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市中心依旧灯火喧嚣。
FOM后门位于巷子中央,头顶路灯明亮,最后面是垃圾处理站。顾言言一身侍者制服站在门前,手里还拿着空托盘,神情冰冷地看着面前众人。
为首男人抬脚碾碎香烟,皮笑肉不笑:“顾小朋友,你舅舅上周来我们赌场连输三场,老板看他是老顾客,做主借了两百万给他,谁知他运气这么不好,一整晚手气都这么臭......”
顾言言打断他:“我记得前天我已经给了你们二十万。”
林家给的钱还没捂热,前天这群人就突然上门,不由分说砸了顾家,还要砍掉顾杰右手,吓得顾杰连滚带爬从顾言言房间搜出银行卡给他们。要不是顾言言留了心眼,事先转了三十万到自己账户,他这会儿连饭都吃不起。
男人耸肩:“你舅舅欠的可是两百万,你是连夜搬出去了,可他一个劲儿哭着喊着要我们来找你,说你肯定有钱,我们也没办法咯。”
顾言言冷笑:“赌场就是林家开的,你们想让他输就输,我哪来的钱填这个无底洞?谁欠的找谁,别来找我。”
说罢,他转身就要回去。
男人身后打手立刻上前,一把拽住他头发,毫不留情用力拽过来,顾言言还来不及痛呼,就感觉后膝传来一阵剧痛。
哐当一声,他被打手一脚踹跪下,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男人上前,神情居高临下:“顾言言,我们是看你给林家做过事才这么客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听说你今年刚考进A大,还是农业工程院录取名单的第一名?”
“啧啧,方山村考过来的,优秀高材生啊。”
顾言言听他对自己的身世如数家珍,后背一凉,胃里仿佛吞了冰冷石块,拽着整个心脏往下沉。
半晌,他哑声开口:“你们到底要我干什么?”
大费周章让顾杰又欠下赌债,逼他不得不想办法赚钱。可两百万哪这么好赚?普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赚到,更何况他一个刚成年的普通学生。
他们到底要他干什么?
男人笑起来:“这才对嘛。”
他掏出一叠资料,指尖点了点上面梁嘉树的照片,仿佛怕被谁听到,声音不自觉压低:“从现在开始,你要找到这个人,然后想办法接近他。”
灯光下,照片里的青年眉眼冷淡宛如死人,漆黑双眸仿佛能透过镜头,极具压迫感地看过来。
顾言言下意识移开目光,又一愣,想起那晚:“这是......梁之羽的表哥?”
男人不屑:“什么表哥表弟,隔了不知道几代,梁嘉树是正儿八经的梁家少爷,要不是梁氏分支厚着脸皮贴上来,他们也配和梁家称兄道弟?”
话音落下。
夜色中,一道好听的声音忽然问:“真的吗?”
男人下意识回答:“当然,要不是我们老板看顾言言办事还可以,也不会找他接近这位。”
好听的声音又问:“你们老板是谁?”
男人说:“林家家主林时年......”说到一半,他猛地察觉到不对,立刻转头怒然:“谁?!”
不远处。
一个漂亮的年轻男人站在路灯下,蓝发白皮,宛如忽然冒出来的蝴蝶精,正光灿灿亮闪闪地看着他们。
他左手拿着一只甜筒,右手举着手机后置,见他们看过来,还抬手靠近了一点,对手机那头道:“听清楚没梁嘉树,他们说要找顾言言接近你。”
他啃了口甜筒,神神叨叨:“我就说吧,他是你官配来着。”
——只不过原小说中的“苦苦暗恋”,竟然是迫不得已的蓄意接近。
那头沉默两秒,才说:“我马上来。你别动,我让赵峰找人保护你。”
路池哦了声,挂断电话。在他对面,那群人早就被突然冒出来的路池和梁嘉树声音吓傻,为首男人脸色苍白,还没开口。
原本紧闭的FOM后门忽然打开,一大群黑衣保镖自里涌出,绕过顾言言,迅速沉默地包围保护住路池。
赵经理屁颠屁颠跟着跑过来,殷切询问:“路先生,您没事吧?”
路池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这人精,不紧不慢走到顾言言身边,挑眉看向那个按着他肩膀的打手:“还不放?”
打手被他漂亮的脸闪到,哆嗦了一下,立刻缩回手。路池垂眸,对上顾言言怔然莫名的眼睛,又咬了口冰淇淋:“自己能站起来吗?”
顾言言回神,恍若梦中地点头:“能......我、我现在就起来。”
他爬起身,呆头鹅一样站在路池身边,整个人都陷进一种类似吊桥效应的头晕目眩中,周围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路池身上好香,像是刚洗完澡出来,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气潮湿的香味。
像夜蝶。
赌场打手很快匆忙离开。
路池嫌赵经理吵,挥手让他也带人回去。赵峰犹豫地看着他光灿漂亮的眼睛:“可梁大少说了,让我们......”
路池笑:“我说,回去。”
赵经理:“......是。”
不到三分钟,所有人都离开。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夜色中,只有远方繁华灯火传来的隐隐喧嚣。
顾言言如梦方醒,转头看了眼四周,有点急:“池哥,还是让人回来吧?万一他们又来了怎么办?你不知道,这些打手下手很毒的,你不能被他们打。”
霓虹中,他依旧染着粉色头发,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妆容痕迹,隐隐透出几分疲惫。只有语气中的焦急和担忧才能听出来,这不过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社会经历尚还浅薄的年轻人。
路池看着他,不紧不慢说:“我知道啊。”
顾言言一愣。
路池几口咔嚓咔嚓啃完甜筒,很快懒洋洋坐在后门处的台阶上,漫不经心:“我上个月才欠了五百万呢,也被打过,也是林家赌场。”
“挺痛的,我跳了好多次脱衣舞才还清。”
顾言言一顿,半晌,学着路池小心坐下。
周围很安静,他一边按着自己的膝盖,一边轻声说:“您肯定是被骗的......像您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赌瘾?肯定是那些坏人骗了您。”
他有个赌徒舅舅,自然知道这些人活得有多浑浑噩噩。而路池漂亮又光鲜,光凭那张脸就能活得很好,有什么必要去赌?”
路池笑问他:“我是哪种人?”
顾言言偷偷看了他一眼,耳根有点红:“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很从容、很强大......就算下一秒世界毁灭,您好像也会笑着说没关系。路老师,你就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
他叫他路老师,真心实意。
这一周里,路池在课上幽默认真、课后温柔疏离。他似乎什么都会,乐器信手就来,绘画头头是道,偶尔还给他们来一段流行舞或者跆拳道,整个人冒着源源不断的灵感和新鲜感。
顾言言原本只是为了他而来,却真的学到许多东西。他忍不住回忆起这一周在A大的经历,回忆起那些鄙夷、排挤、嘲笑......
或许是独处给了少年勇气。
他沉默许久,忽然抬眸看向路池:“路老师,你为什么可以这么自信?”
因为富足的家境,优越的外貌,又或从小被众星捧月的人生?
路池没有回答。
夜色中,他转头,看了眼顾言言侍者外套的口袋。那里有张冒出一角的卡,是A大图书馆的借阅卡。
他指了指那张卡,问:“A大图书馆是不是很大?”
顾言言一顿,低头,看着自己随身带的卡。
卡上贴的纸张已经泛卷,显然借阅记录极多。因为被室友看不起排挤霸凌,这一周里他除了打工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里拼命看书学习。
但是没用。
呆在图书馆的时间越长,他就越中了毒般去看论坛里的帖子。看他室友口中“平常人”的生活,看到纸醉金迷、肆意妄为,他的心仿佛溢满毒汁,恨不得让这些有钱人都去死。
只有在看到路池相关的帖子时,能有一两秒的喘息。顾言言加了很多群,里面那些少爷小姐都对路池追捧至极,他心里酸酸的,但也觉得正常。
路池这样漂亮,值得被追捧。
顾言言抬头,笑得有些勉强:“是很大,我在里面看了很多书。”
路池和他对视,浅褐色的眼瞳被霓虹一照,美丽清透,仿佛能看穿一切。
顾言言下意识攥紧手,却听见浮光掠影中,男人很平淡地说:“从方山村考到A大很不容易,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是十年来那里唯一考出来的学生。村委会因为你被政府表彰,虽然只有两万奖金,但你奶奶还上了报纸,笑得很可爱。”
顾言言是A大挑出来宣传的励志案例之一。只是在那些鄙夷他的人口中,这反而变成了嘲笑的证据。
顾言言一愣,几乎太久没有听见夸赞,下意识就反驳:“其实也没什么,A大卧虎藏龙,比我优秀的人有太多,而且有什么用呢,再优秀都比不过那些有钱人......”
路池没有打断,安静听顾言言语无伦次地讲完。
夜风吹过,他身上的香气随风浮动。他的面容,目光,声音,也像风一样淡而轻。
他歪头看着他,笑着挑眉:“那考上A大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骄傲?”
“......”
顾言言忽然沉默。
路池没有问他是不是很辛苦,只是问他是不是很骄傲。
就好像路池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光。
贫穷的,拮据的,不太体面的时光。
咬着一口气,拼着一口气,眼睛紧紧盯住前方唯一的目标,为此付出时间、精力、努力。然后在达成的那瞬间,所有为此流下的眼泪和汗水,都成为了幸福的点缀。
因为辛苦,所以骄傲。
顾言言攥紧手,半晌,很轻地说:“......是,我很骄傲。”
他很骄傲。
在那样一个落后的地方,父母早亡,爷爷奶奶的年纪已经大到连照顾自己也困难。顾言言很小开始就学着自己做饭上学,镇上老师连英语都带口音,他看见过他们刷手机,短视频里一切都很光鲜亮丽,是他从没见过的风景。
顾言言穷怕了,拼命读书,梦里都是去大城市找到舅舅,过上风光的人生。高考查分那天,他想的是如果这辈子考不出这个穷地方,那他不如找条河去死。
好在他做到了。
临走那天,奶奶拿着行李要送他去上学,顾言言嫌恶地将人推开,又将那两万块全部扔给她,用方言不耐烦说:“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你们拿着钱自己过。最多一年,我会定时给你们打钱过来。”
“记住,千万不要来找我,我不想被别人看不起。”
他没看他们的神情,迫不及待坐上班车,一路离开这个生养他的地方,只觉得人生将由自己亲手改写,开心得要死。
顾言言有些出神,恍惚地想,那时候的自己是怎样的?
好像是意气风发,得意骄傲的。
顾言言听见路池的声音,裹挟在凉爽夜风里,不带任何情绪。
“你的骄傲,是命运握在自己手中时的欣喜。”
读书能改变命运吗?顾言言一开始坚信,后来怀疑,最后推翻。
被贫穷包裹的人一无所有,当他错觉命运这东西能靠自己的努力改变时,他的意气风发无需言语,举手投足间满是底气。
而现在,他看着路池,发梢有股劣质染发剂的浓重香精味,清秀的脸上化着粉底眼影,因为被命运抬手轻轻戏弄,眉眼充斥着自卑与不甘。
说实话,看起来蛮狰狞,像只快疯了的流浪狗。
路池抬手,不忍直视地拍了下他的发梢,看见少年瞬间紧张攥住的手。
路池笑了下,片刻,说:“顾言言,要一直记住骄傲的感觉。”
记住孤立无援时,支撑自己向前走的感觉。
路池从来不当任何人的救命稻草,但当经过这些角色的人生,站在他们各有岔道的路口,他总会忍不住想起曾经支撑过自己的东西。
第一次被退回福利院,迷路时偷偷在路边哭得要死要活,院长妈妈找来,蹲下身沉默递来的一个甜筒。
去西餐厅弹钢琴赚学费,按着想占便宜的男客人痛打一顿,被逼着道歉时,餐厅女经理毫不退让的维护。
被黑粉人肉出身世、大肆网暴,曾经的老师同学一个接一个生疏开直播,一本正经讲他有多优秀努力。粉丝在下面哭,梗着脖子叫“就是!我哥哥那么好,一群死了爹的贱人,凭什么骂他!”
路池的完整人格来源于这些琐碎的,温暖的,源源不断的爱。但他是被抛弃的弃婴,没有天生的家人,所以也贪恋这些温暖,所以对强烈到扭曲的爱意格外宽容。
甚至隐约期待。
路池隐约清楚,自己似乎有点病态。他拼命做到最好,处处争抢优秀,身体的伤口越多,路池越有种满足,他很想向所有喜欢他的人证明,他可以。
强大温柔,坚不可摧,无所不能。
他都能做到。
所以此刻,路池也只是挑眉,漫不经心伸手,轻轻拍了拍站在人生路口的主角受,告诉他,往前走。
——前方大道平坦,摔了还能爬起。身后小径陡峭,摔了就是万丈深渊。
夜色中,顾言言仿佛被当头砸了一棒,怔然地看着路池。
对方似乎有点累,懒洋洋往后靠在台阶上,长长的腿散漫晃着,老佛爷般挥手开口:“行了,你进去吧,我等个人。”
他等的是谁,顾言言知道。
那人的地位有多高,顾言言也知道。
但此刻,他好似自昏沉梦中完全清醒,曾经的勇气与冲动又重新回到这具身体,他攥紧拳,忽然伸手,猛地将毫无防备的路池揽过来,一把抱在怀中,让对方紧紧靠在自己单薄却坚定的肩上。
少年手在抖,身体也有点抖。
但声音很坚定,大声道:“老师,我喜欢你!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当你私下的提款机,我会努力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路池歪头愣住,发出唐老鸭一样嘎的一声:“啊?”
与此同时,发动机轰鸣声瞬息停止。
黑暗中,英俊高大的青年终于抵达会所后门,不紧不慢走到二人面前。
他垂眸,脚下影子黑雾般笼罩住“亲密相拥”的二人,脸上神色很淡,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像只即将索命的冤鬼。
路池对上那双漆黑瞳仁,一顿,立刻转头,非常好心地建议顾言言:“回家吧孩子。”
“回家吧,好不好?”
路池(震声):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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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世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