否上车去城里。
她瞥了眼停泊在一旁的马车,那车上已经是满满当当的旅人,她对那人说,“可是都满了啊。”
那人却不以为意,他推着离离上车,喊着让其他乘客挪一下。
坐在马车上,离离觉得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已经满了的饼干盒里,不舒服的姿态,再加上时不时飘来的怪味,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终于在颠簸后到达了目的地,离离慌忙塞给车夫三枚铜币,奔到路边转过身去哇哇大吐。
吐空了胃,自然就饿了,路过几家小店,虽然门口飘来的饭菜香味让她肠胃痉挛,可一招眼看到挂在廊下的熏肉里爬着白白胖胖的肉虫子,立刻失去食欲。
好在是城里,打听一下总是能找到最大最豪华招呼富人吃的饭店,只是这其中又花掉了一些银元。
离离摸着钱包,银元快见底了,只剩下两张支票了,问题是一路上连个兑换的银行都没见着。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最好的饭店里端上来的菜自然也是最好的,离离点了招牌的两个菜,外加一碗米饭,风卷残云的吃了个干净。
拍拍肚子,掏出钱叫来小二,提出了她此行的目的:“献王墓在哪里?”
小二一头雾水,好在他迎来送往的都是非富即贵,官话还不错,于是回她,“我们这里没听说有献王墓啊。”
“怎么可能呢,”离离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打开,指着上面的图说,“你看,献王墓。”
小二抻长脖子,眉头紧皱地凝视着纸上的素描,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小姐,您这画的是豆腐?”
“这是墓室平面图!”离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被误解的激动,她轻抚着画纸,这可是她耗费几个晚上画出来的写实图啊!
“咱们这没有献王墓,西汉的倒是有一个。”一位身着藏青色长马褂,头戴圆顶礼帽的年轻男子,气度不凡地走来,贴近了离离。
离离对于不请自来的人并没有半分不适,反而热情的倒了杯茶,睁着一双清澈的眼,微笑问道:“你知道?能告诉我吗?”
“当然,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那年轻人说着眼神却飘向了一边的小二。
小二立刻心领神会,道了声,“鹏少好。”的同时,迅速走开。
“只是,”鹏少压低了戴着礼帽的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这里人太多,万一被听去。”
“可你刚才不是说这不是秘密吗?”离离的脸上越发显出无辜的神色来,眉眼间满是诧异。
鹏少深深的吸入一口离离身边的空气,捏了捏鼻尖,“哎,对小姐你不是秘密,可对那些人不行。”
“为什么呀?”离离的口吻中带着一抹天真的好奇。
鹏少缓缓地拿过离离手中的笔记本,趁机从她的手背上摸了过去,“因为我看小姐你不是普通人,这画画的这么好,肯定是学艺术的吧。”
离离忽然双眼放光,夸道,“厉害,能猜到我是学艺术的!”
“我可是在北平念过书的,跟这帮乡巴佬可不一样,有朝一日我还是要去北平走仕途的。”鹏少看着离离的眼有些发直。
见离离对北平一点兴趣都没,鹏少赶紧换回先前的话题,“对墓葬有兴趣?那你可算找对人了,”
“你也有兴趣?”果然,这个话题再次吊起离离的热情。
他几分神秘地低笑,“兴趣?我家可是有从墓中上来的古物。”
“是献王墓吗?”离离急切地问。
“跟你说了,这里没什么献王,只有几个西汉的墓。”
“什么西汉东汉,”离离挠了挠头,不解地问,“这还分东西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