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添小心地瞥了下谢淮楚,对方左侧的头发刚才被雨水打湿了,水痕顺着俊美的脸颊往下落,蜿蜒过性格的喉结,最后将衣物浸湿。
谢淮楚面容素白,轮廓线条有种凌厉的冲击,眸色始终沉静,一身清冷而拒人千里之外,非常地有压迫感。
江以添不清楚,为什么这样强势的人会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选择在雨中为他执伞,甚至坚定而不容置疑地在他身后为他撑腰,对抗整个江家。
他这目光太过于灼烈,似乎是有温度,能将人的心脏烫出个洞。
谢淮楚想忽视都难,单手控着方向盘,另手开了储物格:“自己拿。”
江以添低头看去,指尖储物格里全是包装精美的糖果饼干,以及五颜六色的饮料,这些东西跟谢淮楚的形象根本搭不上边。
他伸过去拿糖的手忽然顿住,愣愣地看着这些零食,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江以添剥开了一颗糖,递过去给谢淮楚,试探问:“你吃么?”
谢淮楚:“我不吃甜的。”
江以添心底的猜测越来越实,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存在,可以让谢惟楚破例,甚至是在自己的私家车上,放上一些花里胡哨的零食。
他将糖放在自己唇中,嚼碎了吃,糖的桃子味在嘴巴里散开,清新而甜,但是不腻。
可惜江以添已经过了爱吃糖的年纪。
他咽下这颗糖,看向谢惟楚的眼睛弯了弯,忍着对过度糖分的不适:“这是什么牌子,我好喜欢。”
江以添见到谢惟楚紧握方向盘的手松了下,那双寡淡的眼睛,也不再是那么冰冷。
“这个牌子不是那么容易买到,喜欢的话,待会带走吧。”
江以添原本那份因谢淮楚在雨中等待他而产生的独特感,此刻也如同被泼了冷水般,迅速冷却:“好啊。”
他其实也跟其他人一样而已,不入谢淮楚的眼,只是因为某些特征像一个人,才被带在身边。
江以添缓了缓,到底是没什么反应,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只是雨中那件外套给了他异样的错觉而已。
比起这个,他觉得更有意思的是,自己现在还是谢时端地下恋人,却被谢淮楚在意,那可就好玩了。
江以添为了印证心里的想法,对着谢淮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我们加个微信好友,我想要律师函的照片。”
谢淮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手机抛向他:“0819。”
江以添:“?”
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总不能就这样把密码告诉他吧,然而他当他试着将这串数字输入手机界面时,看着被打开的界面,陷入沉默。
谢惟楚这样寡淡漠然的性子,竟然就这样毫不设防地将密码告诉了他,这份信任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江以添越来越好奇,自己替代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在谢惟楚心里居然这样有分量,能被特殊对待到这个地步,几乎是被惯着了。
谢淮楚半晌见他没动作:“我开车不方便,你自己操作。”
江以添压下心底的愉悦,他一开始就是存了点私心,用空投功能就可以,可是他想要加上谢淮楚的私人微信。
但没想到,这份私心让他发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除此之外,江以添还发现谢淮楚的手机背景和微信联系人列表都显得异常简洁,几乎全是与工作相关的内容,毫无半点私人用途的痕迹。
他问:“这是你的工作号吗?”
谢惟楚:“嗯。”
江以添想了想,也行,反正只要能联系上谢惟楚就可以。
谢惟楚:“生活号在另一个手机上,被江季安摔了。”
江以添怔了怔,假装没有听见,把手机还了回去,开始在自己的手机上登录微博将律师函发布出去,还不忘艾特江季安。
事情办完,才松了口气。
他在发布会上公开江季安抄袭跟非法囚禁的时候,谢淮楚则在同个时间段内为他拟好了律师函,为他随时起诉江季安做好准备,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江以添也做到了,直接将江季安的事业彻底断送,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他再也别想回江家了,算是亲手断了一条不算后路的后路。
他现在是没地方可去了,落在谢淮楚手上,结局居然算还好。
江以添觉得有点好笑。
谢淮楚将他领进了个小区,本以为会是一片破败的住所,却没想到房子的装修考究得令人咋舌,甚至超越了江家的奢华程度。
管家就站在门口迎接他们,还有专业的保镖和保姆排成两列待命。
江以添跟在谢淮楚身后进去,视线先在住所里扫视了圈,发现了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还没观察清楚,就被谢淮楚引至二楼。
管家走上前来,想要向他解释些什么,但谢淮楚却先一步把湿了的外套递给管家,打断了他的话头。
谢淮楚对着江以添淡淡地道:“除非有紧急情况,保姆和保镖不会随意上楼。”
“你的房间就在左手边第一间,我在你旁边,有事直接来找我。”
管家看着谢淮楚亲自为江以添介绍房间布局,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一度怀疑自己听错。
要知道谢淮楚向来冷淡,别说亲自解释,就连带路也是少有,但如今却对这个年轻人如此上心,这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江以添忽然有种被叼回谢惟楚老巢的感觉,跟在他身边,观察着房屋布局的同时,一边默不作声地观察着管家的表情。
他想知道自己代替的那个人上一次出现在这个房子,是什么时候,好有个大概得心理准备。
但管家的表情太过于震惊了,他蹙了蹙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试探地问谢惟楚:“这样不太合适吧?”
谢淮楚:“没人敢说不合适。”
江以添被这个强硬的态度弄得一愣,比起保护,更有警告的意味。
别想着离开他的监管。
他也只是怔了一会,随后欣然接受,毕竟自己是第二次对方的面下药毒晕了谢时端,谢惟楚没把自己撕了,算他脾性好。
谢淮楚将他带到一个房间前:“从今天,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了,一举一动,都会在我的眼皮底下。”
他的话语尚未落音,突然间,一声沉闷的“咚”声响起,只见江以添的身躯摇晃了几下,随后便无力地倒了下去。
谢淮楚脸色骤变,他疾步冲上前去,将江以添抱入怀中。沉声吩咐管家:“快去把私人医生喊来!”
医生手持听诊器,认真地检查着江以添的身体状况。过了一会儿,放下听诊器,脸色凝重道:“病患失血过多,已经严重贫血,身上还受了伤,虽然已经包扎处理过了,但也影响到了状态。”
“他一直靠着一股意志力在支撑着。现在一松懈下来,自然就支撑不住了。”
他顿了顿,看了下谢惟楚的脸色,又委婉说道:“而且从患者的身体状况来看,他似乎长期受到了某种虐待。这种情况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养回来的。”
谢淮楚压着杀伐气,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虐待?”
医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话:“身体可以养回来,但是……您或许可以多关注一下他的精神状态。”
江以添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两人对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谢淮楚蹙起眉头,拿起手机,摁下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江父的声音带着愤怒,毫不留情地指责着:[江以添!你还有脸接电话啊?你对你弟弟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他回来都快崩溃了!你他妈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
[你是哥哥嘛,给弟弟写几首歌怎么了?都是江家的人,怎么就分得这么清楚啊?你也太自私了吧,这么多年我们养你,养出个白眼狼!]
谢淮楚静静地聆听着他们的埋怨,直到他们的声音渐渐平息,他才冷冷地开口:“说够了?”
江父火气还没压下去,没好气道:“你是谁?”
谢淮楚落下一声嗤笑,低哑的嗓音让人感到危险:“你猜不出我是谁?”
江父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没了声音,只剩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谢淮楚语气平静而轻慢,可偏偏就是这样,最让人忌惮:“以前发生的事,他性子良善,不记仇也不记事,可我都替他记着呢。”
“他的事,我担着,以后直接联系我,可千万再让我发现,你们敢私下联系他。”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江以添,指尖在对方昏迷的面容轻轻掠过,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谢淮楚扔完狠话,随手把电话挂掉,然后替他盖了被子,让他安静休息。
*
江以添半夜醒来,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困倦与晕眩所笼罩,差点又昏了过去,挣扎了半晌,才勉强回神。
他费劲地睁开眼睛,视线却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想要坐起来,但是疲惫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使不出一点力气。
就在这时,骨节分明的手抵住了他的后腰,随后整个人被轻柔地扶起,拥入了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中。
江以添的身体在突如其来的触碰下瞬间僵硬,心脏都停了半瞬,脑子一片空白。
那个人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轻描淡写地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炸毛的小猫。
江以添缓了好一会,想挣脱对方的怀抱,但是身体没有力气,反倒是唇被冰冷的玻璃抵住了。
“你乖,把水喝几口。”
那人嗓音低沉嗓音,音色也很熟悉。
江以添脑子还有些迟钝,虽然想不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但一种熟悉感却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他把水喝了几口,越喝越渴,直到喝了小半杯,有点饱,就停了。
谢淮楚轻手开了盏柔和昏暗的灯,将房间笼罩在一片温暖的氛围中。
江以添视线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的轮廓,还是没认出这个人是谁,光线实在是太弱了。
谢淮楚看着他发愣的模样,捏了下对方的脸:“乖,就坐在这里,我去给你拿点粥。”
江以添一听他要走,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本就呆在陌生环境不安,连忙拉住对方的衣服,力气微不足道,只要轻轻一挣就能挣脱。
但谢淮楚却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拽着。
江以添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眼眶微红,小声地嘟囔道:“你又要走了……”
他一病,浑身疼,就连泪也多,模糊了视线,看不住被拉住的谢淮楚浑身僵硬,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他努力调整着语气,语气不自然地问了句话。
江以添没听清。
他脑子疼得厉害,想不了太多东西,就只是扯着谢淮楚衣角,怎么也不让走。
谢淮楚只能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这才发现,怀中的人滚烫得厉害。
他又开了一盏灯,光的程度是缓慢增加的,但是江以添眼睛还是被刺激到了,难受得哼哼。
江以添见对方小心地撩起他袖口的衣服后,看见皮肤都烧得带着点粉,皱起了眉头。
他心底一颤:“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不好看,要走了!”
美人烧糊涂了,白皙的皮肤透粉,自卑而又小心翼翼地凝望着他,那模样宛如一只受伤的小猫,漂亮得让人心碎。
“真奇怪,明明脖子上的疤已经没有了……怎么会丑呢?”
谢淮楚轻声安抚:“没有,你不要多想。”
虽然医生已经解释过今晚会有这种情况,但亲眼看到他烧成这幅模样,心底燥疼得要命。
江以添发了烧,皮肤更为敏感,稍微被摩挲下,就针刺般的疼,他见谢淮楚表情难看,也委屈:“别再碰我了,好疼!”
谢淮楚手顿了下,连忙停住:“不碰。”
现在的江以添总算有了点作的模样,走又不让走,碰又不让碰,跟娇气的豌豆公主似的,不像清醒时那样得了苦,要嚼碎了往里咽。
谢淮楚偏偏吃他这一套,说不离开,就不离开,手机发短信给管家:你送点粥过来二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来的时候脚步轻点,他烧了,听不得杂音。
他发完短信,发现怀中人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的脸色,却不说话,眼里又蓄了泪,在薄弱的光下,闪得像温润的珍珠,想说话,却欲言又止。
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最惹人心疼。
谢惟楚几乎是夹着嗓音跟他讲话了:“怎么了?”
江以添咬唇,摇摇头,就怕对方嫌他麻烦。
谢淮楚似是叹了口气,问:“是不是难受了,是不是疼了?”
江以添微微睁大了眼,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谢淮楚一眼看透他想法,道:“你病了,待会喂你药,乖乖吃下去,明天就会好。”
这时候管家过来了,端着盘子,放下一碗小米粥,谢淮楚接过,先舀了一勺,放在虎口的位置,发现温度正好。
他转身去抽纸,准备擦掉,但虎口处却传来触感。
谢淮楚僵了僵,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去,只见江以添伸出小舌头,像猫儿般,已经舔抵干净了。
他什么都没说,用纸巾擦擦对方的唇,又擦了下虎口的位置:“饿坏了吗?”
江以添舔了舔唇角,顺着他的话撒娇:“嗯,好饿,还有吃的么?”
谢淮楚:“这一碗都是你的。”
江以添被他抱在怀里,喂完了一整碗粥。
他再看了眼身前的人,忍着皮肤的疼,蹭了下他的脸,作为回报。
他好像是第一次生病没有被责骂,而是被仔仔细细照顾着,还有粥喝。
谢淮楚:“喝完倒是知道撒娇了,别睡,过来把药吃了。”
江以添困了,但还是乖乖配合,吞药也不闹。
他乖,但谢惟楚倒是苦笑了,摸了下他的脸,说:“明明以前都闹着不肯吃药。”
江以添困晕了,想问他以前认识吗,但不知道有没有说出口,整个人就没有意识地昏睡过去了。
他只知道这一晚很安心,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江以添只觉得做了场荒谬的梦。
他想,就算是跟谢时端的热恋期,对方也没有细心照料过自己,更何况,谢淮楚还是谢时端的哥哥,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纽带。
而且他清晰地记住了最后一句话:明明以前都闹着不肯吃药。
他跟谢惟楚可没有以前这一说,倘若是真的,那也是他替代的那个人过去朝着对方撒娇,才在谢惟楚心底留下记忆。
江以添闭上眼睛,一口气哽在喉底不上不下,他起身坐起来,被一声询问打断了思绪。
“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江以添抬头望去,只见管家端着早餐匆匆走进房间。
“我打算去洗漱一下。”
管家轻轻放下手中的早餐,指着卫生间的方向说道:“洗漱用品都已经准备好了,全新的,您可以放心使用。洗漱完毕后,请您务必回来休息,昨天真的病得太严重了。”
“谢总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但他很快就会回来。”
江以添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进了卫生间洗漱,回来吃早餐,边看手机。
昨天的事在网上起了很大的波澜。
先是他放出律师函艾特江季安,引导路人粉谴责对方,造成舆论压力,接着是江季安深夜闹着自杀,让本就无脑溺爱的粉丝彻底发疯,几方势力混战。
[那发律师函又怎样啊,如果他哥不愿意,能把歌给他吗?这种又当又立的行为真恶心,我看他就是故意针对我们家季安。]
[这就是豪门内斗吗,养子还真是上不了台面,这样做只会便宜了外人,削弱自家势力。]
[你们讲点理行不行,这件事江以添完全就是受害者。]
路人粉跟理智粉虽然多,但是发声远远没有被江季安自杀刺激到的粉丝声音大,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舆论又开始偏向江季安。
江以添看到自杀两个字,挑眉,知道父母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但看了眼通讯录,也没有被来电轰炸的痕迹。
他点开通讯记录,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分多钟的记录。
总不能是父母听见他神志不清就挂了吧,按照他以往的经验,不会,只会骂得更难听。
这时候上分浮现了个来电,是昏迷已久的谢时端。
赶榜,先这样,有时间细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