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为婢 第2章 小惠的真实身份

李嬷嬷到底年纪大见识多，迅速反应过来：“你们穿上女郎的衣服下去，把他们引开。”

女郎是钱家的希望，更是她后半生的指望，若是女郎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这条老命也就到头了。

她们一车女眷肯定是拼不过山匪的，所幸他们并不认识女郎，只能凭借衣服判断尊卑，李代桃僵糊弄过去是唯一的希望。

山匪虽然凶恶，但不是没有脑子，抢劫毕竟冒着杀头的风险的，如果抓到了最有价值的，想必也不会再对几个下人穷追不舍。

喜鹊紧扶着钱玉珠的胳膊，颤声道：“只要女郎平安，奴婢愿意为女郎去死。只是，奴婢粗粗笨笨的，一看就是个婢女，怕是瞒不过他们。”说着有意无意的往“哑巴”身上瞄。

“哑巴”下意识觉得不好。

果然，钱玉珠盯上了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桃红色织锦百花裙，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扔到她面前：“你赶快换上我的衣服下去。”

“哑巴”不敢置信的看着钱玉珠，一时竟忘记了言语。

她一心在想大家如何脱身，她们却在让她去送死！

她八岁进入钱府，从粗使婢女，到伺候浅玉珠衣食起居的贴身婢女，一直尽心尽力。虽然知道钱玉珠不喜欢她，却没想到在她眼里还不如一件衣服。抛弃一件衣服尚且犹豫再三，抛弃自己，却如此干脆利落。

此时钱玉珠逃命心切，哪里还顾得她想什么，看她呆着不动，立马让李嬷嬷和喜鹊动手帮她换上。

“哑巴”回过神来，不，她还要等母后来接她，还有大好的前程，若是落入了山匪手里，可真是冤死了。

苦苦哀求道：“求女郎看在奴婢伺候女郎还算用心的份上，留下奴婢吧。”

钱玉珠迟疑了一下：“哑巴”固然讨厌，但是服侍她也算尽心，最主要的是眼光品味真不错。如果现在抛下她，以后还不知能不能再买到这样的婢女。

看出钱玉珠的迟疑，喜鹊赶紧劝道：“女郎是天生大贵之人，何愁没有更好的人来服侍。山匪马上到了，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这个外来的野丫头，小丑一样的人物，原本女郎只是折磨她取乐，现在却越来越重视她。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如果不趁机除去，以后女郎身边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钱玉珠一想，也对，她天生富贵命，才会有这样品貌不凡的婢女服侍。即便是没有她，也会有比她强百倍的婢女排着队来伺候。

“哑巴”还想开口，车门突然打开，尚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推了出去。眼里最后的景象，是钱玉珠冷漠的容颜和喜鹊得意的笑。

她这两年饥一顿饱一顿的，瘦的皮包骨头，又衣衫单薄。突然被从疾驰的马车上扔下来，身体着地的瞬间，只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睁开眼，是在一个黑乎乎的屋子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这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隐隐约约还有四五个人影，应该都是被山匪绑来的。

一股说不出的绝望袭来，顿感暗无天日。

这是匪窝吧。

没想到当初拼死逃出皇宫，来到江南，吃尽苦头，最后还是落到了山匪手里。

早知如此，当初直接在宫里等死岂不干净？

至少，还可以以公主的身份体体面面的去死，如今即使死在这里也只是个孤魂野鬼了。

母后，对不起，清河等不到您来接我了。

父皇，母后，如果有来世，我还愿做您们的女儿，但是希望不要再生在帝王家。

哎，老天也真会作弄人，出身寒族的钱玉珠心心念念的想嫁入高门，享受荣华富贵。却不知，真正的金枝玉叶，却在祈祷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她是先皇晋惠帝司马衷和皇后羊献容的女儿----清河公主。

永嘉五年六月，晋国的皇都洛阳被匈奴汉国攻破，上至天子，下至庶民都纷纷扶老携幼的逃难。洛阳城一片混乱，到处都是行凶的胡人和逃难的晋人。

混乱中清河公主与帝后失散了，只得在侍卫保护下混入流民中，跟着人流一路南逃。

既要躲避匈奴人的追杀，又要防备沿路打劫的盗匪，风餐露宿，苦不堪言。

从洛阳到江南，上千里路，哪怕身强力壮的人，一路舟车劳顿都难免水土不服，何况年幼体弱的公主？没走几天，她就病了，全靠宫人死命护着着，九死一生才来到江南。

一路躲躲藏藏，走走停停，到了扬州，已经是深秋了。

虽有宫人贴心伺候，但是一路颠沛流离，加上水土不服，进入扬州后，她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病的昏昏沉沉，大多数时间都是昏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次醒来，发现在一个陌生的院子里。身边没有熟悉的宫人了，只有几个脸生的婆子，冷冷的看着她。

昏睡了太久，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蹙着眉头想了半天，依稀记得好像是到了哪个亲戚府上，乳母激动的说了句“公主有救了”，还有几个男女的声音，乱哄哄的，好像在争论什么。

她挣扎的爬起来，想询问那几个婆子。没想到几个婆子并不愿意搭理她，问多了，就凶神恶煞的呵斥她几句。

一开始有些害怕，但很快也就释然了。

洛阳失守，自己孤身来投亲，看人脸色也是意料之中。

从小到大，亲眼看到宫里几次变迁，什么不可思议的场面没见过？

每次新的藩王主理朝政，都会来折腾他们这些皇族来立威。

她皇兄还是皇太子呢，说废就废了。

她母后更惨，堂堂大晋皇后，一国之母，被那些乱臣贼子废来废去的，先后被废了五次之多。

她还算好的，毕竟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公主，没啥好折腾的，即便废了立不了多大的威，最多被斥责她几句。

那些人都大逆不道到废后了，难道还会安排宫人锦衣华服，毕恭毕敬的伺候吗？笑里藏刀，前恭后倨，什么样的人情冷暖没见到。

不过老天还算有眼，那些人都只是威风一时，很快就得到报应了，乱臣贼子死了一拨又一拨，母后依然是大晋皇后，她依然是大晋公主。

早就习惯了，不过是又一个轮回。

反正过段时间，会有人接她们回去的。那些宫人，也会有人帮她找回来的。

所幸这些婆子虽然不愿意搭理她，更不会伺候她吃药，但是每天也会给她送些粥饭，虽是粗茶淡饭，对她这种病的没有食欲的人来说，倒也不错。

没人伺候就没人伺候吧，听说当初皇兄悯怀太子被关在金庸城时，还自己煮饭吃呢。相比之下，她这也不算什么，反正有吃有喝的，有房子住，挺好。她只要认真吃饭，养好身体，等着母后来接她就是了。

每天在宅子里吃了睡，睡了吃，悠然自得，不知不觉间，病倒是渐渐好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来到了钱家。

起初，她以为只不过是换个地方看管。毕竟母后曾经被几次关进金庸城，父皇也被迫从洛阳到长安，没什么大不了。

万万没想到，这才是她噩梦的开始。

从此清河公主从世上消失了，之后的日子里，她每天为了活下来都要用尽全部力气。

钱玉珠虽然年纪不大，长得也俊俏，可是脾气不是一般的差。

光责骂她还可以忍，反正她也听不懂懂。

可是不仅经常不给她饭吃，还会动手打她。

她长这么大，父皇和母后都没有打过她呀。结果到了钱家没几天，就被打的遍体鳞伤。

她小时候听说江南女子温婉贤淑，为什么她遇到的却这么凶，骗人。

更没想到的是，传闻中山清水秀，景色宜人的江南，冬天，会是这么冷。

寒风刮的如同刀割一般的疼，每天还要打扫庭院，劈柴，洗衣服，手上，脚上，甚至脸上，都生满了冻疮，不成样子.....

她安慰自己，这都是暂时的，母后屡次被废，仍能再登后位，她也可以的。只要再坚持几天，就会有人来接她回去了。

孟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为了活下去，有朝一日和母后团聚。她放下了公主的尊严去讨好钱玉珠，把这段磨难当成了磨炼。

打骂声中揣摩别人的心思，磕磕绊绊的学会了吴侬软语，日子才刚刚好过了一点点，又出此变故……

想到往事，她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逃亡这些年，她吃了太多苦，不仅承受着□□的摧残，还要承受骨肉离散的煎熬。可是在钱府里连大气都不敢出，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没想到回是这样的结局。如今反正也是要死了，就好好痛哭一场吧。

“小妹妹不要哭了。”一个女孩看她哭的伤心，好心过来安慰，“你别怕，只要好好听话，他们会放我们回去的。”

清河公主怯生生的抬头，小姐姐约莫十二三岁，眉眼温柔，气质清丽脱俗，衣服样式虽然简单，料子却非凡品，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女郎。

疑惑的看着漂亮姐姐：土匪辛辛苦苦把她们抓来，然后再把她们放了，这不太可能吧？难道是抓着玩吗？

“别怕，他们和我们无冤无仇的，把我们抓来自然是为了索要钱粮。我已经给家里写信，让他们赎我了，你也赶快给家人写信吧。”

如今世道不太平，自从胡人起兵后，朝廷接连败退，北方城池丢了大半，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涌入江南。江南这几年也是灾祸不断，哪里能一下子安置这么多人。

很多人百姓抛家舍业的南下后，仍然找不到活路，就做了匪盗，因此这两年，匪患不断。朝廷虽然清缴过几次，却收效甚微。

报官也没多大用，朝廷早已自顾不暇，连国都洛阳都保不住，遑论其他。对这些山林草寇，只要不举兵反叛，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这一带的匪盗也多是清白人家出身，天灾**，无处容身，才走上了这条路。一般就是索要些钱财，劫富济贫，并不滥杀无辜。

“赎？”清河公主想了想钱玉珠，若是以前还会抱有幻想的话，现在是真的不敢奢望了，想到这里更加伤心了。

漂亮姐姐拿过来纸笔，看她不接，反而哭的更伤心，以为她不会写字，柔声道：“你若是不会写信，我可以帮你啊。”

清河摇摇头，抽泣道：“我只是个婢女，女郎为了脱身才让我换上她的衣服，不会再要我了。”

小姐姐好心宽慰道：“莫要担心，你既然是为了帮你家女郎脱身才被抓的，她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清河这些年吃尽冷眼，更是被无情抛弃，没想到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姐姐却主动过来嘘寒问暖，原本寒透的心里一丝暖流缓缓流过。虽然知道钱玉珠早已放弃了她，还是很感激这位小姐姐的好心，起身道谢：“多谢姐姐关心。”

漂亮姐姐赶紧扶起她：“咱们今天在这里相遇，也是缘分，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不必客气。我叫嫣然，你呢？”

名字?

自从来到钱家，她就没用名字了，她们都叫她“哑巴”。

顿了片刻，慢慢吐出两个字“小惠”。

恵，是父皇晋惠帝的谥号。想到这里，泪水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涌出。

小姐姐连忙掏出丝帕帮她慢慢擦了擦，柔声安慰。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一脸凶相的男子走进来，打量了一圈，指了几个女子：“你，你，还有你们几个出来。”

清河公主，嫣然，和嫣然的婢女小希都赫然在列。

刘嫣然神色一变，拉住清河公主和小希，高声怒喝：“我家里很快就会来人交赎金了，你们要做什么？”

刘嫣然平时说话温温柔柔，此时脸色一寒，竟有一种高不可攀的凛冽气派，让人不敢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