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时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谄媚笑容道:“大人教诲,下官铭记于心,日后若有任何疑难之处,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卞长史点点头道:“嗯,你能有此觉悟,倒也不负本官对你的提拔。”
而后他直起身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只是这安州的事情你要多留意,有任何异常,都要及时报与我知晓,不得有所耽搁。”
齐天时忙不迭点头:“是,大人放心,有任何不妥之处,下官会即刻向大人汇报,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见他如此,卞长史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先回去准备吧,明日便去报到,记得日后需行事谨慎,莫要授人以柄。”
齐天时再次恭敬行礼:“是,下官必谨记大人教诲。”
而后,便微微弯着腰,倒退着走出房间。
进入自己现居的院子,看见另几位属官正聚在一起饮茶。
他们看到齐天时回来,却像是看到了空气一般,故意装作没看见,依旧谈笑风生。
齐天时不屑地冷笑一声,一群假清高之辈。
平日里看不起他巴结卞长史,觉得他有辱斯文,可是现在他即将成为户曹史,这几位还是小小主簿,下次见到,可就要弯腰对他行礼了。
毕竟户曹史虽然不过是八品的小官,但是比他之前九品的主簿已是高了两个品级。
而且户曹史位卑职重,实际权力并不小。
最重要的是他因此搭上了卞长史的船,以后就是卞长史的心腹了。
卞长史身为陛下心腹,将来说不定能将他调回建安任职。
对于他这样出身寒门,好不容易才谋得一个官职的寒门子而言,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而这几位,估计这辈子都要留在南越这蛮荒之地。
院中饮茶的几位属官见齐天时进入房间,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冷哼一声:“阿谀小人!”
其他几人皆默默无言,心中有几分不屑,有几分嫉妒,恐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第二日一早,齐天时就收拾好自己,换上崭新的官服前去朱显处报到。
朱显昨日就已得知齐天时的任命,今日见他前来,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惊讶。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齐天时一眼,便吩咐小吏带他下去熟悉公务,之后就把齐天时抛在脑后。
毕竟他代掌郡守职务的这些时日也不是白做的,下面小吏自然知道该看谁的眼色行事。
面对朱显的冷漠,齐天时毫不在意。
他心里明白,自己明显就是卞长史安插过来监视他们的人,朱显有这样的表现才是正常的。
要是朱显对他热情有加,他反而要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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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怀城之外。
朱显率领郡守府的一众官员,在此恭送闻时安的队伍前去梧州。
闻时安端坐于车辇之内,隔着车门对朱显道:“本宫离去后,安州就交给朱大人了。”
朱显拱手道:“下官必不负殿下所托!”
闻时安颔首,该商议的事务此前都已一一敲定,于是便不再多言。
见闻时安不再出声,王赞之当即下令启程,队伍井然有序地开始前行。
车辇中,闻时安坐于案几之后,面前摆着之前从安州上层口中获得的关于梧州的消息。
大齐建国之初,太祖定都建安后,就令各世家嫡系一支迁入建安,唯有支脉还留在本地。
再加上大齐在建国之初就立下规矩,当地士族豪强不可在本州县内为主官,所以当地士族豪强最多便是担任州县内属官的位置,可偏偏梧州是个例外。
二十年前,南越诸多夷族聚众攻打梧州,彼时边地驻军节节败退,甚至连本地郡守都吓得仓皇而逃。
而梧州本地豪强余氏一族的族长余修元在此时挺身而出,凝聚宗族、同乡以及本地士子,自成战阵,圈地自守。
凭借着往年积累下大量的粮食和财富和豢养的部曲,竟也抵挡住夷族的猛烈攻势。
永平帝听闻此事,龙颜大悦,当即下令封余修元为忠武将军,令其率军抗击夷族军队。
余修元也没有辜负永平帝的期望,他一面收拢四散的军士,一面亲自出面游说梧州其余豪强,将各自部曲组成联军,共同抗击夷族军队。
两月后,大军推进至阳山关前,然而此时,余修元却突然停步不前,借口因手中权柄不足,无法自如调动后勤,恐不能彻底将夷族彻底驱逐出关,趁机向朝廷索要梧州郡守一职。
面对余修元的要挟,满朝上下无不义愤填膺,但是眼看着胜利在望,就差一线就能将夷族彻底驱逐,朝廷只能捏着鼻子同意此事。
当然,为了维护朝廷的颜面,便对外宣称余氏一族乃是三百年前战乱之时迁至梧州,并不算梧州本地人,所以才让余修元任梧州郡守一职。
余修元得了任命便不迟疑,当即率军彻底将夷族军队驱逐出关。
因为余修元抗击夷族一战太过顺利,朝廷中当年甚至传出余氏与夷族勾结,提前获取消息,所以才能如此迅速地组建联军的传言。
战后,余修元上奏要求在最靠近阳山关的巨阳县开设互市,允许夷族商队进入交易一事,似乎从侧面印证了传言的可信度。
只是当时并无确凿证据,此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而且战后,余修元立刻遣使前往建安,向永平帝献上大量珍宝,这一举动博得了永平帝的欢心。
所以对于余修元担任梧州郡守的同时,也手握梧州驻军军权一事,永平帝也就睁着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相宜跪坐在案几旁,整理着上面的文书,轻声道:“殿下,余氏在梧州经营多年,势力错综复杂,恐怕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
跪坐在另一边的风青澜也将目光投向闻时安。风青澜自剿匪结束后,便回到闻时安身边。
闻时安便让身边识字的宫人教导风青澜读书识字。
闻时安脸上露出笑容,叹息一声道:“若是二十年前的余将军,自然极为棘手,可惜英雄迟暮,余将军已年近古稀,如今不过是靠着以往的威势,暂时压制那些野心勃勃之辈。”
李相宜反应敏捷,瞬间便明白了闻时安的意思,道:“殿下是说柯氏和单氏。”
柯氏和单氏同样是本地豪强,也是当年最先同意余修元的建议,组成联军共击夷族的豪强,同时他们也从战争中汲取到了除余氏外最多的好处。
如今柯氏族长和单氏族长,一人任梧州郡丞一职,一人任游击将军一职,这也是朝廷对于余修元的一种制衡手段。
闻时安颔首道:“余郡守年近古稀,且因早年上战场时受过伤,什么时候离世也不意外,可是余郡守的子孙一辈中却并未听说有什么天资出众之辈,这让柯氏和单氏如何能不蠢蠢欲动?”
还有一句话闻时安没有明言,余氏、柯氏和单氏三族这么多年来在梧州相互制衡,如今却要插入她这个第四方,局势势必会发生变化。
就在闻时安与李相宜讨论余氏之时,梧州郡守府内,也有人正在谈论她。
厅中其中一位幕僚对余修元拱手,神色凝重道:“大人,南越三州被分封给福佑公主,虽然明面上说是为了镇压地龙翻身,但是属下觉得,这恐怕实际上是朝廷为了收回大人手中的权柄所找的借口,大人切不可坐以待毙。”
余道回冷哼一声,不屑道:“福佑公主不过是个深居宫闱的小娘子,朝廷若是想依靠她收回父亲手中权柄,未免太过可笑!”
幕僚微微摇头,他自然也不认为福佑公主能有这么大能耐,能从余修元手中收回权柄。
他认为真正主事之人乃是公主府长史,他们最该防备的也是此人。
于是幕僚耐心解释道:“大公子所言极是,福佑公主一个小娘子自然不足为俱,只是此次随她一同前来的卞长史乃是皇帝心腹,且此人在安州闹出了那么大动静,足可见此人来者不善。”
因为安州被闻时安清理得太彻底,他们对于安州事情的内情并不知晓,只能收集到一些市面上流传的传言。
不过对于市面上流传的福佑公主的威名他们是不信的,在他们看来这都是那位卞长史的障眼法,为的就是让他们把心思都放在福佑公主身上,从而忽略他,好方便他行事。
余修元的手指轻敲桌面,陷入沉思,片刻后才缓缓道:“不管他们所来为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本将军还不至于怕了这么几位后辈。”
厅中众人皆拱手应是。
这时余道回突然道:“父亲,只是不知柯氏和单氏他们会不会趁机和那位卞长史联合?”
余修元双眼微眯,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比起福佑公主一行,柯氏和单氏才是余氏一直以来的心头大患。
他的目光从长子和一直默不作声的次子身上扫过,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子不肖父啊!
若是以往,长子未必不能守成,但是如今天下已隐现不安之相,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再起战乱,长子的才能并不足以在乱世中护余氏周全。
而次子为人沉默寡言,平日里只顾着埋头读书,也不可能撑起余氏。
孙子一辈中皆是才能平平之辈,唯一一个聪慧过人、心思玲珑的还是个小娘子。
他感受着身体从里透到外地虚弱之感,心中忧虑,实在不知余氏未来在何处。
余修元强撑起精神,沉声道:“无碍,以往不管我们三族如何争斗都是梧州本地人之事,他们若是敢与那位卞长史有所勾连,就不要怪本将军无情了。”
嗨,有人吗?[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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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梧州余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