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命仙尊有个作死徒弟 第72章 私心

宋影山在祝峥一事上一直不知该如何做才好，而此刻他才惊愕地明白，那句“寄心于此”寄的究竟是怎样的一颗心。

宋影山头脑发胀，混乱地想了一大片——

他为何没有推开祝峥？他为何震惊之余半分气都生不起来？这种罔顾道德人伦的感情，他不应该以身作则掐断的吗？怎么还能叫祝峥得手两次！

宋影山很了解自己。

没有什么为了少年敏感的自尊心着想而牺牲，这种事情不拒绝就是默许……还两次。

记忆如潮水纷杂涌来，乱七八糟的画面走马灯一样飘过，最后定格在碰到祝峥胸膛时他瑟缩的手上。

他狠狠激灵了一下。

有的事情一旦理出了一根线，就好顺藤摸瓜了——狐裘下握住他的手、借法咒传来的祈愿、幻境中绝望的剖白、挡下泥水的油纸伞……情不知所起，皆历历在目。

宋影山恍然明白自己为何一直在祝峥一事上拿不定主意。

他是真的拿不定主意，还是冥冥中希望祝峥留下来？他当真不能引导祝峥明白单为一个人放弃现实深陷泥沼并不理智？

当真是昏了头！

长年平静的心湖在这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宋影山头疼不已，可始终没想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让祝峥在何时也生了这种心思！且从言行上推断，祝峥乱的似乎还很早。

他是情不自禁，但祝峥到底是年少冲动，他总不该误人子弟。

次日，直至外间传来祝峥的声音，宋影山才头疼地起身。

祝峥其实也彻夜未眠，那偷来的窃喜经过一宿的翻山越岭后已经变成了心虚，大概心里有鬼瞧什么都不对劲，等宋影山穿戴洗漱好出来后，明明一切如常，他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惴惴不安了半晌，祝峥哑声开口：“师尊不好奇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宋影山语气如常，“不是你扶为师回去的？”

祝峥笑起来：“是，弟子大概喝多了，给忘了。”

宋影山：“……”

宋影山道：“你去魔界就好，无需跟着为师。”

祝峥不太情愿，但符起的下落未知，他咬了咬牙：“好，那师尊不要伤到自己，我很快就去找师尊。”

宋影山应过后离开。

***

宋影山和恃长清约在仲曲暂住的院落中，人间正是芳菲月，仲曲所在的代州却看不见草长莺飞，只有遍地荒芜。

一路不见健康的活人，只有零星几个瘦骨嶙峋的乞讨者，伏在地面瞪着空洞的眼睛死寂地看他们走过，动也不动。

恃长清微皱眉道：“怎么会这样，人间的皇帝都不管的吗？”

仲曲就着两杯碎茶沫给他们冲了茶水：“朝堂**，京城里斗的不可开交，管不下来，这地界的小官员都被魔界暗中插手了，只管剥削不顾死活，一遭遇灾害，就这样了。”

宋影山问：“魔界如何插手的可查出来了？”

仲曲摇头：“我身在世中，都未能察觉，只怕他们做的极其隐蔽，不好查。”

他话音方落，屋外一道华光闪过，落入宋影山手中，是一个小竹萧，宋影山展开，上面是祝峥查出来的魔界插手人间的详细过程。

符起并未直接将手伸到官员身上，他先找了民间有地方性影响力的人，譬如说书先生或者和尚大师这些，给他们相应的好处，让他们去散播一些揽财的路子给民众听，再慢慢传进官员耳中，引诱官员们主动找过去。

符起并不直接和这些官员接触，就是借着说书先生那些人传消息，引诱他们搜刮民脂民膏，还能拿到额外财宝。符起在人间的钱财来源广泛，不论来处供给这些官员于他也没有任何损失。

人为财死，没良心的人只要有权，不需要很多。一旦尝到甜头，舍得放手的寥寥无几，大灾大难之下，这些人更是只会想着自保，哪里还会管下面的人是生是死。

符起把事件起点收束的很窄，影响扩散后知情的一个不留，时间线拉长，加之朝堂紊乱，贪欲深重不为民的官也实在太多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还和魔界有关。

三人看过，一时陷入沉寂。

良久，恃长清道：“真要究其根本，这个符起只是引出了这些人心中的贪欲，心志不坚之人，无人引诱迟早也会堕落。”

只怕半山村那边的官员不管事也有魔界的手笔。

“无论如何，魔界都不该插手人间运转，”宋影山问仲曲，“这里是何灾？”

仲曲道：“去岁经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旱灾，没有收成。开春忽然下了半月的冻雨，又将新的庄稼菜苗都冻死了，税收年年加重，百姓没有屯粮，饿死了不知多少人。”

宋影山道：“灾情是没有向上呈递，还是呈递了也无用？”

仲曲道：“折子前几日才递上去，但只怕到了皇帝跟前，拨下来的银钱也到不了这里。”

“魔界没有直接把手伸进官场，我们也不能插手朝廷，眼下只能救个人。”恃长清晃了晃杯中的碎茶，看向仲曲，“官场的弯弯绕绕，只能看仲曲仙君的那些学生了。”

仲曲点头：“老身不才，只是一人之力终究微薄，百人难抵万军，这世道，不好救。”

“尽力便好，”宋影山道，“仙君莫要将自己牵扯进去。”

仲曲道：“仙尊放心。”

恃长清收到祝峥的传信时就知道了仲曲就是司空子生，她若来此，南岄也需要跟着过来，近来不知为何，南岄的魂魄越发不稳，影魂草简直要变成他的家常便菜了。

恃长清幽幽问道：“仲曲仙君，有准备和南岄相见吗？”

“方才刚应下仙尊，”仲曲笑道，“他们只需要认识司空子生，何须知我仲曲为何人？”

恃长清点头：“嗯。”

***

东南王贯洲是符起的人，长绝换个方向，不仅查出了他怎么对人间官员下的手，更是查出了怀谷子那一尊神像的问题究竟起源于何处。

魔界向来野心勃勃，老魔君也不例外，然而碍于仙界有挽尘仙尊坐镇，无法下手，百年前终于在人间找出仙尊那么一点漏洞来。

老魔君研究了一个咒术隔绝神像与仙神的牵系，仙尊在人间的神像众多，含有神魂的多达上千，偶有一两尊有问题很难及时察觉。即便如此，老魔君还是用了百年的时间来铺垫，只是没想到计划还没实施，先丢了魔君之位。

老魔君是祝峥亲手拿下的，他知道符起曾忠于老魔君，但没料到老魔君并不服输，人都死了还要给他使绊子。若在之前，符起对人间对宋影山下手，祝峥即便知道他心怀不轨也懒得看一眼。

但现在不同。

祝峥传过信，接着调了魔界半成兵力：“跟着东南王，三日之内，给我把人扒出来。”

长绝应声离开。

魔兵在各个境内搜寻时，祝峥带着黑子到了人间，手中攥着一羊皮卷。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是这样刚好，长绝这家伙虽然经常是蠢笨的，但办事毫不含糊，甚至连查出来的时机都还算合适。

祝峥展开羊皮卷，上面赫然是人间的地形图，大大小小标注了共三十三处，每一处，对应地点都有一尊神像。

符纸能隔绝神像中的神魂与宋影山的牵系，祝峥没动符纸，仔细护着神魂，数不尽的贪嗔痴被黑子吸进腹中，吞得肚皮圆滚滚。

仙神之神魂蕴含的神力纯粹，与魔气相冲，直接接触像是将魂灵裸|着丢进岩浆里反复炙烤，毕竟没有经验，祝峥刚上手一时不察没有防备，迎面猛冲过来的神力直接撞在魂灵上，当场给他呛出一口血。

祝峥压着下意识想要反打的冲动，按照标注的地方一尊一尊净化过去，才收了那些符纸和噬阵。

黑子撑得想要罢工，然而在祝峥的眼神下半刻消化的时间都没能争取过来，含着泪三天三夜吃了个年饱，结束时已然撑得走不动道，瘫在原地尾巴都抬不起来，最后还是长绝来给抱走。

长绝心惊胆战地盯着祝峥活像个将死之人的脸色：“君上，没事吧？”

祝峥将那堆噬阵丢给他：“一日后，我回去要知道进展。”

长绝哽了一声，哀怨地抱着黑子圆润离开。

祝峥缓了片刻，心中一块石头安然落地，实在太想见一见宋影山。

他赶到代州时，已近丑时。今夜无星月，屋外昏暗一片，屋内的人挑灯看书，在窗棂上印下一个清晰的轮廓。

祝峥忽然刹住脚步，那样刻不容缓的想念骤然安分下来，化作别样的满足。

祝峥从不是什么内敛之人，他所有的情感都是轰轰烈烈的，可以不说，但一定会做，而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样就很好。他想问却没问出来的那个答案，似乎也不重要了，宋影山究竟知道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现在就好好地坐在他眼前。

祝峥静静看了片刻，转身要走时却碰见打回廊下穿过来的邢乐一。

邢乐一猛一见他，刚要张口问他怎么不进去，祝峥已经传音道：“不必惊扰师尊，仙君忙，我也还有事情要办，不留了。”

尽管有夜色遮挡，邢乐一还是看出来了祝峥的状态不对，因着祝峥身份一事，邢乐一对他的态度实在复杂的很，没有直接出手完全是靠着对仙尊的一种盲目信任，但要他毫无芥蒂地与祝峥相处，那实在强人所难。

邢乐一默然，看着祝峥离开原地站了片刻，才走过去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