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分,街市上的繁华逐渐冷却,而百花巷里的热闹才刚刚开始。燕欢阁房檐上高高挂着两个巨大的灯笼,门口车水马龙,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几乎要将门槛踏破。
“哟,这不是王老板嘛,有日子没见,您身体可还康泰?”一个相貌俊秀,体态风流的中年男人,招呼着另一个挺着将军肚的男人一块儿进了阁中。
“还行,且活着呢,身体不好我来这儿?”
说完,二人相视大笑,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最近城里莫名其妙死人的事情。
来这种地方,可不就是来寻乐子的么?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种事,没有哪次少了赵兄你的。今日又是看中哪个姑娘了?”
“听说纭娘打算出手一批质量上乘的清倌儿,**一刻,兄弟可要好好把握呀。”姓赵的俊秀男人调侃道。
“哦?纭娘这个骚蹄子,捂了这么久的清倌儿,如今竟然肯出手了?果然是欲擒故纵啊。”王老板眯起眼睛,鄙夷地说道。
赵姓男子眼中闪过短暂不悦,很快又笑得风流,“何必管她的想法,总之能掐到几朵鲜嫩的花儿,今夜便又能快活一番,岂不美哉?”
“兄弟说得是,来!倒酒。”
一直候着的店小二这才忙不迭上前,给两人杯中添满好酒。
台上丝竹鼓乐不断,歌姬唱着柔肠百转的曲子,舞姬们扭动着曼妙的身姿,在台子中央发散着令人沉沦的气息。
台下的客人酒足饭饱,心中旖旎的念头也随之放大。
台上的舞乐声戛然而止,灯光也被灭去数十盏,清幽空灵的歌喉从远方传来,越来越近,又慢慢淡化而去。一根白色丝绸制成的藤蔓如瀑布般从楼上散落,一位清丽佳人也随之缓缓滑落,柔中带刚。
她一身银白色衣裙飘飘欲仙,时而不经意间露出皓白的手臂、脚腕,好似一朵祥云,神秘圣洁又不可接近。
众人打起精神来,目不转睛地跟随着美人的舞姿。美人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神,清冷地像天边的月亮,让人萌生水中捞月的遐思。
一时间,大堂内喧哗声小了,男人们开始在心底默默盘算着今夜姑娘们的身价。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如云似雾的温柔乡里时,舞台又亮了起来,四面八方的铜镜折射出绮丽又柔和的烛光,海棠身上新制的舞裙也随着舞动的腰肢泛起七彩的珠光,仿佛海洋上新升的明月。
一曲舞罢,意犹未尽。
纭娘喜笑颜开,袅袅娜娜地走上台去,心中已经对姑娘们的价值有了尺度。
还未等到她开口,底下已有人高声喊道,“我出三千两,愿与海棠姑娘共度良宵。”
“我也出三千两,黄金。”王老板听见姓赵公子出价,争前恐后地喊道。
上千两白银已是不菲,何况黄金,这价格令人咋舌。王老板之后,再无人有底气出声,有的人也不是不能咬牙出更高的价,可终归还是要考虑明天饭碗里的一饮一食,于是纷纷摇摇头选择放弃竞拍。
赵公子转着手里的扳指,揶揄地盯着王老板。笨猪,肥羊,只需稍稍激一激,这些人就争前恐后地将金银奉上。
王老板独自沉浸在势在必得的欣喜中,期待着美人入怀的快事。
“这位海棠姑娘是我的,价格你们随便开。”一声清泠的男声掷地有声,从最后一排通座传来,打破了暂短的安静。
众人纷纷望向他去。子涵一直站在高楼角落里,将今晚一切情景尽收眼底。
男子一身金丝滚边黑色广袖衣衫,看不出材质。从身型看,应是个高挑瘦削的人。他神秘地戴着斗笠,头上黑纱将面容遮了个干干净净。
豆城怎会有如此打扮之人?座次最末,却胆敢截胡千两黄金的拍卖价格,众人不免对他多了几分好奇。
子涵心中一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那日在灵秀山的男人也是如此,不以真面目见人。
自她来到豆城,就没见过这种打扮的人,也难怪其他人像看稀奇似的看他。也许能从他这里探知点出入豆城的信息。
有人愿意出高价,纭娘自然乐得合不拢嘴,“接着奏乐,叫陪酒的姑娘们都出来伺候着,大家尽兴,我去去就回。”
随着拍卖的尘埃落定,看客们只能对着垂涎的海棠姑娘望洋兴叹。得不到最好的,总有数不清的漂亮姑娘让人应接不暇。阁中很快又恢复成平日的景象,让嫖客们快速抛却方才的不悦和嫉妒。
趁纭娘还没回来,子涵赶紧回到海棠的房间寻她。
海棠正坐在梳妆镜前卸妆,一见子涵进来就立马吩咐道:“翠花,你刚才去哪了?叫我好找,快来伺候我沐浴。”
“海棠,你没听到纭娘刚才说的吗?她竟然打算将你今晚卖给那个陌生人!”
“是啊,不然呢?”海棠说着话,擦口脂的动作没有停下,做完一切后,又麻利脱下外衣,递给子涵,“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子涵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焦急道:“你不是卖艺不卖身吗?为什么会这样?”
“他给得多啊。这有什么好说的。”海棠拿着木梳,轻柔地篦发,“做我们这行的,怎么可能不卖身?先前那样说都是为了吊着客人的。”
一种不可名状的愧疚感将子涵填满,她心里堵得慌,很快又灵机一动,转身将房门反锁,对着海棠认真道:“对不起,海棠,是我之前利用了你,我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却让你挡在我前面。我带你逃吧,我知道厨房下风口处有个洞,没事的时候我就挖一挖,现在已经可以勉强通人了,以我们的身材,钻出去应该不是问题。”
海棠不解,秀眉微蹙,“为什么要逃?又要逃到哪里去呢?”
“哪里都行,总之先离开这里。”子涵的目光中带着恳求。
“我不要,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自我记事起,就没离开过燕欢阁,你知道吗,听说外面好多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咱们现在好吃好喝的,住着宽敞舒服的房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是,你知不知道卖身的意思,是要做那种事的啊!”子涵着急地说。
海棠嗤笑一声,存心逗弄她,凑到子涵耳边,“当然。要不要海棠姐姐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子涵双颊通红,急躁不已,“我是认真的!求你跟我逃出去吧。我会想办法养活我们两个的,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见和海棠说不通,两人各有心思,子涵也不好再勉强,只得按照吩咐伺候她沐浴更衣。
也是存了打探的心思,子涵作为丫鬟跟着海棠一道,进入一间装饰奢华的客房。
“差点忘了,纭娘刚才让我跟你说,让你接客之前先去找她一趟,你快去快回,我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再走。”子涵随便找了个理由说。
将海棠支开后,她环视房间陈设,发现除了藕粉色的纱帐,再无隐蔽之处,最终锁定床底作为藏身之处。
床底不算太宽敞,子涵担心被人发现,抓紧时间移开脚塌迅速倒退着钻进去。
“喂。”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子涵本能直起身体,只听见“咚”地一声,她脑袋又结结实实磕到床顶。
床底空间有限,她艰难扭头,这才发现旁边早就趴着一另个人。她捂着头顶,龇牙咧嘴,打量着眼前人。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雪肤乌发,一双桃花眼好似蕴着一汪清潭,十分漂亮。只是此刻,子涵只觉得他面目可憎。
子涵满腹疑问,正要说话,被男孩一把捂住嘴,强行匍匐着身体趴下。
房间外,走廊里的脚步声果然越来越近,要不是他即时制止,恐怕刚刚就要露馅。子涵屏住呼吸,紧张地双手交握,撇了一眼少年,他倒是淡定得很。
从脚榻的缝隙中眯着眼睛,子涵看见一双金线绣的靴子,确定来人正是晚上那个男人。
男人前脚进入房间,就听见有人敲门。
女子的绣鞋靠近男人的靴子,子涵听见了海棠的声音。她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娇媚,不经意间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味。
“公子怎么不摘下斗笠啊?”
听她这样问,子涵赶紧瞪大双眼,等着看男子斗笠下的真实面貌。
“别碰我!不许说话。”男人声音无半分情致,拂开海棠勾着他脖子的柔荑。
海棠似乎有点不知所措,静了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听见海棠轻呼一声,“公子,你弄疼我了。还是到床上去吧。”
男子没再说话,接着是裂帛的声音……
海棠似乎被人捂住嘴,只能发出小声嘤咛。
接下来的画面少儿不宜,子涵收回视线,红着脸将头扭到一边,看见少年居然还目不转睛地盯着缝隙,左手捧着册子,右手拿笔在描绘着什么。
子涵用手肘拐他一把,狠狠瞪他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不许看。”
少年还算听劝,停笔将画册收进衣袋里,表情无谓。他抬手指指耳朵示意她。
没吃过猪肉倒见过猪跑,子涵双颊通红,尴尬地用两根食指紧紧塞住耳朵。奇怪的声音还是细碎地挤进耳朵,不免令人有些口干舌燥。
她很是后悔躲进床底的决定,不仅没能看到男子的真面目,还将自己置于这么尴尬的境地。
这时,少年轻碰她的胳膊,将自己的画册翻开展示给她看。
别说,画册上的女子形态各异,一颦一笑,简直栩栩如生,这少年竟是人体画家?还跑到人家床底采风了,真够可以的。
子涵看他的眼色多了一丝探究,少年见她盯着自己,粲然一笑。
她被外面的声音折磨了整整一夜,身边的少年却旁若无人,趴着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子涵都快忍不住睡着。男子似乎从沉沦中清醒过来,猛然发出一声怒吼,“谁在床底下?滚出来!”
困意瞬间烟消云散,子涵被惊出一身冷汗。若这人真是那天遇见的修士,被他看见自己,没有李狗蛋在,只怕是性命难保。
看到这的宝宝点个收藏吧~(旋转、跳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