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一看,怒目而视,见是萧锐,敛了怒意,道:“萧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杜二郎,得饶人处且饶人罢。”李灵曦上前,挥挥手,示意萧锐放开他,“听说杜二郎马上就要大婚,迎娶范阳卢氏的嫡女,怎好见血?也是为自己积德了。”
“是你?”杜荷活动了一下发疼的手腕,这是他第二次见李灵曦,上一回李灵曦穿着男装,虽然知道是个美人儿,但到底不及女装的十分之一,他心思活跃了起来,若非这女郎没有好的家世,又是封言道的人,当初在骊山庄子他就应该先尝尝美人儿的滋味儿,卢四娘到底差劲了许多。
“你怎么和萧世子走在一起?子让兄知道吗?”杜荷笑得淫、邪,“不知我去向子让兄讨要,会不会有幸尝尝娘子的冰肌玉骨?”
“找死!”
只见一阵寒光闪过,杜荷眼睛一花,那剑已入鞘,等他反应过来,脖子上已汩汩血液往下淌。
“萧锐!你敢伤我!”杜荷忙捂着脖子,手都在抖。
李灵曦笑意未减分毫,安抚他,“杜二郎不必着急,并无性命之忧,不过是流点血罢了,萧侍卫他,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让你下次同我说话,最好恭敬一些。”
“你…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李灵曦靠近他,轻声道:“重要的是杜二郎即将迎娶卢氏女,前途一片光明,没有人再敢小瞧你,便是太子,也会更加重用于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太子再重用你,你毕竟是外人,就算替太子得到范阳卢氏的助力,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又如何呢?长孙冲就算什么都不做,有长乐公主,太子的嫡亲妹妹在,他就不会比你差。”
李灵曦叹息,“人与人果然生来命就是不同的。”
杜荷的脸色很难看,李灵曦蛊惑道:“太子的嫡亲妹妹可不止长乐公主。”
杜荷眼中一亮:“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李灵曦笑笑:“不过是闲着无事同杜二郎闲话一两句罢了。”
“可我已经和卢四娘定了亲。”杜荷现在有些后悔,果然目光还是太短,太子的嫡妹城阳公主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他竟然为了卢四娘这样的无知蠢妇失去了大好前途。
“唔,定亲就得成亲,婚姻乃两姓之好。大丈夫左拥右抱岂不美哉?毕竟,就算是范阳卢氏也不敢闹着让嫡公主做妾吧?”
杜荷顿悟,看李灵曦的目光越发火热,这样聪慧的美人儿,真叫人喜欢。
李灵曦笑容越发亲切,“杜二郎,下次你再用这样的目光看我,萧侍卫会挖掉你的眼珠子,你信不信?”
打发了杜荷,李灵曦走到蜷缩在地上的人面前,细细打量,一身污垢,哆哆嗦嗦口中念着求饶,哪里还看得出当初那个美姿仪的裴郎?
“裴律师,裴郎?”李灵曦喊他。
地上的人披头散发,眼神涣散,似乎不太正常,“我不敢了,饶了我,救命。”
“你不想知道谁在背后算计你和你妹妹吗?不想重回裴氏吗?”
裴律师求饶的动作一僵,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面前眉目精致的女郎。
李灵曦见他迟迟不应,她直起腰来:“你不想就算了。”
算起来,裴律师可是仇人,若知道真相,恐怕会不顾一切杀了她。
说着果断转身就走,连给人权衡利弊的时间都不留。
“长公主留步!”
裴律师扒开面前的头发,面上多了些往日没有的坚毅与沉稳,他站起身来,恭敬地朝李灵曦行了一礼,声音有些哑:“不知贵主的条件是什么?”
经此周折,他早已看透世态,自然不会像以前那般不谙于事,可他不明白,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交易的。
李灵曦笑道:“条件就是来年三月的春闱,你要榜上有名。”
“只是如此?”虽然三月东选难度很大,但他若奋力一搏不是没有可能,他不相信条件如此简单。
李灵曦道:“你先做好这件事吧,我会给你一处庄子,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灵曦,干嘛呢?”
原来是宇文修多罗的车架经过。
李灵曦笑眯眯地看过去,宇文修多罗正掀起帘子看着她。
李灵曦指了指裴律师,回答:“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
宇文修多罗看着裴律师有些面熟,并不想多管闲事,只嗔怪地对李灵曦道:“你跑得倒是挺快,一转身,人都没影儿了,快上车,我送你。”
拉了李灵曦一把,待她坐定了,宇文修多罗才问:“晋阳公主找着了吗?”
“秋凉去寻了,这小丫头爱玩儿。”自己选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坐着。
“舅舅可好,舅母可好?”
“都好,你不必惦记。”宇文修多罗回答,看了外面的萧锐一眼,有些郁郁。
李灵曦看在眼里,同她玩笑,“怎么才走了一个吉娜公主,你也看上萧锐了?”
宇文修多罗打她,“胡说八道。”
叹息一声,小声道:“只是看到萧世子,难免想起我母亲。”
李灵曦悟了,“舅舅还想着那前朝的南阳公主?”
宇文修多罗含糊地唔了一声,“或许吧,谁知道呢。”
这一桩爱恨情仇,可比折子戏还精彩。
前朝的南阳公主,乃是隋炀帝和萧皇后的嫡长女,姿容俱美,言行有节,隋炀帝特别钟爱,待及笄之年,下嫁宇文士及,夫妻恩爱,生子宇文禅师,一家圆满,可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尾,而是开始。
大业十四年,宇文士及的哥哥宇文化及发动江都之变,杀了前朝隋炀帝,皇族男丁全遭杀戮,还霸占了貌美的萧皇后,虽然这一切宇文士及远在聊城并不知情,但杀父灭族夺母之仇让南阳公主心中充满了仇恨。
及至窦建德杀了宇文化及,萧皇后便又被窦建德所占,清理余党之际,南阳公主含泪亲手杀了两人的儿子宇文禅师,并言:宇文氏躬行弑逆,人神所不容,将其族灭也不解心头之恨。
当宇文士及知晓这一切,已无力回天,为了振兴家族,他带着幼妹投靠了李渊,并娶了李渊的侄女儿,宇文修多罗的母亲。
数年戎马,他终于手刃窦建德,再次见到了妻子南阳公主。
时过境迁,曾经恩爱夫妻再见面,也只不过得了一句:此生不复与君相见。
现如今,南阳公主同母亲萧皇后长伴青灯古佛,住在玄清观。
而宇文修多罗的母亲寿光县主,哪里又忍得了丈夫心头一直念着别的女人,虽然两人不复相见,可心头始终有一根刺竖在那里,日子摔摔打打,过得并不安生。
李灵曦有些唏嘘,好一段爱恨情仇,但她更佩服的是她的母亲,宇文昭仪,比她舅舅也不遑多让,宇文家的人,注定都不会安分。
“哎,对了,灵夔回来了。”宇文修多罗出声道。
“什么?”李灵曦惊了,问:“何时回来的?”
“昨天夜里,方才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同你说,他应当是偷偷回来的,恰巧被阿耶撞见同房家二娘争执,将他捆了回来,还闹腾呢。”
“这个傻子,回来做什么!”
他们口里的灵夔,乃是和李灵曦一母同胞的弟弟鲁王李灵夔,只比李灵曦晚生了一个时辰,去岁被封了鲁王,并兖州都督,下辖兖州、秦州并沂州,去了封地才不过一年不到,竟又偷偷跑了回来。
宇文修多罗瞧李灵曦的表情,免不得求情两句:“灵夔一向被圣人纵着,又年纪轻,哪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虽说无召不得回长安,但只要悄悄地将他送走,没人知道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李灵曦摇摇头:“从他进入长安城的那一刻起,圣人就掌握了他的行踪,敢偷偷来又偷偷走?”
宇文修多罗讪讪,不再打扰闭目养神的李灵曦。
突然马车一个不稳,受到冲击,两人惯性地往前倾,摔作一堆儿。
“怎么回事儿?”宇文修多罗掀开帘子问。
“原来是宇文娘子的车架,刚刚陪长乐公主用了午膳,府里有事要急着处理,急着前行,冲撞了宇文娘子是我的不是。”有清冷的女声传来,但话里间赔罪的诚意甚少。
“那卢娘子先行吧。”宇文修多罗吩咐自家马夫,让路。
李灵曦见宇文修多罗面色古怪地钻进来,好奇道:“你竟会让人?”
李氏女郎可都不是温婉顺从的主儿,或许是骨子里是鲜卑血液的缘故。
她掀开帘子看过去,正看到一位面色含厉的冷美人儿。
宇文修多罗拉她过来,同她道:“范阳卢氏的三娘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闺中娘子们都怕她,听说她掌家手段极为严酷,动辄乱棍打死,十八了,还没嫁人呢,啧啧啧。”
范阳卢氏的三娘子,不就是卢四娘的姐姐?还有这样的女郎?和李丽质交情匪浅?李灵曦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