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温明兰始终沉默。
苏泽面无波澜,心弦却随着时间流逝越发紧绷不安,他像等着判刑的犯人,提心吊胆等待她的判决。
“你答应过太子什么事?”
意外的,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苏泽瞬间被巨大的失落笼罩,再一次尝受到当年不顾一切策马出城,浑身冰冷的绝望与恐惧。
“我答应太子……寻到你之后,往后十年驻守边关,不会再回京。”
温明兰终于转过头看他:“你去见太子了?”
她其实想问他是不是见了太子妃,是不是见姑娘了。
苏泽见少女杏眸浮上一层水雾,眼尾晕染出浅淡的红,瞬间心灵福至,摇头澄清:“我找不到你,只能求太子,太子人脉比我广,若非他出手,单凭我一己之力,怕是还要再寻你几年。”
“我回京之后,就只见了皇上与太子,其余闲杂人等谁也没见。”
这段话,无疑是在表现他的忠诚,他在跟她说温初语在他心里与闲杂人等无异。
只有她才是最重要的,除了她,他谁也不要,否则他不会不屈不挠的找了她三年。
少女浓密卷翘的睫毛缓缓落了下来,遮掩住眼中的情绪,苏泽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屏气凝神的看着她。
等待的时间最是折磨人,苏泽见她又不说话了,整颗心像是被泡在滚烫的岩浆中翻来覆去的焚烧折磨着。
他像是想到什么,蓦然伸手探进自己怀中摸寻着什么。
温明兰始终安静的看着他,直到见到他从怀里摸出一柄似曾相似的金步摇,眼里才终于有某种情绪开始流转。
当初温明兰离开时,带走了两人的定情之物,祁煊带着她的包袱回来时却不见踪迹,苏泽以为它被贼人抢走了,三年来费尽心思终于又找到一柄一模一样的步摇,就等着两人重逢后再次送到她手中。
苏泽见她眼眶整个红了,整颗心都揪疼起来,粗砺的指腹无措而又慌乱地抹去她脸上不停滑落的泪水。
“我记得你当初很喜欢这柄金步摇,平时都舍不得戴……”苏泽见她没有挥开自己的手,大胆上前一步,轻声问道:“我帮你戴上好不好?”
他从来就没有忘了她,没有,真的没有,这个事实早在他找到自己时温明兰就知道,却一直不想承认,现在见到他手上的金步摇,温明兰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凭眼泪奔流,却还是一鼓作气推开了他,转身就要走。
男人温热、高大、强壮的身体却也同时从背后环抱上来,双手紧紧揽着她,不让她走。
金步摇上的流苏在她眼前晃荡,他藏在怀里太久,金叶子都被他压得有些歪了。
“别动,”他低沉的嗓音嘶哑而又温柔,“我帮你戴上好不好?”
他很狡滑,十分的狡滑。
强健有力的手臂紧紧锢制着她柔软的身子、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她根本动弹不得。
两人亲昵的搂抱在再一块,祁煊微微皱眉,偏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温明兰脑子乱糟糟的,任由他戴上金步摇。
她喜欢苏泽,很喜欢,所以当初才能奋不顾身的追上他。
“可是我永远没有办法变得像姑娘一样优秀……”
她喃喃自语。
苏泽听见她的话,心里又是狠狠一疼:“你就是你,永远也不用跟任何人比较,对我而言,没有人比你还要好。”
他不常说这种甜言蜜语,心跳得飞快似要撞出胸膛,但是他知道,怀里的少女有多不安,他不能再像三年前一样,什么都不说,任由她憋着胡思乱想,整天担心,憋到最后终于憋不住时才一次爆发。
他不会再犯三年前犯过的错。
“你很好,你非常好,你不用做任何改变,要是我让你觉得不安,要是你觉得我太招人,我可以改。”
男人温柔的话语在温明兰耳边回荡着,在她心底掀起一股惊涛骇浪。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温明兰觉得荒谬,心跳紧张地快了几分。
苏泽并不比她轻松,他从小到大都是个惜字如金的主,要在祁煊还在一旁的情况下,对她说出这些平时只会深藏于心的肉麻心里话,也是让他极度尴尬不自在极了。
但是,再难堪的事他都做过,如今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苏泽深吸了口气,垂眸看着少女犹带泪珠的苍白侧脸,心疼的抬手轻抚。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温柔的擦过她细|嫩的脸颊,带起一阵酥|麻。
温明兰耳边全是他的呼吸声。
她这时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猛地挣脱开来,冷静的往后退了一步,耳根却不由自主地烧红。
苏泽定定的看着她,神情郑重,眼底不见半分轻挑:“只是当我变了,不再是你当初所喜欢的那个苏小公子,你还会再喜欢我吗?”
是的,不只是她会不安,他也同样会怕,他是人,他再如何心高气傲也担心她会对他失望。
祁煊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自己的耳力过。
不行,他待不下去了。
祁煊面无表情走出药堂,见到许延正偷偷摸摸的往里头探,冷笑一声,勾住他的肩:“你们将军这三年除了上战场打仗之外,是不是还专门请人教他如何哄小姑娘了?”
否则怎么会什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
也不害臊!
许延立刻反驳:“将军平日剩余的时间都用来搜寻夫人的下落,哪有闲暇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药堂内,温明兰惊震的看着苏泽,下意识道:“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不管你变得如何,我都喜欢你。”
苏泽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温柔的凤眸盈满深情与失而复得的喜悦。
温明兰看到他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都说了什么,双颊滚烫,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气冲冲的扭头就走。
这一次苏泽不再拦她。
少女脸皮薄,他不能将人逼得太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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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明兰的抗议显然有效,之后苏泽果然不再如影随行的跟在她身后。
只是他不再像市井无赖一样缠着她,却开始像镇里那些风流公子,开始时不时出现在她眼前晃悠,几乎她每一次出门都能遇到他,最后甚至想方设法搬到她家附近,与她成了邻居。
“你不是说半年之后就得走?只能待半年,你在这里置宅做什么?”
这是一个月后,温明兰发现住在隔壁的沈诚夫妇突然搬到镇上去,换成了苏泽及许延住进去之后,忍不住上门问苏泽的话。
苏泽怕她生气,又要赶自己走,诚实道:“既然要待半年,我每天住客栈也不是办法,不如置间宅子落脚。”
他摸了摸鼻子,对她咧嘴憨憨一笑。
“……”温明兰怀疑自己眼花了,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光风霁月,清冷矜贵的小公子怎么可能露出如此憨直的笑容。
苏泽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一言难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攫住,整颗心都揪起来悬在半空中。
他轻咳了一下,立刻端起平时的气势,小心翼翼地问:“我刚才那模样很奇怪?你……不喜欢?”
温明兰不说话。
苏泽心中惴惴:“还是讨厌?”
他苦恼的拧起眉,心想,果然不该听祁煊的建议。
温明兰怔了半晌,脸上逐渐浮现难以置信的神情:“你是故意的?”
苏泽仔细的观察着她的眼神及表情,确定没有任何厌恶之色,才有些不自在的点了点头:“我说过,我会让你安心。”
既然一个人的容貌难以改变,那么他只能从言行举止着手。
苏泽生了一张招人的皮囊,即便是在这种偏僻小镇,也是引得无数姑娘芳心悸动,即便住在客栈,也时不时有人上门送东西给他,为此曾让温明兰对他避而不见,连续冷了好几天。
佳人近在呎尺却见不到,对苏泽来说无疑是最残忍的折磨。
他时间不多,实在不想再被她误会,只能找祁煊帮他出主意,用最快速、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让那些对他有意的姑娘死心。
但不得不说,祁煊的法子的确管用,迅速见效,那些姑娘见他言词粗鄙,举止粗鲁憨厚,很快就对他露出失望,甚至是嫌弃、厌恶的眼神。
苏泽不怕别人讨厌他,只担心温明兰也会对自己露出嫌弃厌恶的眼神。
温明兰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声音:“你不必如此。”
苏泽温柔微笑:“你好不容易肯给我机会,我当然要尽最大的努力好好争取,再四个多月我就得离开,我真的不想再错过你了。”
“……”温明兰被他突如其来的直白话语,惹得面红耳赤。
小公子怎么说话越来越没分寸,越来越孟浪大胆了!
他以前分明矜持至极,不是这样的。
她恼怒地咬了咬唇,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泽没有发现少女红彤彤的耳尖,心头一空,快步追上:“明兰,明兰你生气了?我刚刚说错了什么?”
他声音异常哄亮,几乎连巷尾都听得到,温明兰又是一怔,本就通红的耳根更是羞得要滴出血来。
少女看上去气乎乎的,嘴角却无意识的往上翘着。
苏泽不敢在外头与她拉拉扯扯,直到进了温明兰的宅院,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你别气,你要是讨厌我这个样子,我马上改回去。”他连忙解释,老实巴交的看着她。
温明兰扭过头,斜乜他一眼:“改回去好让镇里的姑娘们继续对你扔鲜花、丢荷包吗?”
少女乌黑眼睫轻颤,薄唇紧抿,艳丽无瑕的小脸隐隐透着嫣红,一双翦水秋眸灿亮如星,美得教人目眩神迷,连盛开的海棠花都忍不住嫉妒。
苏泽呼吸一窒,再转眼,少女已经甩开他的手,进到屋内,关上大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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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公子他追妻火葬场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