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三番栽在荣阳公主身上,姜月是又悔又恨,想她活了二十几年,何时被人欺辱至此,没想到一朝到了此地,竟是如蝼蚁一般被人踩在脚下,偏偏还没有半点反抗的力量,只能牙齿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姜月在心里默默记下这笔账,微微一笑,对公子道:“是奴婢不小心踏空了,这才摔了下去,确实与公主无关。”又转向公主:“奴婢惭愧,累公主操心了。”
闻及此,公主面上才松了松,赞赏地瞟了一眼姜月,却对上公子冷冽的眸光,也没敢打招呼,便悻悻地下了车去。
马车行到半月居,闻讯而来的朱总管已经候在门口,身边站着阿梅和阿兰。
阿梅和阿兰推着轮椅上前,正准备将姜月挪动至事先备好的轮椅上,却被公子抢了先。
他慢慢地弯下身子,左手探向姜月的腋下,右手紧着她的腿弯,将她缓缓地带离软榻,拢在胸前,小心地放入轮椅上。完事儿后,他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推着轮椅往竹苑的方向去。
初夏的夜晚,月亮又大又圆,竹苑外的紫藤花架下拖着长长的倩影,一位玉树之姿的白衣公子,正推着轮椅缓缓向前,里头倚坐的是位清丽的蓝衣女子,那女子的眼睛在夜空下也是熠熠生辉,很明亮很明亮。
许是夏日的燥热,姜月的伤口闷得有些痒,此刻她正弯下身来挠了挠。
被她这一挠,患处的血色立马加深了,公子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荣阳性情泼辣,往后月娘远着点她。”
没打算告状,姜月便没接这茬,只道:“月娘惭愧,又给公子添麻烦了。”
公子摇摇头,道:“错不在月娘,是荣阳太过无理取闹。”
“月娘位卑身贱,不敢同公主论对错,只盼公子莫因月娘而同公主生了嫌隙才好。”
闻及此,身后的轮椅渐渐停了下来,姜月往后一探,只见公子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正当姜月无所适从的时候,赢世安突然转过身来,他上前一步,弯下身来扶上轮椅的把手,用幽深似海的眸子打量着姜月,然后无比认真道:“虽然月娘如今的身份只是婢女,但月娘你记住了,永远不要认为自己卑贱。”
一直到回到竹苑,姜月又重新给自己包扎了一遍,她还在想公子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听着像是在说原主身份贵重让她不要自轻自贱,这使得姜月对原主的身世开始有些好奇了。
几次三番被公主戏弄,险些命都没了,这让姜月又恼又气,却无计可施。她还是太弱了,对于荣阳,她不过贱如蝼蚁。意识到这一点,姜月更是气馁,却又想到与其自怨自艾不弱慢慢变强,于是又想到在西市开铺子的事情。
数日后,西市东街口。
“老板,红薯来两个,要热的。”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好嘞……你,你怎么来了。”看见来人,樊莒显然很是惊讶。
“想你的红薯了。”想你的红薯生意了。
养伤的这段时间,公主为了讨好公子,赏了姜月好些财物以做安抚,她现在大小算是一个富婆了。再加上她一直一来便想寻点事做,又想着她总在府里也不便于经营,便把主意打到了樊莒身上,毕竟她在府外只认识他一个,几番接触下来这人也算忠厚老实。
“你那夫君还能短了你红薯?”
“夫君?” 姜月差点一口红薯喷了出来。
是了,那日众目睽睽,公子的形状是有些令人想入非非。
“樊兄定是弄错了,月娘只是公子的婢女。”
“婢女?”樊莒显是不信。
似是有些不同,姜月撑着脑袋想了想,却想不出何处不同,只讪讪道:“公子同月娘兄长乃旧识,便才多看顾了些。”叹了口气,又道,“总之不是樊兄想的那般。”
不想继续这茬,姜月将装了银钱的包袱摆在桌上,郑重其事道:“上次听闻樊兄想要开一间分铺,月娘便记下了,现今月娘手上刚好有些闲钱,不知樊兄能否给个机会,让月娘也一同发财……”
“好。”心中有些犹豫,毕竟她同那人有着亲近的关系,然而嘴巴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其实是高兴的吧,如此一来便能常常见到她,可一想到那人的存在,樊莒又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一整日,姜月都待在东街口那个逼仄的铺子里,同樊莒商量着新铺子的细节。
一番讨论后,两人决定不开新铺,而是扩大原来的铺面,将隔壁两间铺子一并赁下并打通。如此一来,既可保障原来的客流,又能起到扩大铺面的作用。铺子打通后,重新装潢,弄些雅致的器具,再配个宽敞干净的厨房。
既投入几多成本,只卖烤红薯显然不能回本,可适当添些时令蔬果做的糖水及点心充场面,譬如南瓜汤,红豆汤,绿豆糕,红枣糕等等,做成一个甜品铺。
摊子铺大了,樊莒一个人忙不过来,须得聘几个跑堂的。把月银拔高一些,再将铺子的阁楼稍作休整给伙计们做通铺,聘几个灵活能干又忠诚的小二想来问题不大。
两人就这么吃着红薯,将新铺子的计划定了下来。
“我难得出一趟府,你瞧瞧,还有什么需要商讨?”姜月放下手中的笔,将需要安排的事项,一一给樊莒过目,她现在已能粗通这个时代的文字了。
“铺子名称先定下来,其余事物我会去办。”樊莒略一思索后,答道。
“月来甜品铺,如何?”
以她的名命名,姜月有些诧异,讪讪道:“会不会不合适?”
樊莒傻笑道:“好念,又好记,我看行。”
“既如此,便听你的。”
月来甜品铺开张的时间,定在了一个月后。
那是一个艳阳天,恰逢西市开集,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东街口拐角处的甜品铺子外,排起了长长的人龙。
“老板,这红薯汤,真不要钱?”
“不要钱,不要钱,人人有份。”
原来的铺子只卖烤红薯,老店新开难免会有刻板印象,姜月就想着借这开张的机会,用低廉又美味的红薯汤吸引顾客光临,顺势将铺子里的各种产品宣扬一番。
说起来这红薯汤,乃是姜月最爱,价格实惠又好吃,做起来也方便,关键是这里的人没有这种吃法,兴许会受欢迎,便将它列入了菜单。
取巴掌大的黄心番薯若干,削皮,切块,另取适量红糖及姜片,同放入黑陶炖锅中煮沸,小火慢炖一个时辰后,简单美味又滋补的红薯汤就做好了,入口即化,齿颊留香。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红薯糖水免费领啦。
本店老店新开,所有吃食一律半价出售。
烤红薯,绿豆汤,红豆汤,南瓜汤……全都半价,半价啦。”
一时间,铺子门口人头攒动,厅堂里也座无虚席。
挑开厨房的竹帘,樊莒往厅里探了探,见门口的女子热情地招揽着客人,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又进了里头监工去了。
热闹的人群里,有一个黑衣男子,正用冷冽的眼光打量着姜月,片刻后,对他身后的同伴道:
“是她吗?”
“不可能,那人雷霆手段,她如何能逃出生天。”瞧着姜月灵动的外貌,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像是劝慰自己一般,楠楠道:“偶有相似之人,也是可能的。”
正在这时,甜品铺的门口,出现了几个闹事的壮汉,他们向人龙挥动着木棍,欲要逼散排队的众人。
“壮士这是何意?”
“整条道都让你们占了,我们如何经营?”
“一天,就一天,行不行?”抬眸看了看对面门可罗雀的食肆,姜月心下了然,只得软软劝道。
懒得搭理姜月,带头的壮汉直奔人群,后面跟着三四个同样拿着棍子的壮汉,有些气势汹汹。
姜月赶紧伸开了双臂,拦在了他们前面,赔笑道:“大家都是街坊,有话咱们好好说,行不行。”
那壮汉充耳不闻,一拳头挥了过去。
闪躲不及,拳头已到眼前,眼看就要招呼上姜月的脸颊,一只硬朗的手臂伸了出来,捏住了那壮汉的手腕。
“壮士,请留步。”是那黑衣男子。
那壮汉不是个脾气好的,见状,抡起另一只拳头向那黑衣男子挥去,却两只手都被钳住,接着被来了个过肩摔,直接倒地不起。
另几个壮汉,一看这情形,都怂了,只扛起地上的壮汉,悻悻地溜了。
“多谢壮士出手相救。”姜月拱拱手,感谢道。
“姑娘不必客气,在下不过举手之劳。”
“壮士客气了,如不嫌弃,不如移步内堂,也好尝一尝本店的手艺。”
两人入了厅堂,刚一落座,小二就殷勤地端上了糖水及点心。
那黑衣男子夹起一块荸荠糕,状似随意地问道:“姑娘可曾去过东元?”
“东元?”姜月不解地摇摇头。
东元乃这片大陆另一个大国,姜月从书册里有所了解,也不知这人突然提到东元,是何用意。
难道愿主是东元人?
或者是仇家找上门来了?
壮汉笑道:“无他,这荸荠糕原就出自东元,在下还以为姑娘或许有到过东元。”
是这样简单吗?不知为何,姜月心里有些慌乱。直那两个男子从店里离去,姜月依然没有平静下来,看着他们的背影,竟生出一丝莫名的酸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