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火光燎云,人声哭喊震天。而胥府内却是一派安静,
柳逢意坐在胥家大堂上,甚是悠哉地品尝香茗,那姿势动作简直和柳宏赋一模一样。
他们倒是真的父子!可其他柳家子女就说不定了。
准确的说,柳家除了柳宏赋和柳惜颜,以及那几个废物公子外,剩下的柳家子女全是厉罗族人。
因而对他这个便宜老爹就没多大尊重了,柳四公子上前道:“爹,还是赶紧办正事吧!”
柳逢意这才放下茶杯,望着堂下被捆做一团的胥家人。他和胥父斗了几十年,在官场上沉沉浮浮,最后终于赢得了胜利,语气里不免有些得意:“胥大人,你可知今日我为何要来胥府?”
胥父恶狠狠地盯着他,巴不得在他身后剜下一块肉来!若不是他,皇帝怎会如此猜忌胥家。若不是他,远在外地的胥家公子怎么被召回京城。他们一家老小,怎会都被困在兴阳!
如今整个胥府,除了这大堂外,已经没一个活物。院里池塘的水殷红一片,还漂浮着几具死尸。
门旁边的假山上倒着一个护卫,红血从他指尖滴答落下,溅在白石上。
整座宅子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他愤然盯着坐在上面的宰相,额间青筋暴露,咬牙切齿道:“柳逢意!”
然而柳逢意并不在乎他的挑衅,自顾自说道:“当年那老皇帝磋磨我,非说我挑的祭米成色不好。满朝文武,每一个人敢为我说话,只有胥大人您站了出来。”
“所以,今日老夫特来回报胥大人了!”
胥咏年听不下去了,怒吼道:“诛我胥家上下,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两个哥哥赶紧压下自己的弟弟,生怕他触怒柳逢意,丢掉性命。可到如今地步,早晚也就一个死字了。
幸好柳逢意没放在心上,轻笑一声:“倘若今日我不来,你们只怕还不到现在!”
胡说八道!
胥家每个人都憎恨非常,若柳逢意不带着庆**队上门,胥家早就跑出去了!
而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报复。当年先帝在世时,重胥父,轻柳相。如今先帝离世,他是报复不到了,只能拿胥府发泄。
但柳逢意可把自己感动得不行,又叹道:“胥大人,你当初帮了我一次,现在选一个吧!你选一个人,我放他一条活路!”
胥家众人闻言俱是一惊,纷纷陷入沉默。他们猜不透柳逢意此话背后的目的,又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这话是真的。
没过多久,胥家大公子坦然一笑:“爹,选咏年吧!”
刹那间,胥父也明白了。
可胥咏年无法接受,拼命摇晃着自己的哥哥:“哥,你说什么呢!要选也该选你,选二哥!你们那么聪明,而我就是一个草包呀!”
可就是因为你愚钝才选的你呀!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柳逢意又怎会放虎归山,给自己留下一个后患。在这里,他唯一有可能放过的,就只有资质愚钝的胥咏年。
胥父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淳淳叮嘱:“咏年,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做事要有计划,不要朝三暮四......”
“爹!我不要!”
胥咏年打断父亲的话,做最后的挣扎,带着讨好的笑容:“不要选我,我没用,没办法帮胥家报仇雪恨的。”
胥父慈祥一笑。在胥咏年的记忆中,自己的父亲是不会对他笑的,总是严厉的督促他上进。
然而现在父亲居然对他笑了,还学着去世祖母的语气说道:“没用就没用吧!世上那么多没用的人,不也活的挺好的吗?我儿也能活的好。”
说罢,不顾胥咏年的哀求,对着柳逢意决然道:“我选咏年!”
“爹!”
胥咏年一声嘶吼,转而怒骂柳逢意,试图激怒他杀了自己。可柳逢意直接让人把他拖出去扔了。
他怒吼着,咒骂着,却挣脱不开身上的桎梏,离自己父兄越来越远。最后看见的,是父兄那放心的微笑。
似是在告诉他:咏年,此去好好照顾自己,父兄不能再保护你了。
在这一刻,胥咏年真希望自己有夕云的身手,和那群人拼个你死我活。然而他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公子,除了依靠别人,什么都不会。
他没办法从宫中带出姐姐,也没办法保护父兄。甚至脱离胥府后,可能都无法生存下去。
胥咏年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父兄把这唯一的生还机会留给了他。
他被庆国的士兵从自己家中扔了出来,摔了个四仰八叉。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就那么趴在地上,茫然看着前面熟悉的街道。以往热闹繁华,如今满街都是尖叫逃命的百姓。
恍然间,他忽然想起一个人。
夕云!对了!夕云还在皇宫!
皇宫这边,夕云终于找到公主,赶忙扑过去,仔细检查了一番。唬得温晗笑莫名其妙。
“夕云你干什么?”
夕云没答,而是急切道:“公主你没吃皇后给的东西吧!”
“没有呀,皇后怎么了吗?”
夕云赶紧拿出残信:“公主你看!柳相让皇后除掉某个对皇帝很重要的人。虽然名字丢了,但皇宫里只有公主你符合!”
然而温晗笑看着残信,关注到的却是另一点:能帮助皇帝出宫的人......
可皇宫里,谁还能帮皇帝?
另一头,温衡最后终于决定,听从温晗笑的建议。也许他本就适合做个普通人,转而和皇后说起这事。
皇后默默听着他对未来的规划,笑意浅浅。等他说累了才退下,召集所有保护皇帝的暗卫。
说是他们即将护送皇帝出宫,特来给他们送一杯酒,祝他们一路顺风。暗卫首领天水有些疑惑:“皇后娘娘,你不和陛下一起走吗?”
柳惜颜摇摇头:“不,我留在宫里,扰乱他们视线。”
天水没有多想,领着兄弟们喝下美酒,向皇后郑重承诺:“臣等定不辱使命,护陛下周全!”
柳惜颜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等到温晗笑和夕云赶来时,皇后已经走了。夕云赶紧冲到自己哥哥面前,着急问道:“哥,你吃皇后给的东西吧!”
“没有!”
夕云和温晗笑都松一口气,可没想天水接着说道:“只喝了一杯酒。”
“什么!”温晗笑尖叫一声。
夕云却是赶紧拉着自己的哥哥,不断锤他腹部:“那你快吐出来!快吐出来!”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那些原本精神奕奕的暗卫,恍然间,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夕云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在和她说话的哥哥,忽然就没声了。
整个人如落叶飘下。
夕云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会的!哥哥才不会有这么软弱的时刻!
但她的哥哥就是这样倒下去了,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她道别。
不过几刻的功夫,刚才还热闹的房间,已经死寂一片。只有夕云和温晗笑两个活人站在一堆尸体中。
她们没有惊讶害怕,甚至伤心。只是茫然地看着一切,目光有些困惑。仿佛不能理解,这些人怎么就死了。
夕云更是无法相信,天水死了,她唯一亲人,她崇拜、敬爱的哥哥死了。
以前父母死去时,她和哥哥相互抱着哭。而现在,她只能转过身去,抱住温晗笑,一边流泪,一边哭诉着:“公主,哥哥他,他死了!他怎么会死呢,他那么厉害......”
温晗笑经历过这一切,却不知如何能安慰到她。在大悲面前,什么话都是徒劳的。
可二人还来不及向温衡汇报此事,胥咏年又找了过来。
他身上有进出皇宫的令牌,因而进宫很容易。
不过二人还是有些惊讶,温晗笑问道:“胥咏年?你怎么来了?”
胥咏年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一转似的,形容非常狼狈,气喘吁吁道:“来不及了,公主,我姐姐呢?”
温晗笑意识到不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逢意通敌叛国,兴阳城破,庆国的军队没多久就该到皇城脚下了,你们赶紧走吧!”
刹那间,温晗笑呆住了。这么重要的一条消息,居然是胥咏年送来的。燕国究竟被柳家渗透到了何种地步!
而一直默然无声的夕云却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突然冲了出去。胥咏年和温晗笑都是一惊,想要阻止,人已经不见。
他们在原地踌躇片刻,不约而同地相背而去。
胥咏年要去找自己的姐姐,在这乱世中,一个长得漂亮的柔弱女子是最危险的。温晗笑要去劝自己的兄长,不论如何,她不能再失去家人了。
至于夕云,则直接冲到了皇后寝宫。二话没说,几招打翻宫女太监,拽着柳惜颜离去。
胥轻莜还在那花架下绣花,见着自己弟弟满身泥泞跑来。先是一惊,后又了然。
“咏年,家中出事了?”
胥咏年看着世上唯一的亲人,再也憋不住满腔苦楚,骤然哭出来:“姐姐,兴阳城破了,胥家没了,就只剩你我了!”
虽然她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可亲耳听见,还是让她震惊不已,手里的针线悄然掉落。
现实并没给人伤心的时间。不过一瞬,胥轻莜就藏好了所有悲伤,紧紧盯着自己的弟弟,镇定道:“没事!没事!我们去皇帝那边,咏年,你不该来皇宫的,姐姐这就送你出去!”
说完也不理还在伤心的胥咏年,马上拉着人走了。
皇帝一定会想办法送公主出宫,而公主也一定会去找皇帝。她现在把消息告诉皇帝,胥咏年就能跟着公主离开了。
宫里四处都是柳家的眼线,什么消息能传到温衡这里,都要靠柳逢意怎么选择。
即便兴阳烧起来了,皇宫里的温衡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直至温晗笑找来,告诉他柳相是叛徒,兴阳城破,庆**队马上就到皇城。
温衡还是有些不信,他和温晗笑一样,对于自己信任的人是从来不会去怀疑的。
他信任柳相,信任皇后,信任柳将军,所以无法相信这些获得他全心信任的人,会背叛他,出卖他。
可现实不由他不信,夕云拖着皇后闯进来,将那封残信拍在龙案上,哭诉道:“陛下你看看,她为了不让你逃出宫,杀了我哥哥!她杀了我哥哥!她要偿命!”
温晗笑赶紧走过去,拽回即将失控的夕云:“夕云,你冷静点!你哥哥也不希望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
然而至亲至爱被人杀了,谁能冷静下来。夕云又抱着温晗笑哭起来。
未等温衡从震惊中回神,胥轻莜姐弟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