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时请喊太子 第3章 种蛊毒

【3】

十二月已是寒冬，厚雪压松。沈煜整日缩在被窝里到日上三竿才批了狐裘下床。琴还搁在案上，但沈煜许久没碰了，不如温茶来喝。

这是沈煜最舒坦的日子，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去膳房找吃的，回来看看书弹弹琴，一天就过去了。

但沈煜始终觉得不自在，自己只是少了锁链，其余与囚徒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日沈煜照旧是泡茶，掸雪。却看见宫人急急忙忙地跑回来，见他狐裘披身，茶在案上，急得团团转。

“高丽世子来朝，也不知怎的闹着要来东宫。太子殿下已经陪着人在来的路上了。沈师先去偏殿，记得换身衣服。这里我来收拾。”侍女名唤鸢儿，姓氏已经不知道了，她喜欢春日抽的柳枝，便说姓柳。柳鸢儿已经把茶碗拿了起来。

沈煜拦慢了片刻:“小心烫!”

柳鸢儿一不注意，果真被烫伤了，茶碗也没拿稳落下去。幸好沈煜身手敏捷，用脚尖接了茶碗，又伸手接了碗盖。

柳鸢儿拿了茶碗，沈煜就出去了。褪了狐裘拿在手上，偏偏出了左边门入偏殿时，碰见了太子。身边是一个穿着异域服装的男人，想必就是高丽世子。

东宫有三院三殿，从大门进入依次是丽正殿，承德殿，显德殿。这承德殿的偏院，从正门进来，就得一路走小道进。春日来东宫的还能看看偏院的花，冬日路滑，偏院几乎是没人的。

双方同时愣了一会，沈煜迅速反应过来自己的位置，扑通一声跪下去:“奴才该死，前日殿下落在崇文馆的狐裘今日才发现。奴才正送回浣衣馆呢。”

李承乾也是立马明白过来，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那还不赶紧去，别愣在这里。”

这时高丽世子全圆佑夹着一口泡菜味的中文说话了:“我看这个人衣服很少。东宫对待宫人一直这么严苛吗？”

这人从闹着来东宫就有点大病，摆明了是想比一比高丽世子殿和东宫。结果一看偏院有松与红梅，非要走小路。现在总算让他逮到机会了。

李承乾心说**沈煜手里这件狐裘就他自己的，不过转念一想寻常宫人的冬衣他的确没有，回头确实得给他准备下。

沈煜这边毕恭毕敬的回答:“回殿下的话，东宫地有暖笼，这身衣物在殿内尚不觉寒冷。是奴才不小心走得急了，竟然忘了外面是寒冬腊月。”

一句话把对面“苛待宫人”杀了回去，还加了一句我们大唐国力强大地广物丰，冬天里都是暖笼。

李承乾逮着机会把他喊了起来，:“起来吧。”

沈煜这才起身，怀里狐裘落了点雪，膝盖与两手的衣袖湿透了，李承乾看得不由心疼。

全圆佑又逮着他的手问:“他的手不像是做粗活的人。”

“一个乐人，正常。”李承乾回答。

全圆佑继续道:“那带他一起走，让他弹琴。”

李承乾把“恭良温俭让”和“君子之行待客之道”在心里念了几遍，才大手一挥继续摆出东家样子:“好啊。小应子，把这裘衣拿下去。”

小应子接过沈煜手里的狐裘退下，李承乾总算带着高丽世子入殿。

沈煜抱了琴坐在屏风后面，宫人抬了各色茶点，屏风后缓缓流出琴声。

李承乾与全圆佑在前面说着说着被琴声吸引了去，今日他弹得全然不再是风花雪月的舒缓调子，而是慷锵有力的的金石之音。

一曲未毕，全圆佑伸手又想作妖。李承乾手上扇子一合，硬生生给他压了下去。全圆佑正要闹，却见大唐皇太子面上笑得和善，手上力气越发大。仿佛自己再跟他僵持下去，太子准会一扇子落在自己手上。一下被吓没了气，又坐下去。

待一曲毕了，李承乾抢在全圆佑开口前说道:“阿煜今天的曲子很不一样。”

全圆佑跟着说:“好，好极了!快到前面来，说说这曲子深意。”

沈煜绕到前面，毕恭毕敬道:“昔日少卿沈青竹往波斯国，波斯国主说天下之大，莫过西州，而波斯将统西州。少卿那时兴起，便奏了此曲。回朝后，寺内多有人学习此曲，以应大事。”

这话应的妙，全圆佑再蠢，也知道今年侯君集打下了西州，大唐天子在西州设了都护府，也叫安西都护府。沈煜这番话，点的就是他高丽太子，别得意忘形。

何况他高丽皇宫，未必大得过太子府，实在是小国之人，才爱走小道。

李承乾在一旁听得乐了，却也不能忘了自己东道主的身份，于是顺着他话道:“这块毯子就是波斯进贡的，波斯纹样独特，深受喜爱。等商道明年通了，想必长安城处处可见。”

这块毯子，指的就是脚下的这块……

高丽世子在这前后夹击之下总算收敛了，自己再闹，说不准明年铺在这地毯子就是高丽产的。

又吃过点东西，全圆佑全然忘了刚才的事，脑袋摇摇晃晃，道：“这乐师叫什么来着？”

沈煜含笑行礼，道：“回世子，奴姓沈，单名一个煜字。”

全圆佑努力想了想中元官话先生的话，半晌反应过来：“沈煜是吧！太子殿下，近来无聊，这乐师能否借我逛几天？”

沈煜一听不妙，这全圆佑不会是喜欢兔儿爷吧，今天把自己借出去，明天就把自己带回高丽了。但李承乾留自己在身边不也是为了那个么？沈煜又看了看全圆佑那五短身材，心想还不如待在太子身边。

呸呸呸！沈煜你是水里自由的鱼，是天上翱翔的鸟，你不属于任何人，你属于你自己。

李承乾接了话，道：“沈煜近来患了风寒，不宜出门。”

全圆佑全然不知好歹，死乞白赖道：“不打紧。”

李承乾内心骂街八百次，这一句不打紧更是想让人骂人了。

沈煜终于接到：“世子愿意，我陪着好了。”

左右沈煜也是个杀手——虽然没有执行过具体任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对付这样一个小胖子绝对没问题——的吧。

李承乾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沈煜只能轻轻扯他的衣袖：“没事的。”

全圆佑对沈煜的照顾无微不至，其心思昭然若揭。

碰到好吃的，全圆佑要哄着：“阿煜，吃一口。”

碰到好玩的，全圆佑要拉他过来：“阿煜，来一下。”

无所事事也要贴着沈煜：“阿煜，你过来。”这三天叫的阿煜，比李承乾三个月叫的都多，

李承乾整日忙，忙点好啊，忙着忙着，就绿了。

话又说回来，李承乾自己不能跟着沈煜，却暗中派了一队人手跟着，生怕沈煜真被拐跑了。

沈煜跟了全圆佑几天，那些个跟踪的人他都熟悉了，除了太子派来的三个人。还有是大唐天子暗中加派的人手，生怕全圆佑出事两国交战；还有一队不知道是谁的，穿着和行为习惯都像中原人。第三队人对全圆佑那叫一个跃跃欲试，沈煜决定给他们制造点机会，也给自己制造个逃离的机会。

高丽世子每日中午离开皇宫。但无论如何，每日都要去安民坊。沈煜仔细查看了那里的布局，也清楚那几对人跟踪时候躲藏的地方。只要在全圆佑路上遇到伏击，三队人至少有两队要现身，剩下一队，不是魏王府的人，他们的目标绝不在沈煜。

这是他最好的逃脱机会。

别的刺客都有把柄在主子手里，可能是家人，也可能是奇毒。但沈煜孑然一身，此前完全是没机会逃跑，如今有了，就不会待在这个是非之地。

但沈煜还没出手，第三队人就急匆匆出手了。他们也许是不知道还有其他人跟着高丽世子，也许是迫不及待，总之省了沈煜很多事。

沈煜在暗箭射来的第一时间就躲进了暗巷，他身上没多少盘缠，但逃命最重要的，是先走。沈煜没有迟疑，径直就往城门走。但很遗憾，大唐宵禁制度严格，太阳下山了，城门已经关了。

只要躲过夜里的巡逻，在第二天用执勤搞到的通关文牒出城，不会有什么问题。

普通士兵近不了他的身，唯一能抓住他的，是他那师父。

沈煜千防万防，防不住师父。这是他的师父，清楚他所有路数。长安城宽大的街道呈十字，中间是纵横交错的小道连接，走大道切小道，他就这么大路小道的切换，但还是没躲过师父。

沈煜再醒来时被绑的结结实实，双手被固定在身后。眼睛上蒙着黑布，这让他分不清自己在哪。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绑人的手法，师父指定有点副业。

“醒了？”师父的声音数十年如一日的寒冷。

“我怎么了？”沈煜问道。问的不是被绑，是身体奇怪的反应，他体内燥热、瘙痒难耐，

“剑南之南，有虫万千，苗人炼之成蛊。”师父阴声道：“我教了你十年，十年，养只狗都养出感情了，你却要跑？”

沈煜咬牙回道:“你养我不过是要用我杀人，而我只想活着。这样的关系，谈什么感情!”

“宇文颖仗义疏财。儿子竟然这么无情!”师父怒道。

沈煜道:“单凭你一张嘴我就信了么？”

师父一怒之下，狠狠扼住他的脖子，道:“宇文颍离开长安时就知道回不来了，托我将送你给沈青竹。竖子无情又多疑，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宇文家后人了!”

沈煜几乎要晕厥过去时，师父终于松开了手。他大口喘息着，红潮已经遍布全身。

“此蛊六月时限。”师父道:“太子死了，我就给你解蛊。之后你想离开长安，就离开长安。”

最后一句话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来。

师父看他额上浮了层薄汗，蒙眼的布已经被浸湿了，也不知道是泪还是汗。因为他不断地挣扎，手腕处被麻绳早已磨出了红痕。

总而言之，可怜又诱人。

师父看着他的模样已经动容，但狠心道:“我已经留了线索，李承乾很快就会找过来。你好自为之。”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应该多留一点时间的。这样的沈煜，真是诱人极了，但他必须走了。

“师父……”沈煜气息微弱，声音软绵绵的。

师父还是离开了。

“不要把这样的我留给太子啊。”沈煜已经没有力气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