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十数枚飞镖同时发出,一波紧着一波。
铛,铛,铛……目所能及之物,全被钉得噼里啪啦。
姜月躲在赢世安宽阔的臂弯里,柔软的双手环上他精瘦的臂膀,身体随着他的左右游移而起起落落,她没料到看似文气的翩翩佳公子,也有如此飞扬果敢的一面。
只见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身手敏捷地抡起玉箫将来袭的飞镖通通扫落在外。
挨过了第一轮攻击,趁着空挡,世安公子拽着姜月没入雨中,清冽的目光向着前院的方向。
铛,铛,铛……
飞镖又起,前路却毫无遮挡,无奈之下两人折返藏进了湖边的一处假山。到一宽阔处,公子从怀里摸出一个炮仗样的物什,拉了拉上头的绳索,往假山上空重重一抛。
“嘭”地一声。空中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然后爆出绚烂的火花,火花乍一遇到春雨,又激成阵阵白雾。
铛,铛,铛……迅速暴露目标,飞镖雨再次袭来,再躲不得,两人只能寻了个出口,向着湖边的小木屋奔去。
忽然,一枚飞镖逼近,赢世安向前猛地一个下腰,姜月吃力退后一步,一脚踏空落向湖中,她本能地抓紧公子的手臂,一拽一拉间,两人齐齐重重摔入一丈之下的竹筏上,动弹不得。
碧波如烟,笼着随风而荡的竹筏,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地躺在上面,四目相望着。
终于不用再逃下去,姜月深深地松了口气,她将手枕在头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指着正飞来的几枚飞镖,疲惫地笑笑:“是不是很美?像流星一样。”
一旁的赢世安闻言半咪着眼望着雨空,数枚飞镖正飞速冲来,他侧了侧脑袋看着姜月,墨眸微弯,微微一笑:“你不怕死?”
那笑容太过温柔,让人如沐春风般全身舒畅,一股暖流自上而下流窜全身,姜月突然欺身向前,在他惊异的目光下,重重地印上了的他的薄唇。两唇相接,凉凉的,还带着点淡淡的竹香。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叮,叮,叮……几根银枪旋在姜月他们头顶,将嗜血的飞镖纷纷打落。
只一瞬间,湖边就出现了数十个轻甲侍卫,黑压压地绕湖边站了一排,举着武器严阵以待。
赢世安完全无视这等阵仗,只冷冷地看着姜月,目光幽深。
肇事者姜月,扯了扯嘴巴,尴尬笑笑,心虚地转过头去。
就在这时,空中想起一个又尖又急的男声,“田希月,今日算你运气,下次便没这么好运了!”
只见一个紫色的身影从湖边的老树上窜出,他轻踩树梢,连续几个飞跃,最终落定在对面的拱桥上,背对着众人,身姿绰约。
突然间,他向着半月湖又是一跃,抛物线一般优美地落在一条小舟上,然后划过绿海飞快的驶出。
同时那又尖又急的声音再次传来:“赢世安,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这,又是什么情况?姜月明亮的眼睛望着公子,先指了指那越去越远的身影,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小心问道:“田希月?我?”
赢世安不答,只静静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五日后,墨玉斋。
“朱总管,今日公子也不在?”自那日后,姜月再也没能见到公子。
朱总管不答,斜眼看着姜月。
“难不成,公子故意躲我?”姜月眨着眼睛,讪笑道。
朱总管摇了摇扇子,无奈地看着姜月,心里暗忖:“踩了死穴还不自知,愚蠢!”
唉,朱时茂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他家公子千好万好,但唯有一个不近女色的毛病,但凡与女子有过亲密接触,转头就会捧腹大吐。
他还记得上次在西启太子的生辰宴上,一个舞姬趁着斟酒之际,攀上了他的肩头对他上下其手,公子虽然心里不适,面上确丝毫不显,只状似随意地推脱了去,然后找了个借口,去到林间无人处,将刚刚的恶心全都吐了出来。
类似的事情还发生过几次,至今为止只有一个例外。
那日,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姜月对着公子,又抱又亲,他以为公子回竹苑后得好一顿折腾。没想到他随公子去了竹苑,只见他神色如常吩咐了些事情,又招了医者前来诊治,末了还审了审卫林带回来的刺客,完全不见异样。
对,姜月就是这个例外,姜月就是他的希望!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朱总管将摇晃的扇子往手上一合,眼冒精光,堆笑道:“这几日公子确实事物繁忙。”他看了眼急切的姜月,又卖关子道:“不过,月娘要是想见公子,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朱总管靠近姜月,悄悄在她耳边细说。
次日晌午,墨玉斋账房内。
白衣赛雪的赢世安,负手而立望着窗外,似是在等什么人。
木门从外推开,姜月人未现,声先到:“几日不见,公子越发容光焕发,英俊潇洒了,……”
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赢世安冷冷地打断了她:“怎么是你?”
姜月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赔笑道:“那个,我原本是找朱总管的,没想到公子也在这里,这还真是巧啊!哈哈哈”。
赢世安自是知道她连续几日被拦在门外的事情,他也不是特意躲她,只有些事情他没打定主意前不愿意提起。
他随手拿起一本账册,在一旁的软榻上落了座,瞥了一眼姜月,才低低地说到:“说吧,找我何事?”
“田希月是月娘本名?”姜月单刀直入问道。
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眼光停在竹简上。
“公子与月娘是旧识?”
敷衍地点点头,赢世安看也没看姜月一眼。
“那还请公子通知月娘家人来接我回去罢。月娘已在府上叨扰了许久。”
“不可。”怜悯地睨了她一眼,赢世安这才把目光从竹简上移开,凛然道。
“为何?”姜月歪着头,明亮的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赢世安墨眸微动,不知如何开口。
“他们遗弃我了?”姜月怅纠地撇撇嘴,心中苦涩难当,难道两世为人她都注定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赢世安摆摆头,眼神晦涩难懂。
“那为何到如今还不来寻我。”姜月撅撅嘴。
缓缓合上眼睑,赢世安沉默了片刻,低叹一声,道:“他们都已不在人世。”
“......”姜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公子,心中五味杂陈,这原主竟是凄惨至此。
她前世便是个亲缘薄的,如今这身子莫不然还命犯天煞孤星?
难道不管身前身后,她都注定是飘零无依的命?
想到伤心之处,眼眶微红,眼泪无声地爬满了双颊。
赢世安就这样看着她,瘦瘦小小的一只,淡蓝色的春衫有些宽大显得人更加单薄,此时小嘴抿成一线,正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他心下一软,便从案几上挑了几个红艳艳的樱桃递给她,软软地说道:“我与你兄长乃是旧时,你幼时也曾见过我,日前你全家被仇杀,只你一人逃了出来,又在逃生途中跌入河里,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姜月颤音道:“那月娘是何身份,仇家又是何人?”
“是何身份已不重要,往后你都只能隐姓埋名。”
“为何?”
“那日追杀你的紫衣男子,乃苗疆第一杀手,’冥焰回旋镖’乃是他的不传绝技,以一敌十不在话下。昨日我的人马在城外四十里的太阴山设埋将他擒获,从他口中套出,你目前正被八路人马追杀。”
说道这里,赢世安同情地望向她:“因此,如果你还不想死,便只能从此隐姓埋名。”
八路人马追杀!
心里重复着这句话,姜月明亮的眼光暗了暗,人也软了下去,她耷拉着脑袋楞了半晌,才抬起投来,可怜巴巴地说道:“公子不会赶我走的,对不对?”眼里有光还闪着泪花。
那眼神如山间野泉般清亮之极,纯澈得让人狠不下心拒绝,赢世安轻叹一声,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拍了拍姜月因为抽泣而发颤的肩膀,低声说道:
“如今你也看到了,这半月居也不是铜墙铁壁,我不能保证护得住你,便是如此,你还是想要留下来?”
姜月抹了抹泪花,重重地点点头。
“从此隐姓埋名也无所谓?”
姜月泪中带笑“嗯”了一声。
“只要能留下,做什么都愿意?”
姜月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愿意,愿意的。”
“可,那你明日便搬去竹苑,我那还有个洒扫的缺。”
姜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歪着头看向公子。
“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的,一切听从公子安排。”
赢世安望着那渐去渐远的清丽背影,摇头叹笑道:“你这又是何必。”
与他兄长有旧虽然不假,实际相交更深的,却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娃,然而还不至于为了她惹上她背后那个势力滔天的敌家,原本打定主意解决了那刺客,便将她送去那处,为何见她那副呆呆愣楞的模样,竟然一心软将她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