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她提着利刃对准姜月前胸就是一刺,眼看那刀锋已然近了身前,电光火石间,姜月往后一仰,堪堪避过一击。
闪躲中,姜月踉跄地扶上一旁的水缸,还未站稳,公主又提刀逼了上来。情急之下,姜月将水缸往公主的方向一掀,一缸子的水全泼上了公主华丽的衣裙,水缸应地砸出一片狼藉。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荣阳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她抓了抓发髻间的浮萍,抹了把脸上的污水,再抖了抖衣裙上的碎片,然后怨恨地望向姜月,“今日本宫不杀你,实在难解心头之恨。”说完,她又举着匕首欺身向前。
见此情形,姜月飞快地拾起一块长条瓷片,隔着袖角握紧后,将锋利的一头对准杀意四起的荣阳公主,大声劝道:“公主贵为金枝玉叶,当真要同我这婢子鱼死网破吗?”
一个小小的贱婢,竟敢威胁她,简直是岂有此理。
“你、敢!你可知伤了本宫的后果?”
姜月冷笑两声,事到如今,她还有何不敢?
“一直以来,我念你是公主,纵然你欺我、辱我、贱我,我也是让你、忍你、敬你,饶是如此,你还是处心积虑想要害我性命。既如此,我还有何所惧?”
又有谁生来便是恶人?
若不是她的出现,将她所拥有的一切,搅得一团乱麻,她何至于此?
尊贵如她,何至于同一个贱婢一般见识,何至于变成这般连她自己都厌恶的模样?
荣阳公主冷漠地望向姜月,“要怪便怪世安公子心悦于你!”
无心再同她解释,姜月撇撇嘴,无力道:“你这样的毒妇,倘若我是公子,也懒得多看你一眼。”
“你、给我闭嘴!”荣阳怨恨地盯视着姜月,举着匕首又逼了过来。
就在两个女人拔刀相向之际,世安公子步履从容地来到了荣阳身后。
“公子。”姜月朝着荣阳身后唤道。
荣阳撇撇嘴,冷哼一笑,“叫谁都没用,你的命,今儿我是要定了!”
话音一落,她便将利刃刺向姜月的脖颈。
“砰”地一声,匕首应声而落,确是世安公子广袖一挥将它击下。
荣阳怔了半晌,才转眸回望,却见到了此时她最羞于面对的人。
她可以嚣张,可以跋扈,可以肆意,可以妄为,但绝不是在他的面前。
而此刻,她的善妒、她的恶毒便这般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了他的眼前,这让她很羞愧,这让她很无力,甚至连为自己辩解的力气也没有了。
只抬眸望着他,眸光中似是有百般柔情,千般痛心,万般委屈,这般望着望着,她喉间微动,似是要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便一直这般望着,直到眼角溢出两行清泪,她才抬手去拭了拭,然后挤出一个端庄的微笑,便头也不回地,优雅地,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
望着那个清艳的背影,姜月心中思绪万千。她欺她至此,见她如此狼狈,她应该拍手称快才是。
可不知为何,对上她临走前望向公子那抹温柔而又痛心的神情,对上那两行清泪,对上那冷艳萧瑟的背影,她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
直到那抹艳色消失在视野,姜月都还怔地站在原地。
正在此时,世安公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然后转向姜月,道:“今日朝上,西梁王罢黜了萧正阳的太子之位。”
他这是在解释,为何荣阳今日这般疯狂。
片刻后,他又道,“过几日,你同我去一趟南诏,这之后便随我回北魏,往后,便见不着荣阳了。”
终于可以彻底远离她了吗?这真是太好了!
等等,南诏?北魏?
事情有些突然,姜月举眸疑惑地望向公子,“公子,这是何意?”
“南诏女王登基,邀八方来贺。原本西梁的使臣定的是萧正阳,因了近日的事,西梁王便托我前去。”
这让姜月有些不解,“不是还有其他公子,其他朝臣?”
世安公子摇摇头,“太子一案牵连者众,剩下的要么事物繁忙,要么便不合适。”
由于南诏女王的登基日定在一个月后,从西梁到南诏又路途遥远。因此,世安公子将出发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
临行前,西梁王宫又爆出一个重磅消息,西梁王后被指在以往的十几年间,暗害了四五名宫妃及诸多出世或未出世的公子、公主。
西梁王怒不可斥,当场下令将西梁王后母子三人禁足于西京南郊的皇家别院,无诏不得擅离。
这处置已然是相当得严重,算是绝了萧正阳的前程,便是荣阳也因为王后和前太子的连累,而前途堪忧。
真当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曾经不可一世、只手遮天的三人,终于恶有恶报,落下了这样一个凄凄惨惨的结局。
姜月心知,这一切都是彦公子的报复。
自打清夫人去了,彦公子便一步步地复仇,短短一个月不到,便将盛宠无边的萧正阳拉下马来,连他最后的依仗,王后,也一并给处置了。
此番结果,想必九泉之下的清夫人也该安息了吧。
纵然西京朝堂风起云涌,西京百姓人心惶惶,却都再也同姜月无关了。
这一日,半月居外集结了三十辆马车的队伍,随行之人除了姜月、世安公子及卫林,另外还有几名西梁礼官及两百精兵。
马车由精兵开道,队伍浩浩荡荡地从半月居出发,绕过西市从西门出了城。
此行前去南诏,行程半月有余,队伍行走了八日,才到了西梁与南诏的边界地带。
展示了通关文牒,马车进入南诏地界以后,姜月发现地势起伏了许多,高高低低的山脉浮动在眼前,官道也崎岖了起来,马车行进的速度也慢下来了。
进入南诏第一日的傍晚,队伍来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
路过山腰一河湾的时候,公子瞧了瞧天色,便吩咐今晚在此安营扎寨。
得令后,众人纷纷下了马车,开始扎营准备晚膳。
眼下已是深秋,南诏又是高原地带,山风呼呼地吹着,姜月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将刚从河里取来的水洒出了一些。
瞅了瞅水壶,还剩下不少,姜月便也没在意,继续步到了一火堆旁。
她把陶罐架在火上,灌入清水,洒入几把粳米,又将卫林刚捞来的鲫鱼洗净后扔了进去,待粳米开花浮起淡淡鱼香之时,放入切碎的野菜,再丢上一小撮粗盐,一锅美味又新鲜的鲫鱼粳米粥就做好了。
盛上一碗鲫鱼粳米粥,再放上几碟子腌菜,姜月端起食盘,便朝着远处公子的帐子走去。
到了地方,姜月掀开布帘,见公子正伏在案前提笔急书,便将食盘放在案几的左侧,悄悄地退了下去。
刚一拉开帘子,姜月便怔住了,急急地转过头来,手指了指外面的方向,低低地唤道:“公子!有刺客。”
放下手中之笔,公子吹灭了油灯,几步行了过来,掀开布帘子往外面探去。
只见,一行蒙面人正同卫林他们搏斗,来人数量同我方不相上下,战况胶着。
正当两人盯视他们的同时,为首的那个刺客也望了过来,只见他手势一挥,三四个刺客便朝着姜月他们围了过来。
见此情形,公子并没有迎头而上,而是领着姜月往山下跑去。
两人沿着河边的芦苇林一路向山下奔去。
跑了一阵,也不知是深秋的风,还是芦苇的叶,把姜月幼嫩的脸蛋割得生疼,她有些不解地问道:“公子我们为何要跑?”
虽然刺客人数不少,但有公子和卫林在,再加上两百精兵,当是无需惧怕才对。
公子回头瞟了一眼正追过来几名刺客,嘴角轻扬道,“你跟着便是。”
渐渐地姜月越来越慢,世安公子便拉着她一起跑,两人跑着跑着,到了一处断崖,确切地说是一处瀑布。
汹涌的水流倾斜而下,落入崖下的深潭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前方无路,蒙面刺客仍在继续逼近,眼看他们已经行到几步之外。
世安公子,扬唇一笑后,便环抱着姜月,一起跳入了十丈之下的深潭。
咕咚,咕咚。
两个人依次掉入潭中。
姜月被砸晕了,暂时失去了直觉,等她再醒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离开了那座大山,公子正背着他走在乡野之间。
衣衫还滴着水,山风猎猎抚过,使得姜月打了一个哆嗦,身体也不自觉地咳嗽了两声。
公子紧了紧背着姜月的手,将她抬高了些,转过头来,轻浅温语道:“醒啦?”
“公子我们这是在哪里?”
“不知。”
“追杀我们的人是谁?”
还能有谁呢?自然是那个人。
他心知此行不会顺利,本也做好分头行走的打算,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心急,这才刚出了西梁,他便忍不住了。
既如此,他便将计就计,提前离队吧。
“卫林他们呢?”
“不知。”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太禾。”南诏的都城。
“怎么去?”
“走去。”
姜月眼珠转了转,借着月光,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整个人都蔫了:两人除了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再无旁的东西,眼下怕是吃饭都成问题,又如何走到太禾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