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纯白,和灰蒙蒙的天空相比,仿佛天地倒转。幸得道路上还有两个蹒跚人影,验证了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夕云看着掩埋在雪中的道路,喘出的白雾如云雾蒸腾:“公主,前面都看不见路了,我们回去吧。”
“不行,我走到这里吃了多少苦,就这么回去,那我吃的苦不就白吃了吗!”
温晗笑披着一件火绒斗篷,双手扶着藜杖,一步拖着一步,艰难地在雪地中行走,盈盈杏眼闪烁着不甘的微光。
距离她们出发已经过去了三天,莫说燕**队了,就是燕国人都没见到一个。只有光秃秃的树,一片片的,静默在雪地中。
今早,就连马车也折在了路边,害得她们只能挑几件轻便的行李,一路步行。
偏偏冬日的衣服最为厚重,再是轻便,也有一大包。
夕云经年练武,扛着所有行李也不觉得累,就是忧心温晗笑,再次望了望白茫茫的世界,继续劝道:“公主,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再不回去,怕是要在林中过夜了!”
岂料话一说完,路的转角处就现出一个小茶摊。热腾腾的雾气袅绕,一个老妪和一个精壮的汉子,正在茶摊前忙碌着。
温晗笑一喜,指着那两人道:“谁说不着店?这不就有一个了吗?”
她一边杵着藜杖艰难缓行,一边吐着苍白的雾气:“这里有茶摊,定说明附近有村庄。等下问问他们,寻一个落脚处。”
两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没什么经验,更没有去思考:什么茶摊会开在白茫茫的雪地中?
老妪看见两位打扮精致的小姐走来,立即笑着招呼道:“两位小姐,风雪大,坐下来喝杯茶再走吧!”
温晗笑正有此意,对着老妪道了声谢,就坐在了桌边。夕云放下行李,抬头的一瞬间,与茶摊汉子目光撞了个正着。
数九寒天的时节,那汉子还穿着一件露臂敞胸的单衣,红褐色的脸上还刻着刺青。虽然一直沉默不语,但眼中凶光隐隐闪闪。
夕云警惕起来,看着汉子对温晗笑小声道:“公主,我看那边的男子不像好人,我们不如换个地方吧!”
“这荒野雪地,还有什么地方可换!”
温晗笑本就是堵着一口气,才走了这么久。如今一坐下,心中的那口气也就散了。顿时觉得腰酸背痛,腿脚酸软,再不想走了。
或许是听到了两人议论,老妪为两人端来热茶,并说道:“两位小姐莫怕,那是我家大儿。老身家穷,交不齐人头税,我家大儿因此落狱,留了刺青。”
老妪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灰白稀疏的花发下,是一张遍布沟壑、历经沧桑的脸,看着可怜兮兮的。配上那苍凉嘶哑的声音,仿佛真是一个饱受命运摧残的贫苦妇人。
夕云也是贫苦人家出生,见过不少交不起税的百姓平白落狱获罪。老妪说得如此情真意切,打消了她心中最后一点疑虑。看向男子的目光,也染上了几分同情。
温晗笑听得感动,直接拿出一袋银子,往桌上一拍,豪气道:“老人家,这袋银子给你!”
老妪眼睛一亮,小心翼翼收下银子,又把茶水往两人面前一推,笑着说道:“二位小姐,快喝茶吧!天冷,茶凉得快!”
两人走了这么久的路,早就口渴了,谢过老妪后便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老妪不再说什么,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转身去了男子身边。
喝过热茶,温晗笑感觉力气都回来些,她双手往桌上一搭,忿忿不平道:“真不知道他们走那么快干嘛!路上连个马蹄印都没有!”
夕云托着下巴,感叹道:“风雪这么大,就算追到马屁股了,也看不见马蹄印。”
温晗笑知道夕云没说错,跟着叹了一声,低落片刻,又振奋起精神:“好了!继续去追他们吧!”
“公主,我们不找个地方歇歇脚吗?”夕云问道。
“不了!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追了这么久,定离他们不远了,只是风雪大,看不见。”
温晗笑猛然站起身,看着远处冰天雪地,踌躇满志:“走吧!”
然而话一落地,她人也跟着落地了。
“公主!”夕云一声惊呼,顿时警惕起来,却是太晚了。
她望着凶光毕露的老妪二人,身影摇摇晃晃,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便栽到了地上。
老妪撕了和善的假面,奸笑道:“啧啧!今儿可撞上一桩大生意了!”
......
随着车轮轱辘声越来越大,温晗笑逐渐从梦中苏醒。她下意识地想要伸伸懒腰,却发现自己双手被困了个结结实实。
刹那间,遥远的记忆终于追上了现实。她立即吓得花容失色,正要叫出来时,又被人捂住了嘴巴。
夕云对温晗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悄声说道:“公主,不要叫。若是被外面人听到了,他们会更警惕!”
温晗笑睁着一双浑圆呆愣的杏眼,缓缓点点头。于是夕云收了手,小心翼翼地贴着温晗笑半蹲半起,仿佛随时准备冲出马车。
“夕云,我们是遭贼了?”温晗笑压低声音问道。
她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心里又慌又乱,理不出半点头绪来,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夕云。
夕云倒是镇定,微微点头后,悄悄掀起一角车帘,盯着外面小声道:“他们行动整齐划一,手握利刃,皆沉默不言,只怕不是普通山贼。”
温晗笑听得害怕,跟着偷偷看出去。正如夕云说的那样,外面都是一群黑衣蒙面客,个个掂着明晃晃的快刀,步伐整齐有力,伴着车马而行。
幸得有马车轱辘声做掩护,两人能在车里好好谋划一番。
直接冲出去是行不通的,夕云武功高强,来去自如没问题,但加上一个公主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两人最终决定,趁这群盗贼修整松懈时,悄悄溜出去。他们不知道车里的人醒了,应该不会有多大警惕。
考虑到盗贼可能来检查,夕云并没取下温晗笑手上捆绳,只是给它松了一圈:“公主,届时轻轻一甩,便能挣脱掉了!”
温晗笑望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声道:“夕云放心!”
没过多久,马车骤然停下,两人意识到,逃跑的机会来了......
车内二人皆屏气凝神,一动不动,仔细听着马车外的动静。
外面的步履声越来越小,渐渐的,只有远处山林中,偶尔传来大雪压断枯枝的声音。
夕云等了片刻,神色一凛,沉声道:“公主,趁现在,我们走!”
随即率先跳出马车,警惕地四处张望一番,回身搀扶公主下车。
然而温晗笑才落地,抬头便见前面立了个黑色人影。
“夕云!”她一声惊呼,不由自主地往夕云身后撤去。
四周寂静无声,那人戴着一张铁青面具,一身墨色浮金锦衣,匀称而修颀,独身定在苍白寒冷的雪天中,沉默肃杀,格外醒目。
夕云死死盯着黑影,厉声喝道:“大胆!你可知你劫持的是谁!”
温晗笑探出个小脑袋,跟着说道:“我可是盛凰公主,是公主!你要是敢抓我,我父皇是不会放过你的!”
按理说,这般尊贵的身份,任谁听了,不管好的坏的,总归会有点反应。
但前面的黑衣人依旧纹丝不动,犹如风雪天地中,追魂夺命的死神。
夕云脸色越发警惕,悄然说道:“公主,等下我一动手,你就往反方向跑!”
温晗笑一听,当即就慌了,正要开口,夕云又道:“公主不用担心我。夕云知道,若公主跑出去了,一定会来救夕云的。”
听到这句话,温晗笑心中顿时泛起一股暖意,人也跟着冷静下来。自己不会武功,留下也是个累赘,不如跑出去报信。
“我知道了!”她往身后看了看,思索着最佳逃跑路线。
随着一声爆喝:“公主,快跑!”
温晗笑一咬牙,头也不回地冲入雪天中。
然而她没跑几步,前面又多了几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逐渐向她靠拢。
温晗笑紧紧攥着斗篷,柳眉微蹙,杏眼水光涟涟,可怜之中又透着可爱。
鬼魅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后退,声音娇弱颤抖:“夕云,这里也有人......”
夕云一听到公主的求助声,立即舍下铁面人,几步跃来为温晗笑开路。但那群黑衣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几招下来,夕云不仅没能打开前路,反而被他们缠住了。
这下不妙了,四周都是黑衣蒙面客,就算是一只鸟儿都飞不出去,更何况不会武功的温晗笑。
她看着铁面人步步逼近,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不停,双腿又软又抖,跌跌撞撞往后撤。
那铁面人好像有心耍她,也不动手,只是不紧不慢地追着她。
“你,你别过来!我可是公主......”
温晗笑的声音都带着哭腔,她紧咬着殷红的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双眸秋水盈盈,眼角的泪珠摇摇欲坠。
不过这副可怜模样落在贼人眼中,那就是好欺负了。
眼看铁面人就要走到跟前,她的心都凉了。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雪林里突然想起一声马儿的嘶鸣。
她立即看向声音来源,眼睛都亮了起来,同时兴奋地大喊着:“救命呀!”
这一次,仿佛上天都站在她身边。那个骑着快马,踏着风雪疾驰而来的戎装男子,正是三皇子温晖。
这下温晗笑更兴奋了,露出一脸劫后余生的喜悦,不停喊着:“三皇兄,晖哥哥......”
但出乎意料的是,温晖半路就勒马停了下来,面色十分平静,甚至都没看她一眼。而是有些不耐烦地翻身下马,几步走到铁面人身边,说了句莫名其妙地话:“玩够了吧!驸马!”
“驸马?”温晗笑不解地呢喃着,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温晖没有丝毫客气,直接动手揭下铁面,露出一张好看又欠揍的脸。
原来黑衣铁面人竟是驸马陆景枫!
刹那间,温晗笑脸上的惊慌,逐渐变成盛怒。她杏眼圆瞪,死死盯着黑衣人,胸前不断起伏,咬牙切齿道:“陆——景——枫!”
“公主有何吩咐!”陆景枫依旧一副好脸色。
然而他脸色越好,温晗笑的脸色就越难看。最后终于忍不下去,怒吼着朝陆景枫扑去:“我要杀了你!”
陆景枫自然不会如她所愿,一边气定神闲地溜着她,一边悦声说道:“公主,臣从歹人手中救了你,你却要杀臣,未免有点是非不分,忠奸不辨了吧!”
地上积雪很厚,温晗笑行动远没有陆景枫那般灵活,她气得要死,却又抓不住陆景枫,只能恼怒道:“陆景枫,你有本事就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