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阮相宜根本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嘴里依旧喃喃着:“修哥哥……修哥哥……别走,留下来好不好?”
季修眉心皱得更紧。
他不想再听阮相宜一声声叫着“修哥哥”,脱下外袍给这个烧糊涂了的人披上后,便大步朝外走去。
待走到洞口,他又不放心地停下脚步。
还不知那帮贼人会不会寻来,什么时候寻来,若他此时离开,那些蒙面人正好来了,阮相宜只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没有走远,只围着山洞周围转悠,以便观察附近是否有人靠近。
由于不敢走太远,他最后只找回来数量极少的干柴,比较幸运的是摘到了几味阮相宜用得上的草药。
他回到洞中时,阮相宜依旧紧闭双眼,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他忙放下怀中之物,伸手去摸阮相宜的额头——没那么烧了。
但看他仍然昏睡,便知还不能掉以轻心。
季修给他盖好外袍,而后到一旁生火、捣药。
等做好一切,又替阮相宜处理好伤口后,季修也觉一阵疲惫袭来。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的痒意,没有让咳嗽声泄出来。
他在阮相宜身边坐下来,背靠石壁,打算就这样坐着睡一晚。
他身体虽疲惫,大脑此时却格外活跃。
从崖上遇险开始算,距今至少过了两个时辰。
那些蒙面人手脚再慢,也该找来了才是。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方才几次摸到洞口边查探,四周除了风声和虫鸣鸟叫,再无其他异动。
难道他们方位感太差,在林中迷路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这么蠢的杀手还真是少见。
季修闭着眼睛在大脑里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最终发现这一切似乎无解。
不知不觉间,他也沉沉地坠入梦乡。
夜里悄悄下过一场大雨,洞内熟睡的两人并未被惊醒。
大雨过后便是明月高挂,夜深露重。
季修被冷醒了。
也不完全是被冷醒了。
他耳边传来微弱的声音,是阮相宜在喃喃低语:“冷……好冷……”
有一刹那,季修以为自己在做梦。
入眼皆是陌生的事物,就连耳畔的声音都那样遥远。
“冷……好冷……”阮相宜仍在梦呓。
季修总算反应过来。
他和阮相宜被困在崖底的山洞中,阮相宜受了伤,还发了热……
想到这里,他忙靠近阮相宜。
只见躺在地上的人浑身瑟瑟发抖,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一直喃喃着:“冷……冷……”
季修触碰他的额头和脸,又查看他肩膀上的伤。
额头和脸都微微发烫,但好在肩上的伤口没有恶化的趋势,毒血排出后,新的血已经转为鲜红。
洞中条件简陋,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御寒。
季修四下搜寻无果,只能返回。见阮相宜的身体依旧微微颤抖,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上。
没有外物供阮相宜取暖,那便只好用身体了。
季修解开腰带,将衣裳一件件脱掉,只着中裤,然后半跪在地,准备去脱阮相宜的。
下手之前,他自言自语:“先说好啊,我不是要占你便宜,我是牺牲自己为你取暖。”
他没替人脱过衣物,有些笨手笨脚的,几次还差点让自己的头磕到石壁。
在脱阮相宜的中衣时,他微凉的手指触到滚烫的皮肤,令他不自觉缩回手。
这家伙本来就喊着冷,可别让他再给碰出个好歹来。
季修这么告诉自己,然而加速的心跳暴露出这只不过是他的自我安慰罢了。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为了赶走心中那奇怪的感觉,季修开始胡言乱语,“当初就不该答应你留在宫中,否则也不至于出来跟着我吃苦,更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说着说着,他发现自己的重点跑偏了。
他对阮相宜的担心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密集。
季修不想深究这是为何,快速脱掉他的衣物,便将人捞进怀里。
身体是最佳的发热物,不过片刻,季修感觉自己也跟发热了似的,浑身滚烫。最为要命的是,他的心跳丝毫没有变缓,反而声音大得宛若就在他耳边打鼓。
阮相宜就不一样了,正舒服地窝在他怀里,呼吸渐稳,嘴里也不再喊着冷。
可这就苦了季修了。
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任由阮相宜在自己怀里寻找舒适的位置。
如果不是阮相宜又开始说胡话,哪怕必须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季修的心情也还算不错。
阮相宜在寻到满意的位置后,甚至还满足地低喟了一声,而后语调温柔:“修哥哥,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季修:“……”
干脆拿外袍闷死他算了。
竟敢在他怀里叫其他男人的名字!
他突然觉得这个姿势不保持也罢!
季青临等人几乎把整片林子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季修二人的影子。
不得已,他们只得先返回先前寻找到的山洞。
看见二人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用问司徒烈也知道他们定然是寻找无果。
“公子青且先在这里稍事休息,找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司徒烈有意无意地看了季青临身边的邢泽一眼,而后继续道,“我方才发现我一条小道,但因你们未归来,是以不敢走远,我再去探探,或许有好消息。”
季青临点点头:“嗯,当心一点。”
谁也不知这林中还隐藏着什么危险。
“公子青请放心,我虽然打不过,但跑还是跑得过的。”司徒烈顽劣一笑,“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躲过我的毒药。”
“那便好。”季青临在一处石块上坐下。
寻了这么久,他的确有些乏了。
司徒烈往外走时,邢泽对着季青临拱手道:“公子,我随司徒先生一道吧。以防有个万一。”
邢泽不提,季青临本也正有此意,是以不疑有他:“去吧,当心点。”
“公子青对我可真好啊。”司徒烈回头对着季青临笑眯眯道,“连贴身侍卫都肯让给我。”
“司徒先生可不能有事,否则本公子要如何向那位交代?”季青临将私心都推到那位身上。
那位自然是指当朝天子奉帝。
司徒烈是奉帝寻来为三皇子诊病的,的确不容有失。
季青临极力忽视心底那一丝丝不明显的萌芽悸动。
“多谢公子青好意。”司徒烈说完看向邢泽:“那便有劳邢公子了。”
“司徒先生请。”邢泽示意司徒烈先走。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山洞,顺着司徒烈发现的那条蜿蜒小道缓缓地走着。
下过雨的林间小路,两旁都是沾着雨滴的青翠草木,泥土的芬芳在空气中飘散着。
炎热的夏被驱走燥意,夜晚变得清凉舒适。
“师弟,许久不见。”待走远了,司徒烈停在一棵看起来年岁不小的大树前,转身看着邢泽。
月光下,邢泽额角那道淡粉色的伤疤清晰可见。
那是他八岁与十岁的师兄司徒烈比试时不小心被后者伤到的。
那伤痕又长又深,八岁的邢泽却没有哭,只是紧紧咬住唇,倔强地说道:“师兄,总有一天我会赢你。”
小邢泽不仅小小年纪就学会放狠话,在有破相的风险之下依然坚持只用最普通的治疗方法,任何去疤的药膏都不肯用,并且还要说:“这道伤疤是我的战绩,也是我誓要战胜师兄的印记。”
他们的师父薛离都忍不住称奇:“倒是一身傲骨,只是你这性子将来怕是要吃亏啊。”
想起往事的司徒烈没等邢泽回话又问道:“在那边一切可还安好?”
“我很好。”邢泽与司徒烈隔着三步之遥,语调始终平静,“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他常年在宫中,不像司徒烈那般自由,算起来已经好些年没见过师父了。
“师父挺好的,身体硬朗着呢,前阵子还嚷着要爬树摘柿子呢。”提起师父,司徒烈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倒是你小子,这么久不见,连师兄都不叫了?”
“师兄。”邢泽长大了反倒听话许多,性子不似小时候那般刚硬,懂得变通,也知道察言观色,否则也不会在季青临身边潜伏那么多年,还能越来越受器重。
他和司徒烈这些年也几乎见不着面,都是以书信的方式联络,但安全起见,他们甚少通信。
直到司徒烈进了宫,他才偶尔能够在宫中远远地见师兄一面。
是以,方才那声师兄他叫出口时觉得有些陌生,但更多的还是亲切。
“师兄,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邢泽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傻师弟。”司徒烈走到他面前,像从前那样,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师兄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怎么会让自己过得不好。”
邢泽微微一愣。
久违的一句“我的傻师弟”和久违的摸头让他的眼眶有些发热。
“倒是你——”司徒烈放在邢泽头上的手微微用力,宠溺地轻轻一压,“这些年,受苦了。”
他不过偶尔被传召才入宫,便已经能管中窥豹。
在季青临还未封王开府时,邢泽的日子定然没有现如今好过。
皇宫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的这个小师弟当真是吃了苦头了。
“我已将晓芙阿姐送往黔山,师兄放心吧。”邢泽无意再叙旧,眼眶的湿热若是化作眼泪,那未免有点太丢人。
他一直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温情和泪水不适合他。
雪芙殿二次大火是众人都想不到的,那晚他做完了季青临交代的所有事,准备前往与之会合前,溜进了皇宫,想确保苏晓芙是否安全,就这样偏巧救了苏晓芙一命。
本以为难如登天,筹谋了数年的营救计划就这样实现了,别说是身处计划中心的邢泽,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司徒烈得知这个消息都觉得是老天爷在帮他们。
“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救出阿姐了。”司徒烈的声音散在风里。
翌日。
天光大亮之时,阮相宜才迷迷糊糊地在季修怀中醒来。
由于觉得冷,他本能地搂住热源,也就是季修的腰,结结实实地埋在人家怀里睡了一个安稳觉。
他倒是睡安稳了,可怜季修一整夜都没睡好,后来实在是又困又累,才不知不觉靠着石壁睡着了。
阮相宜一开始不清楚状况,动静有些大,等反应过来自己上半身赤luo地躺在季修怀里时已经来不及了。
放在他背上的手动了动,紧接着传来略显低沉的声音:“你醒了?”
季修保持一个姿势一整夜,这会儿突然一动,只感觉浑身酸痛不已。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垂眸间对上阮相宜有些呆滞的眼神。
“你作甚这样看着我?”季修本想伸个懒腰,发现眼下的姿势做不了这个动作,转而想打个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被阮相宜一副受了欺负似的的表情截住。
打哈欠被打扰属实不是什么快乐的体验。
蓦地,季修反应过来什么,忙道:“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想脱你衣服的,只是人命关天不得已而为之……”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
他干吗要解释?若不是他,阮相宜早就见祖宗去了,他应该得到感激才对。
不承想,阮相宜淡定极了,撑着地慢慢地起身,抓过一旁自己的衣物,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
季修:“……”
刚刚阮相宜那副小媳妇似的表情是他的错觉?
“你不谢谢我救了你?”季修也起身拿衣裳穿上。
“谢谢公子修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来日定当……”阮相宜张口就来。
“停停停。”季修一听他拽戏文似的腔调就不得劲。
他还是比较习惯阮相宜清清冷冷的模样。
“公子修不是想听吗?”阮相宜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在穿外袍的男人,“公子想听,我便说。”
这话听得季修更不得劲了,于是故意刺他:“我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他说着走到阮相宜面前。
他的个头要比对方高上几分,看人的时候眼眸微微下垂,带着不明显的压迫感。
阮相宜抬眸直视他,一字一字道:“公子是发银子的,自然公子说了算。”
季修都听笑了。
敢情他就是个发银子的?
有点气是怎么回事?
反观那人,神情是那样坦荡,目光是那样清澈。
他清楚地知道,阮相宜真的只当自己是个发银子的。
发银子的是吧?是不是只要给他银子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哪怕发银子的人不是自己也行?
这跟花楼里那些家伙有什么区别?
他倒是想知道,一掷千金够不够买下阮相宜的心甘情愿。
季修越想越气,一想到无欲无求无爱无恨的自己竟然会生气,就更气了。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脱口就道:“那先叫声修哥哥来听听。”
这几天家人来旅游了,更新会不稳定,我道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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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浑身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