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完了药,叶千声把和纵声往床边推一推,躺在了她身边,没有枕头,就双手枕于脑后,转过头看了看身旁人:和纵声双目紧闭,呼吸匀畅,一副睡的熟了的样子。
叶千声转回头看向帐顶,似在耳边悄语:“年龄不大,承受了这么多,挺可怜的。”
渐渐地,眼前的帐顶模糊散去,叶千声呼吸逐渐平稳清浅。
黑暗中,一双眼睛猛地睁开,眼中满是惊恐,随即转头看向枕边人,不小心牵动伤口,却忍着没发出一点声响。确认了人还在,缓解了刚才紧张的情绪,双眼怔怔地盯着枕边人熟睡的侧颜,心道:也就你敢在刚才还在刺杀你的人面前睡着。唇角微微勾起,眼神温柔,眉眼微弯……
赤日初升,阳光里的微尘浮浮沉沉;空气中青草味火药味交杂,不禁让人皱起眉头。
“报!大人,将军请您到主帐一聚。”
层层交叠的帷帐内,叶千声闻声而起,正准备回应,和纵声突然从身后捂住她的嘴,低哑清冽的声音在叶千声耳后悠悠传来:“他叫徐行,是你的部下,是我们的人,你可以信他。先不要说话,接下来按我说的来做……”
叶千声挣脱出和纵声的怀抱,淡淡道:“好,我知道了。”一边说一边起身,换了身衣服,扎起一个高马尾。
叶千声这具身体不过二十岁,本就生的眉眼锋利,鼻梁高挺,一身英气自生;偏偏脸部线条柔和,平添一份柔和温润。而今换上男装,腰身紧致,身量挺拔,虽不如旁的军将那般魁梧英姿,却也容貌昳丽,风姿卓绝,眼中还有几分狠戾阴险之气,走在大街上也是掷果盈车的。
“你这头发梳的不对,你坐下,我给你梳,”身后传来和纵声的声音。“你是朝廷命官,世家贵族出来的公子,这发型不适合你现在的身份。”说着,解开发带,抚着叶千声柔软的发丝,轻轻拢起,梳了个中正肃立的发髻,给人感觉瞬间沉稳成熟了许多。
叶千声也疑虑过为什么和纵声梳的这么熟练,一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与这无关,便也打消了询问的念头。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出营帐。
和纵声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的,仿佛一眨眼,人就凭空消失了,直到叶千声模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眼前,她重重叹了口气,放下了沉重的眼皮,闭上了眼,干涩的眼睛得到了濡润。
主帐内
叶千声刚到门口,就听见里边奢靡之音,推杯换盏,嬉笑怒骂。卫士提帘,叶千声缓步走进。
主座将领立即招人迎进来,请至他的旁席。
“叶大人请入席,今日桓军来我朝,大批军马达城境,说是送皇子回宫,谁知那群蛮子心里憋着那些个幺蛾子,本将就去城门指挥作战,有失远迎大人进城,伤了大人马匹,还险些误伤了大人,请大人海涵,本将这就罚酒三杯。”说着,举起酒杯,对着叶千声点头示意,连饮三杯。
按时间来讲,昨日桓军送皇子回宫,皇帝下令悄悄跟在桓军后尾随,以防耍诈攻城。在这之前,也传过圣谕:近几月战争频繁,虽打的桓国退步,却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圣上体恤严奎甯将军一人分身乏术特派朝廷命官协理军务并增加一万援兵。朝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分明是趁军队元气大伤,朝廷就等不及要分一分这军权了。
当然,严奎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也伴君如伴虎这么多年,深谙官场那些弯弯绕绕,这是那高坐庙堂的无情帝王的对他下的棋。
君臣黑白之间,湖面无风,实则水下暗流涌动。
严奎甯随即做出让步,可是,毕竟是半路改道的老兵痞子,不想吃这哑巴亏,城门一变,震慑了桓军,杀个片甲不留;迎回了七皇子,护皇室血脉;给了新官下马威,告诉朝廷: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接受,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将士为你出生入死,前仆后继,你却频频猜疑。
而叶千声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笼络人心,偏向朝廷,渐渐分散兵权。其中最难搞的还是这些老部下,他们为太祖时开国将领,处于共起于微末,太祖皇帝厚待他们,并未收权,兵重一方。而这无疑是给后代皇帝埋下的隐患:他们手握重兵,随时可以窃国。
叶千声在这间隙,眼神微微飘动,忽见座上有位公子,衣袍锦绣,眼尾上挑,眉目清秀,面如冠玉,只是浮着些许疲倦之意;人看着虽有些风骨,却也只是文弱书生之气。
这厢严奎甯饮完三杯酒,叶千声立马应和道:“诶,严将军这就见外了,你我此番都是为护七殿下,那桓军乱贼想趁机攻城,实为阴险狡诈,多亏将军指挥,使百姓免遭战乱流离之苦,我大俞有严将军如此以天下为己任之将帅,真乃大俞之福分啊。”
听此话,严奎甯面色不变,摆了摆手,平静如水道:“我等是为陛下镇守边境,击退敌军,全都依仗陛下洪福齐天,护佑大俞百姓,福泽绵延罢了。”
叶千声打哈哈道:“严将军忠肝义胆,吾辈楷模啊!”叶千声顿了顿,继续说,“我一行人初到边疆,不熟悉各项事务,特此向将军禀明,看看这军营。”
“这并非京中酒肆花楼,岂是尔等闲逛之地。”严奎甯身侧立在一旁的侍卫出言嘲讽。
严奎甯回首凝眉呵斥:“锦荣!这哪是你插嘴的地方,叶大人任镇字营营长,自有权管理巡查。”随即,转过头来,舒缓面容,对叶千声拱手道:“此子尚年幼,言语不知轻重,还望大人多多担待。”
叶千声抬眼一看,微笑道:“这位便是年少成名的黄沙饮血锦上花的覃锦荣小将军吧。我久居京城,却也常闻小将军名号,今日一见,果真如坊间传言般豪爽仗义,不拘一格。”说到这,叶千声顿了顿,目光凌厉,嘴角微微上翘,“接下来日子里,你我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特在此奉劝小将军还是收敛些脾气的好,毕竟,万一哪天月黑风高,正巧碰上刺客卧底行动,我不小心认错了人,伤了小将军就不好了。”面上还是温润和煦,眼神却寒光凛冽。
严奎甯顿感气氛不对,赶紧上前举起杯酒“哪里哪里,军中防守严格,叶大人说笑了。”严奎甯正想着怎样解局,身后传来阵阵咳嗽声,众人皆回身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