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刻已不能给她更多的时间沉浸在伤感中了。
戌时,乌南星从床上起身。
屋内烛光微弱,配合着这残破的摆设,窗外呼啸的寒风,颇有几分鬼影幢幢的阴间味。
她自床榻下取出一个纸包,又举着烛火走到桌前。
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足以令人深睡两个时辰的药粉,如果待会儿她成功和萧元策换了身体,她便要利用这两个时辰解决好隐患,如果换身并未成功,那么她也能在明日太监过来给她收尸之前清醒逃离。
不过是一场以命为注的赌局,要么赢要么输,她不怕。
不过更稳妥些总是好的。
将药粉混着凉水一饮而下,乌南星快速上床盖好被子,然后拿出那张湛蓝色的卡片,在脑海中深深印下皇帝萧元策几个字后,用力撕碎了它。
这是七九交代的做法。
卡片完全碎裂的那一刹那,乌南星像是摔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世界万物都在飞速旋转,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很快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她撑着额角坐在桌前,面前是堆叠的奏章。她摊开手,看见了自己宽大的手掌,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这不是她的手,这是一个男人的手!!!
乌南星心中漾起一股喜悦,她站起身来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五爪飞扬的龙袍,忍不住伸手摩擦着上面精巧细密的祥云纹路,只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成功了!她成功变成了萧元策!从此,她就是大燕的帝王,刀俎鱼肉,身份互换,怎么能不美呢?
乌南星都要美死了!
冷静,莫急,这才完成第一步而已!
现在,去冷宫!
乌南星大跨步向殿门走去,正撞上张常乐迎面进来,“皇上吉祥!皇上,您这是……?长春宫的慧心姑娘来报,说是怡妃娘娘病了,方才宣了太医,您可要……”
“不去,去冷宫!”乌南星学着萧元策的语气。
冷宫?那不是?
“皇上?怡妃娘娘那边——”
乌南星突然停住脚步,深深看了张常乐一眼,这一眼让张常乐如坠冰窟,“朕倒是不知,朕眼前养着的到底是谁的奴才!”
“皇上息怒!奴才,奴才……”想到往日里自己同长春宫的往来,张常乐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只不住地磕头。
“李常明,你,跟朕出去!”
“奴才遵旨!”
借题发挥了萧元策身边的心腹,踏雪前往冷宫的乌南星心情颇好。
张常乐跟在萧元策身边十来年,可以说萧元策的亲妈、当朝太后都没有张常乐了解萧元策,把他放在边上实在太容易露出破绽了!
但同时,他也是最好解决的,身份在那里,只需一个小小的引子,他很快就会从这宫中消失。
一行人行至冷宫,宫中灯火煊赫,唯有这里冷寂黑沉。
“皇上,要不要奴才去叫门?”李常明小心谨慎,不敢有半点放肆。
“不用了,直接打开吧。”
乌南星就着太监手中的灯笼,径直走向自己这两日将就睡觉的房间,一眼看见床榻上无比熟悉的容颜,此刻正陷入昏睡中。
那正是她自己,不,身体是她,但灵魂……
还真有点不适应……乌南星试探叫了几声,再度演了起来。
“去传太医,快去把太医找来!快!”
“是,奴才这就去!”
“等等,传太医院院判,不,是副原判过来!叫他即刻就来!要快!”
“是,奴才遵旨。”
乌南星发了一通脾气,才叫人出去,自己坐在床边候着。
身体是换了,但没有记忆,短时间内她得把萧元策牢牢掌握在手里,是杀是囚须早做决断,且她也需要时间想好后续该如何做。
另外内宫里唯有四人需要注意,一个是萧元策的生母季太后,另外后宫里女主和她的便宜姐妹,即怡妃魏宜春和玉嫔魏宜然,再有就是可以暂时忽略掉的张常乐。
但朝堂之事……发生了什么,怎么处理,萧元策之前交代了什么?她此刻一无所知。
想了想乌南星翻出之前的药包,捏着萧元策的下巴又给他灌了一杯药水,这次她将剩下的药粉全倒进去了,保管他能睡死一天一夜。
那张技能卡上有写,除了第一次触发由使用技能卡的人决定,后续触发条件是两人额头相触持续十秒,有效期一年。
当然,她是绝不可能给萧元策这个机会的。
有李常明的催命,太医院副院判方松柏来得很快,衣冠不整,一只靴子都跑丢了。
“皇上——”
“你先帮皇后看看,她一直昏睡不醒,朕实在忧心。”
萧元策赐死乌南星连道密旨都不敢发,只有给张常乐的口谕,是以外界只知皇后失德,戕害皇嗣,被皇上斥责,暂移冷宫的事,但废后赐死,但凡萧元策提出,必然引起朝野非议。
是以今日之事方松柏并不知晓。
他小心帮躺着的萧元策看起脉来。
几番检查之后,“皇上——”
“你们先出去。”乌南星挥退李常明等人,连带方松柏带来的副手也退了出去。
屋里站着的顿时只剩君臣两人。
“皇上,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如今昏睡不醒,只因饮多了迷香草药粉之故,再加上短时间内大悲大喜,又兼受了寒气,所以才脸色苍白,体虚气短,臣开两幅方子为娘娘调养,待迷香草药效消散,娘娘自然醒来。”
“这样啊,那朕就放心了,”乌南星走到桌边坐下,缓缓道:“方院判可知最近朝堂之事?皇后残害皇嗣被查出实证,太后震怒,朝堂上也有不少大臣上了废后的折子,朕这段时日实在心力交瘁,烦不胜烦。”
“皇上,不能为皇上分忧,是臣之过……”方松柏眼观鼻,鼻观心。
“是吗?你倒是衷心。”
乌南星半阖着眼,悠悠地接着往下道:“皇后与朕是少年夫妻,情深义重,皇后为人贤德,她断断不会作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奈何奸人构陷,朕一时不能还皇后清白,又困于对太后,对朝臣,对安远侯府无法交代。”安远侯府便是女主魏宜春母家。
“你可理解朕的难处?”
情深义重?皇后贤德?想起夫妻俩的坊间传闻,我到底该理解还是不理解啊?
方松柏的头更低了,他膝盖一软,深深跪了下去,“臣万死,皇上但有吩咐,臣必赴汤蹈火。”
所以你要干啥,求你给个痛快话!
“快起来,快起来!”乌南星将人扶起,做足了怜惜臣下的形象。
一刻钟后,君臣之间的友好谈话结束,萧元策喜提一个月的虚弱卧床套餐,接下来——
“李常明,吩咐下去,皇后凤体违和,暂时迁回坤宁宫养病,原本的宫女太监……算了,叫人去靖安侯府将皇后的贴身侍女领回来照顾皇后。”
之前她怕出杀青戏份出意外,将从小跟在身边的两个侍女都遣回乌家了。如今再传唤她们进宫,萧元策身边只有这两个自己的心腹侍候,他是决计不敢暴露异常的。
“是,奴才遵旨。”
“另外,以后你跟在朕身边。”
“是!奴才……”
让我想想,还有哪里……
“对了,吩咐下去,皇后病重,朕忧思难安,无心政事,今晚就留在坤宁宫照看皇后,明日早朝也先免了吧!”
“是。”
很好,又多一天,我,啊不,萧元策的身体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皇后养病期间,后宫诸妃嫔不得探视打扰,违者禁足一年,非诏不得出。”
“是,皇上!”如此严格,怡妃娘娘竟也包括在内?
一应吩咐下去,乌南星总算轻松几分,当皇帝可真累!她貌似给自己选了个社畜的活,但她不后悔!封建王朝时代,皇权就是一把锋锐无匹的刀,能做执刀者,谁愿把刀让给别人?
没有这把刀,她觉得自己的生命时刻受到威胁!
*
萧元策被移到坤宁宫时依旧未醒。但解风寒的药喝了一副,让他只能虚弱在床的药也给他灌了下去。
乌南星在坤宁宫的偏殿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直至阳光洒进殿门,方才悠悠转醒。
“七九,几点……”
哦,七九已经走了,她现在也已成了萧元策。乌南星愣了一瞬。
“皇上昨晚照顾皇后娘娘实在辛苦,看皇上睡得香,奴才就没让人叫您,还请皇上恕罪!”
伺候完乌南星洗漱,李常明跪在跟前请罪。
乌南星昨晚确实睡得好,但李常明日后是要代替张常乐跟在自个身边的,怎么能做擅自做主?“去领十个手板,没有下次!”
“是,多谢皇上!”
看李常明乐呵呵地去领罚,乌南星怅惘一瞬,她收回目光,在古代搞现代那一套搞不起来,是因为生产力和社会制度不允许,但是她现在已经有最大去改变的资本。
前路遥遥,但前路也平坦宽阔。她要做的,只是一步一个脚印,做乌南星该做之事而已。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快去传太医,太医!”
内殿之中一个宫女急急忙忙地跑出来,险些撞上乌南星,还不待身边侍从呵斥,那宫女已慌张跪下道:“皇上,奴婢……皇上恕罪!”
“皇上,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昨夜连夜进的宫,只是那时候皇上已安寝……”小太监小心提醒。
“皇上,奴婢明心,娘娘已醒,太医……请皇上为娘娘宣召太医看诊!”
怦然一声,明心朝乌南星磕了一个响头,还不待乌南星出声,她的另一个侍女明意从内殿走出,恭谨地跪伏在地,“皇上,娘娘求见皇上,请皇上移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