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卢仲阳抚额颇有些无语,好好的世家娘子,怎的开口闭口‘贱婢’,且那封子让如此在意那位小娘子,没瞧见即使她如此无法无天,他连斥责都没有一句吗?
卢仲阳想得多,纵使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封言道带出来的,又岂会愿意被下了脸子?不要忘了,封言道虽年纪尚浅,可人已经是正正经经袭爵的国公,他不端架子,不代表没脾气,若非他是卢四娘的哥哥,他都想骂骂自家妹子,果真‘蠢顿如猪’。
他想大事化小,博得一个美名,又能平息卢四娘的怒气,便和气道:“曦娘子,你虽冒犯了四娘,但四娘并非得理不饶人之人,不若你向四娘认个错,这事就不再追究了。”
房遗爱、杜荷皆表示赞同,时下大唐分三等人,官宦人家乃贵人,工农商贾乃良人,最下等贱人便是杂户奴隶,虽封言道说,是远房表妹,但彼此心知肚明,哪个高门大户的正经娘子不是由兄弟陪着出门?如当下的房遗珠由房遗爱陪着,卢四娘由卢仲阳陪着,封言道虽将这两位小娘子不一样,即便不是贱人,单凭良人的身份,就封言道的身份,顶破天能捞个妾当当,以良人身份做正头娘子,按大唐律当徒三年,封言道还不至于被女色迷惑至此,以良人身份冒犯贵人,此事可大可小。
只有河间郡王看出了不妥,没瞧见魏叔玉和萧锐都护得紧,特别是萧锐,从来了骊山,目光就没有从这曦娘子身上移开过,还有那侍婢,敢在一众贵人面前出头,可见没把众人放在眼里,那这个所谓的曦娘呢?
他怎么看怎么熟悉。
众人皆赞卢仲阳大度。
“我认错吗?”李灵曦问封言道,“封郎说呢?”
“明明是卢四娘放猞猁抓我的。”李灵曦不满道。
“我都知道,别急。”封言道看向她的目光温柔得要命。
这个小娘子是他捡来的,彼时他将将处理完手头的公务,便见随侍葛覃匆忙而来,言及巡夜的庶仆在二门处捡到一位小娘子。
初见,只瞧得一团黄黑之物出现在他面前,形容实在狼狈。
这小娘子那夜是被抬着进来的,人事不知,醒来便嚷嚷头痛,只知自己唤作曦娘,家住何方皆想不起来。
这般小把戏封言道岂会看不穿?他应该一顿乱棍打出去,或扭送官府才算正道。可当时看着面前的小娘子,年岁轻,着一身鹅黄长裙配素色短襦,一条鹅黄披帛,百合髻高高挽起,美好如嫩芽。
他动了恻隐之心,将她留了下来。
以后的日子,身边总有一个扯着自己袖子撒娇的小娘子,十分黏人。
因她老是撅着的红唇,在他眼前乱晃,或者直接搂他的脖子撒娇,一会儿要去东市逛,一会儿要去采莲蓬啦,荡秋千啦……
封言道不胜其扰。
可小娘子呢喃软语,声音如空谷黄莺,偏那清澈如溪水般的眸子似有一把钩子,让人心软。
他觉得这个小娘子欠教导,没个正经,因此教了她一段时日读书写字。
她不想读这些,又讲不过封言道,只好红着眼眶,哭。
她一哭,这泪花简直滴在了封言道心上,又心疼又无奈,还得反思自个儿,是不是自己太过苛严?然后又去哄。
此间心酸不提也罢。
说是心酸,想起来又暖心窝得很。
“该道歉的是四娘。”封言道回答。
错的都是别人,你是长公主,你还长得美。
房遗爱、杜荷等人:这妥妥的被狐狸精迷住了呀。
卢四娘面如满月的脸青青紫紫,她咬牙道:“我蓄意伤人?谁可瞧见了?”
要她道歉,做梦!
“房二娘当时就在一旁,她可是瞧得清楚!”
被李灵曦突然点名,房遗珠轻轻叫了一声,她虽然骄纵,处处被人捧着,但家里只兄妹几个,还从未见过这般斗法,本来今日卢四娘同李灵曦便叫她开了眼界,一时还未回神,张嘴就言:“是的,我瞧见四娘……”
“珠娘!”卢四娘急忙唤她。
房遗珠见所有目光都凝在她身上,卢四娘带着恳请的目光,李灵曦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只觉将出口的话语有千斤重,她暗恼,早知如此,不如同阿娘在家里绣花好了。
“珠娘,你只管将看到的说出来便是,阿兄在这里。”房遗爱见房遗珠似乎被吓着了,忙出声安慰,虽注定要开罪一方,但有他在,自会护着自家妹子。
房遗珠没有办法,只好轻声道:“四娘的猞猁不是故意伤了十五娘的。”她确实不知是否故意,这么一想,声音略大了些:“但确实是曦娘子抽了四娘的马,这才闹成这个样子。”
说完,她不敢看李灵曦的眼睛,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
卢四娘数不尽的得意,目中狠厉,嘴角微微牵起一抹笑,她就不信封言道还要明目张胆地包庇这李灵曦。
“怎么?”卢四娘闲闲地拨了拨散下来的鬓发,又委屈地对封言道说,“表哥还要护着她吗?”
封言道正要开口,便听一道如珠玉般的声音响起。
“我瞧见了,是卢四娘故意放猞猁伤人在先,辱骂这小娘子在后,卢四娘心思过于毒辣,实不是贵女的做派。”
只见从林中走出一位娘子,虽着了胡服作了男儿打扮,不过头上却挽了灵蛇髻,钗梳花钿一样不缺,峨眉淡扫,樱唇鲜润,这番打扮众人都是头一回见,却不可否认兼具阴阳之美,格外好看,且那束腰,盈盈一握,胸却是没束的,虽有衣裳封领,却仍是堆叠出来,曲线玲珑,颇有味道。
河间郡王的眸子火焰大盛,碍于众人在眼前,便掩了下去。
“霜娘,我道你不来凑这热闹,你终是来了。”河间郡王此时笑容真切,忙过去迎她。
“原来是永灵郡君。”众人忙打招呼。
李繁霜冷漠的表情上并未因见着众人添了几分热气,只点头致意,算是回礼。
“永灵郡君若没亲眼瞧见,切勿乱言。”卢四娘连忙道。
李繁霜冷冷瞥了她一眼,“怎么,卢娘子认为我在胡言?我乃圣人亲封郡君,虽不是一字千金,倒也不是胡编乱扯之人。怎么,莫非卢娘子认为,你一介白身,本郡君也没有脸面出来说句公道话?”
卢四娘被李繁霜一通言语刺得够呛,忙称不敢,可心里却将李繁霜骂了又骂,不过是个妾生女,凭着手段哄了个没有实封的郡君,也敢在她卢氏嫡女面前嚣张!
她面有不服之色,恰被河间郡王看在眼里,当下便收了笑:“卢娘子可是在心头怨恨霜娘?且莫说这件事原是你闹出来的,罔顾人命,霜娘乃是皇室郡君,你此番表情,可是对皇族不敬?”
大唐分三等人,虽官宦之家乃被称为贵人,但皇族乃是贵人中的贵人,私下里可以埋汰李唐血脉不正,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若想真收拾你,没有兵将只有富贵底蕴的世家又怎能挡住天子之怒。
这些个皇族贵人平日里没甚架子,也愿意同世家子弟亲近,可若你当真忘了身份,便也就大祸临头。范阳卢氏名头再大,入朝为官者再多,官职再高,在平常人眼里是许多人熬一辈子都熬不到的,但在皇族面前,实在入不了眼。
卢仲阳忙弯腰作揖替卢四娘请罪,众人也相继求情,好歹莫要撕破了脸皮,隔日好相见。
河间郡王也不过吓吓卢四娘,众人求情,便也顺着台阶下,又言:“你今日闹这一场坏了众人的兴致,你该去同曦娘子好好请个罪,这事就揭过不再提。”
卢四娘迫不得已,朝李灵曦行了一个万福礼,这对卢四娘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李灵曦无所谓满意不满意的,只是有些坏了今日的兴致,她朝李繁霜投去好奇的目光,哪知李繁霜根本不瞧她,仍是一副冷冷的模样。
此时天色已晚,回城也关了城门,虽都是贵族子弟,但到底不好强迫进城如此高调,而且此番狩猎本来就安排了三日,便都去了河间郡王在骊山脚下的庄子。
当今圣人在骊山狩猎之余,命姜行本等人在山上修建了行宫,亲自提名为“汤泉宫”,偶尔也带着妃嫔公主们在此洗沐。
河间郡王虽是皇亲国戚,但也没恁大的脸面把庄子建在行宫内,在山脚辟了一处风水宝地那都是证明其深受皇恩的。
除了一些圣眷优渥的皇亲国戚以及顶级权贵之家,是没有资格在皇家别院修建庄子的,比如,卢四娘家,哪怕顶了个范阳卢氏的名头,不过名望罢了,连在骊山搭个草棚都是违制的。
一行人便在河间郡王的庄子安顿下来。
封言道到了李灵曦的房间,手里拿着一管药膏。
“谁伤了?”李灵曦好奇的问。
封言道点了点她的脑袋,无奈地牵过她的手,让她坐下。
秋凉抱剑在旁,盯着二人,要是封言道敢有什么越轨的行为,她会一剑劈了他,虽然,在封言道面前耍剑,可能有些班门弄斧。
封言道揽着铜镜,又在她如玉的脖子处指了指。
李灵曦瞧了又瞧,这才看清楚,极浅一抹红痕,不知是狩猎时草木划的,还是躲猞猁的时候伤的,他问封言道:“你这什么药膏,不会留疤吧?”
封言道失笑:“倒还爱美。”
笑归笑,倒也起身上前来仔细瞧了瞧她的伤。
两人近得呼吸交缠,封言道颇不自在,李灵曦没注意,身子凑了过去,让他细细看。
精致小巧的脸颊,白皙娇嫩的肌肤,娇艳艳的菱唇,就在他眼前,只要他一俯身,便可采摘了鲜嫩多汁的果子,像魔怔般,他微微俯下/身,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呼吸明显重了几分。
他低下头,缓缓往红唇的方向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