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点心,宋之舟嚷嚷着要骑马,崔敬拒绝道:“微臣这几日身体不适,不能教小王爷骑马。过些日子,小王爷再来,微臣不会推辞。”
宋之舟哪能听得进去这话,当即起身恨崔敬一眼,见这人不为所动,又动手将这人手上的糯米糕抢回来,
“吃什么吃,答应小爷的事儿办不成,还来吃小爷的东西。本王六岁了,不是小孩儿了,你还骗我!”
眼睁睁看着手中唯一一块点心被抢走,崔敬错愕之间又听这等言语,心道自己确有几分错在身,
耐着兴致平心静气劝说小王爷,“这都是微臣的不是,希望小王爷体谅。”
宋之舟等了好些天才见到人,哪里容他拒绝,“你个食言而肥之人,不守信用。我阿娘从前说得没错,你不是个好人。”
崔敬双眉深深压下,遮住半片眸色,“着实是微臣不好。”
随着崔敬的气焰低下去,明明愈加嚣张,抓着崔敬的胳膊摇晃,“咱们还骑马!快!”
这小不点儿,胖胳膊胖腿,能是个骑马的?崔敬心中暗自嘀咕几声,“小王爷能吃苦?骑马很累的。”
“那日在我家马场,不是起了么。”见尚有转机,小孩儿登时眉开眼笑。
崔敬再一次审视他的胖胳膊,忽然想到个极好的主意,让这小孩儿知难而退。那日在公主府,算什么骑马,走马差不多。
计定,片刻之后,崔敬带着宋之舟出现在龙津桥外演武场。
这演武场,乃三衙于京都城内最大的演武场,一年到头好些庆典在此开展。布置得恢弘大气,气势磅礴。从大门开始,左右围栏高台,高出蓬门小户不少。入到内间,转过三五房舍,左侧马场,右侧演武场近在眼前。马场内,一排排马厩,宝马嘶鸣,演武场,一束束兵器架子,刀枪剑戟。
头次见到这般场景的宋之舟,震惊异常,双眼没个落脚之处。
口中直欢呼,“还有这好地儿!”
崔敬撇眼,没出息的样儿,许是跟他阿爹一样,是个舞文弄墨之人,哪里知道热血黄沙。
不待小孩儿饱眼福,崔敬拎着他后领子,一径入马厩选马。须臾,宋之舟在前,崔敬在后,两人共骑,从马厩一跃而出,冲天而起。
小王爷惊呼,“这才是骑马,真好玩儿,我还要再来。”
崔敬心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一路不停,在马场内急速来回。崔敬二十来岁,骑术精湛,游刃有余,可怜宋之舟,不过刚刚六岁。打头的兴奋劲儿过后,急急而来的寒风,兼之愈加剧烈的颠簸,很快不适起来。
惊慌之下,伸手攀扯崔敬衣袖,口中惨惨道:“快停下来,快停下来。”
一门心思都在小孩儿面色上的崔敬,一时没能注意到他扯动自己衣袖。见他略显不适,正打算停下来,却不料,小孩儿吓着了,双手胡乱攀扯飞舞,更是不小心之下,撕开右臂伤口。
崔敬右手牵着缰绳,突然一阵疼痛,些许摇动。
左手也不得空,要抓着宋之舟防他再度乱动。如此这般,兵荒马乱之下,崔敬带着人仓皇下马。落地之时,脚步趔趄,有些狼狈。
而怀中的小儿,靠在他肩膀,呜呜哭泣。
“什么骑马,小爷再也不学了,再也不学了……”
无可奈何,男子没哄过小孩,家中两个侄子都不是个闹腾的,一时手足无措,呆愣当场。
又是小一刻钟过去,明明方抽抽搭搭说话,“将军……伺候小爷净面,”伸手拭去眼角泪痕。
未了,他似乎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将手放在鼻子底下,吸了吸。
“什么味儿?像是血?”
一面抽泣,一面翻动脑袋,找了又找,看了又看才在崔敬的右臂上,发现殷红血迹。
“将军,将军,小爷给你挠坏了么?流血了?”
宋小爷惊讶于自己这般能耐,错愕于崔敬如此弱小。
崔敬连忙安慰,“不关小王爷的事儿,微臣只是前些时日受了伤,不碍事。”
他的话像是一阵风,从宋之舟耳畔拂过,一丝涟漪也没,宋小爷继续惊愕,“坏了坏了,胳膊坏了,被我给挠坏了,来人啊,来人啊……”他挣脱崔敬怀抱,扯开嗓子朝外大喊。
霎时诸多人马看来,直教崔敬无地自容。
这点子小伤,不消片刻定然整个衙门知晓,他崔副使的颜面焉在。
……
这日下晌,宋之舟火烧屁股一般回到府中,悄默寻到秦叶蓁,低声道:“阿娘,我,我给人打坏了……打坏了……”
秦叶蓁只当他又和三哥儿闹别捏,没在意,顺口说道:“去赔礼道歉就成。”
宋之舟少见的些许怯懦在身,靠在秦叶蓁裙摆,“阿娘,真的坏了,不能好了,流血了都,好多好多……”絮絮叨叨说着他今日掀开崔敬衣摆,见到的场景。
自家孩儿一向是个霸王脾气,何曾如此,秦叶蓁停下手中的书册,认真问道:“你让侍卫动手了又?上次……”
“不是不是,这次是我自己,我自己给人打的,流了好多血,血淋淋的,他还说没事,阿娘,阿娘,是不是过几日他家就要找上门来了啊……”
秦叶蓁不解,小孩儿打架,如何这般严重,“三哥儿说没事?你见他何处流血了?让太医处置了不成?给三哥儿道歉了没?”
宋之舟抬眼,眼眶蓄满泪水,分外晶亮,“阿娘,不是三哥儿,不是三哥儿,我今日骑马,将崔将军给打了……血……好多好多……”
秦叶蓁听得真真切切,却盼望自己失聪了,听错了,“你说谁?!”
“就是那个背信弃义的崔将军……他那么厉害,若是来找我麻烦,让舅舅帮我成不?”
怎么听怎么也不对,秦叶蓁不想再听明明的车轱辘话,叫来今日伺候的侍卫,令他们一一说来。听罢,明白崔敬不知何时受了伤方才如此,并非如明明口中所言,登时轻快不少。
可到底自家孩子有错在身,不能不管。如何管呢?
她们之间理应再无瓜葛,却不想东拉西扯之下还能牵绊在一处。
寻摸一番,好生和明明解释,又安慰几句,待他好上许多,秦叶蓁请来方嬷嬷,命人准备几样赔礼道歉的礼物,一些珍贵药材,送到崔府去。
方嬷嬷一听,哎哎呀呀起来,“公主,您是公主,金尊玉贵的,小王爷胡闹罢了,没必要如此。”
秦叶蓁略有不悦,“嬷嬷,公主生来受万民供养,难不成只养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脾气么。”
方嬷嬷语塞,不敢再劝。
顿了片刻,见秦叶蓁脸上的怒气不再,说道:“老婆子我有一句话,虽然不是什么好话,却有几分道理,想要说来与公主听听。”见秦叶蓁并未驳斥,继续道:“有些人有些事,不能给丁点好处,要不然都觉得你好欺负。”
知晓方嬷嬷未竟之言,也明白这全然是为自己好,秦叶蓁心中的丁点不悦也散去,
“我知道嬷嬷是为了我好,放心,我心中有数。安排几个丫头去就是,回头我再拘着明明,不让他胡闹。”
听公主话里话外之意,不会心软,方嬷嬷放下半颗心,又闲扯几句,亲自准备东西去了。
所谓赔礼道歉,自该多多益善。然而公主的身份在,小王爷的身份在,方嬷嬷本着一颗私心,并未准备得如何丰厚。
宫中疗伤圣药断续膏,几味野山参,几个新奇摆件,外加滋补之物些许。末了,有些少,衬不上公主府的牌面,方嬷嬷又加几样。
翌日一早,命几个平头正脸的小婢子,几个黑脸的管事,送到崔府。
恰逢崔敬修沐,并未出府,正在清月居看书。模样么,不甚文雅,翘起一条腿靠在案几上,另一条腿斜斜耷拉,屋内噼啪热气,胡乱披个外袍,袖子一脚还拖在地上。有辱风度,忒为闲适。
小厮西风一听公主府来人,跑得脚不沾地,连来了谁,来作何都没问,一径跑到崔敬跟前,
“郎君,公主府来人了!来人了!”
不期如此,崔敬一个哆嗦,外袍掉落在地,“谁来了?”
西风:“嗯,嗯……小的忘了问。”
崔敬收起两条腿,开始找袍子穿,朝外喊人,问道来了谁,作何而来。问到一半,尚还没令答话的小厮出去,蓦地想到还在暗处的燕十六,陡然散去浑身精气,如丧考妣,
“无事无事,你去吧,不用去正房打听消息了。”
说完这话,将刚穿好的袍子一甩,耷拉起两条腿,又瘫着看书。
小厮西风心知肚明,想要劝上两句,思忖半晌,竟然无话可说。
良久,憋出来一句,“郎君,公主是君,咱们是臣,就这么干等着不好吧?”
崔敬斜他一眼,“不好?去了就好?糊弄鬼去吧!”
西风无话可说。
又等了一会子,该是正房之人等得不耐,找人来寻崔敬。
崔敬胡诌道:“就说我病了,不宜见客。”
很快啦很快啦,三五章之内这个坎儿就要过去啦
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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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