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公子办完这事,姜月得到了一些赏赐,她将东西全都换成银钱,寻思着用这钱在西市盘个铺子,连经营类目都想好了,打算做她擅长的烹饪。
是日,她又拖着卫林去了西市,前日里约了一个掮客给她介绍铺子,她打发了卫林,便前往约好的茶肆。
今日休市,姜月落寞地走在大街上,眼光扫过街上稀稀拉拉的人群,忽地,街口传来了狂乱的马蹄声,她抬眸望去,那马车确是朝着她的方向驶来。
那车夫脸上肌肉横生,看起来凶神恶煞,姜月本能地往街边退了退,心脏突突直跳。当马车越来越近的时候,那车夫突然缰绳一拉,吁的一声马车便停在了姜月的前面。
心里暗道不好,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来得急看清车夫脸上的刀疤,就被打晕了过去。
迷糊中,姜月感到一阵颠簸,耳边也是风声簌簌,好似有什么硬物不停地在撞击她,她的头好痛,身上也好痛,她想醒来,却如何也睁不开双眼。
“哗啦”一声,一盆冷水泼在姜月脸上。
“公主,似是晕过去了。”
一个甜美的女声道:“继续。”
那侍女又连续泼了两盆冷水,姜月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扫视了一圈,姜月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木笼子里,身后是一片深渊,谷风呼呼地刮着,似是随时要把她晃荡下去,眼睛也被风吹得迷了眼。身体因为恐高而有些颤抖,姜月向着崖上的方向缩了缩,蜷在角落里,活像只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小野猫,楚楚惹人怜。
那甜美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胆子很大,怎么吓成这样?”几步之外,一个着宫装的清贵少女,正抱胸而立,不怒自威。
姜月眯了眯眼睛,看清了来人,故作惊讶道:“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月娘以为呢?”公主一楞,接着笑道。
硬挤出一个微笑,姜月虚弱道:“公主是和奴婢开玩笑吧。奴婢恐高,公主可否让奴婢出来回话?”
真是有趣,到这般田地还在装纯善,公主凤眸微眯,道:“听闻,本宫父王送去半月居的姬妾,全让月娘给遣散了?”啪啪啪,她鼓了鼓掌,朗声道:“真当是好本事啊!”
竟是为了这事!
是了,这事在外人看来,可不就是公主想的那般。
自作自受,姜月自嘲笑笑,扶着笼子坐起身来,低声道:“公主怕是有所误会。公子不喜三姬,不愿误了她们,这才让奴婢前去劝说,不是公主想的那般。”眼光如泉水般澄澈,虔诚得像是一个信徒。
公主嗤笑,这贱人每次就会装乖巧,世安哥哥又不在,也不知装给谁看。
瞧见公主没了先前的戾气,姜月奉承道:“公子素来只同公主亲近。”
此话一出,公主面色稍缓,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公主珠玉在前,三姬瓦石难当,实难入公子青眼。公子喜静,三姬却聒噪,公子烦不胜烦,这才让奴婢行了这越俎代庖之事。没成想惹来公主殿下误会,奴婢实在罪该万死。”
这番半真半假的话,说的公主心里十分熨帖,她唇角微勾,纡尊降贵蹲了下来,亲自打开了笼子。
“这事,按理说本宫该谢你。可本宫就是高兴不起来,月娘说说,这该如何是好?”
“奴婢……”姜月艰难地从笼子里爬了出来。
“罢了,看在世安哥哥的面上,本宫这次便先饶了你。”
“奴婢……”尾音消失在了风里。
悬崖边那只孤零零的绣花鞋,此刻太过刺眼,公主揉了揉眉心,嗤笑道:“真是个不中用的,尽会招麻烦。”
竹苑,内书房中。
“不知公主殿下突然到访,所为何事?”门从外推开,公子握笔的手突然一顿,黑色跃上白色的衣衫,渲出几朵墨花。
荣阳公主支支吾吾道:“荣阳,荣阳似是闯祸了。”
“荣阳今日在西市后山的黑风崖遇见了月娘,本想同她问问世安哥哥的近况。”
听到此处,赢世安春风拂面的笑意僵在了唇角,面色瞬时冷了下来。
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荣阳越发心虚,道:“不曾想,她、她竟一不小心掉下了崖去。”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声若蚊蝇。
公子墨眸微眯,眉头紧皱,喝道:“萧湘!是不是我一向太过宽宏雅量,使得你毫无顾忌,竟是想怎样便怎样?”
哪曾被这般斥责,荣阳还欲辩解。
“月娘是自己掉下去的,当真与湘儿无关。”
无视门口的荣阳公主,赢世安冲屋外大声吩咐道:“卫林,备马,去黑风崖。”
“公子,你等等我,荣阳知错了。”
且说姜月掉下黑风崖,并没有直接撞上乱石堆,而是被风吹偏了,落在一旁的的斜坡上,顺着坡道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间,姜月本能地抱头屈膝,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了下来。
再次醒来,她已经在一处山洞里,此刻正躺在枯草上。不远处有个陶罐,似乎熬着药,药罐的药有些难闻,发出刺鼻的味道,姜月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姑娘终于醒了。”
姜月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有些面熟的青衫男子挽着药篮,从洞口走了进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下在此处山间采药,去湖边洗药时发现了姑娘。”说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姑娘为何如此狼狈?”披散的头发夹着枯草,衣裳被碎石划破,全身更是赃物不堪。
姜月盯着正透着裤子往外冒血的右腿,秀眉微皱,道: “不提也罢。”
“从黑风崖摔下,只划伤了腿,已是姑娘命大。”
忽然想起他那个随时需要照顾的娘,姜月问道:“你在这里,那你娘呢?”
青衫男子笑笑:“在下每次出门,都会托邻居照看,上次是出了点意外。”
青衫男子蹲下来,看了眼她血肉模糊的腿,见她没有反对,便撕开了贴在腿上还染着血的布条,给她清理伤口。
“嘶”,火辣辣的疼,姜月秀眉微抽。
“姑娘忍着点,很快便好。
在下姓樊,名莒,北魏人士,时年二十有一,幼时读过几年书,目前在西市东街口赁了一间铺子,卖烤红薯。别看店小,生意倒是不错,在下正琢磨着再开一家分铺。”
话说完,腿也清理并包扎好了,樊莒从怀里掏出一个烤红薯,笑眯眯的递给姜月:“刚烤的,趁热吃。”
在樊莒的期待下,姜月仔细地剥皮后,慢慢地咬上了一小口,味道居然出奇的好,突然计上心头,她小心问道:“你这烤红薯一天能卖出几只?一只能挣几个铜板?”
樊莒略一思索后,答道:“一天约么两百只,一只能挣两个铜板。”
一天四百个铜板,一月便是一万两千个铜板,也即是十二两银子,扣除铺面等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毕竟姜月的月银也就二两。
这红薯还真是金疙瘩。
一想到赚钱,姜月登时就来了劲儿,感觉身上也没那么疼了,她挪了挪受伤的右腿,整个人靠过去了些,发白的脸堆起一个笑容,试探道:“刚刚樊兄说是要开一家分铺?”
樊莒不明所以,只略微一点头。
姜月又道:“樊兄的新铺子能不能算上月娘一份?”
被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樊莒显得有些无所适从,随口答道:“且容我想想。”
见他有些局促,姜月这才发现自己过于急切了,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腿受了伤,今儿是回不去了,喝完药,姜月便蜷缩着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未灭的柴堆,泛起点点光亮,在昏暗的光线下,樊莒脱下自己的外袍,轻柔地盖在了姜月身上,然后满足地坐回柴堆旁,继续埋上两个巴掌大的红薯。
正在这时,一个的丰神俊朗白衣男子举着火把走了进来,紧绷着脸扫了一圈之后才面色稍松。
公子将火把递给一旁的卫林,朝樊莒略微点了点头,便在姜月旁边蹲了下来,眉头在见到姜月受伤的小腿时微微地皱了皱,然后像是克服什么困难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才别别扭扭地抱起熟睡中的姜月。
卫林拜谢了楞在一旁樊莒,也跟着走了出去。
三人乍一出山洞,嗖嗖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了过来。这些侍卫都是公子心腹,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公子与女子这般亲近,顿时议论纷纷。
“寻到月娘了?真是太好了!”一路策马跟在后面的公主,此刻跃下马来,也不顾公子的冷眼,自顾自地殷勤道。
被公子抱起的时候,姜月就醒了,此刻听见公主的声音,她本能地往公子怀里缩了缩。
似是感受到姜月的害怕,公子的手也紧了紧,无视一旁的公主,把姜月抱上了事先备好的马车。车上的软垫又大又软,姜月刚一躺下,公主便巴巴地跟了进来,一时间,车厢里气氛沉默得让人害怕。
一个甜美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世安哥哥,湘儿当真知错了。”公主低声道歉,又转头对姜月道:“月娘,你快同世安哥哥解释清楚,本宫并没有推你下去。”
是啊,公主殿下并没有推她,只是把她像狗一样绑了来,放在悬崖边,吓唬吓唬她而已,又没想要她的命。只她自己时运不济这才摔了下去,还连累公主被埋怨,又怎么能怪上公主呢?
呵,多么无辜的小白花。
尽管心有不甘,恨不得以牙还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虚弱道:“公子,确实是奴婢自己不小心,与公主殿下无关。”反正也不能报仇,与其将她得罪死了,倒不如卖她一个人情,只愿日后相见,她能够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