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观澜与秦准相识多年,知道他手段通天,得他相助定能端了日月深山。
五年前他谋策失利,致使薛紫楹身死,天门关将领女眷皆受不同程度的威胁,这件事让那些将领很不服他,父亲也对他颇有微词。
为雪前耻,他这五年来做了很多筹划。几天前,秦准西行天门关,言明是帮他解决日月神山一事时,赵观澜不开心是假的。
有朝廷各方势力襄助,拿下日月神山不在话下。只是赵观澜也清楚,皇帝让秦准插手日月神山这件事,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所以方才,他见秦准往天机阁而去没有立刻跟上,也是考虑这个原因。
他们赵家父子为君主守天门关,但也知道皇家之事能不知道就不知道。在等了一段时间后,他才带人前去天机阁。天机阁的机关不算太难,他带的机关术师轻易找到那条密道。
在见到被关押的大雍将士,赵观澜窜的一下火气就上来了。通过他们,赵观澜知道秦准与那位白衣左巡游在密室里。
但听里面没有什么动静,赵观澜怕秦准马失前蹄,糟了那小子的招,便连忙赶了过来。
一进密室,赵观澜不禁暗抽一口气。密室所列,皆是阴森可怖之物,实在吓人。
在看到秦准安然无恙,他松了一口气。但见秦准怀里抱着一位白衣姑娘,又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秦准,这是日月神山里的姑娘!你抱着她做什么万一……”
“她是我的随侍。”秦准开口。“日月神山能被攻破,全靠她的内应。”
他什么时候有了随侍?赵观澜尚在怀疑。
“日月神山就暂时先交给你了,我先行一步。对了,那个左巡游。”秦准目光微瞥,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白衣。“此人是蛊师,带他回边关大营的时候,你最好不要让他醒来。”
“耶律宗通很快会察觉到不对,你尽早把日月神山处理掉。”秦准谨慎再道。“日月神山是育蛊之地,东三里有片种植多朱叶的地方,记得扫尾时把它烧掉。”
秦准考虑周到,赵观澜问。“那你呢?”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李柔,道。“我要先回边关大营。”
“带这个姑娘?”赵观澜再问。
“嗯。”秦准点头。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赵观澜唯恐被其他人听到,小声问道。“军中禁止有女人出现,要是被京城那几位看你不顺眼的知道,你还要不要命了?”那些人不得参他几本?
秦准看向赵观澜。“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带她来边关大营?”
“事发紧急,她受了伤。”
其实方才,他注意到她手腕处的青色斑点后,暗自摸了她的手脉。那脉象虽然强健,但强健之中,却有奇怪之处。而这或许,就是她能对战耶律真通的原因。
平阳公主身上,看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赵观澜很不理解。
“她是我的人,我不会置之不理。”
秦准决定的事,就没人能改变,赵观澜只得吩咐道。“回边关大营后,你要小心点。不要让人察觉到她的身份。”
“我自会在意。”秦准点头,抱着李柔出了密室。
日月神山离边关大营仅有一山之隔,附近的山民害怕野兽出没不敢穿山而行,秦准早就把山路摸清所以也没什么顾忌,他让赵观澜给了自己一匹马,便先离开。
一出日月神山,和煦暖风就扑面而来。
越往天门关方向去,这沿路云杉愈发苍翠,日光也愈发温柔。
李柔是被一声婉转鸟叫喊醒的。
醒来,眼前一片柔亮的天光。
日盘挂在天际,温柔日光倾泄而下,映照着远处绵延不断的山坡。河溪从高处而来,宛若银带的水流几经周折,汇进眼前的湖泊。
湖边,一只乌色骏马在乖乖喝水。
而她,就被人放在湖边圆滑的巨石之上。
这是哪里?李柔立刻想要坐起身来。怎料她刚一用力,一阵疼痛从四肢百骸直窜天灵感,让她整个人又软绵绵往后倒下。
糟,是开阳针法反噬了吗?
“不要轻举妄动。”一声低嗓响起。
李柔偏转过头,便见一身玄衣的秦准站在不远处,那张英俊脸容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是哪?”
“小邙山。”
陆家父女说过,从月沟山穿行到天门关边关大营,是要经过这个小邙山的。
秦准带她回天门关?
风轻轻吹,他腰间的赤色丝绦微微拂起。
李柔这时目光一凝。
“你是假扮了右巡游?”
见她并未记起天机阁的事,秦准神色不变,他点了点头。“公主慧眼如炬。”
平阳公主实在蹊跷,秦准刚才还有些不确定,自己施展的**术是否对她有用。
现在是确定了,她果然模糊了那段记忆。
“秦大人来西玉京,是为了日月神山?”
“一半一半。”对于明摆着的事实,秦准自知隐藏也没用。
“那左右两位巡游,是北契人吧?”
他能以红衣身份潜进来,私下里一定对这两位巡游的真实身份很了解。这两位应当就是方世昌所说的,耶律武通的两个兄弟。
但这件事,不能由她说出来。
“白衣左巡游叫耶律真通,红衣右巡游叫耶律宗通,是如今北契领主耶律武通的弟弟。他们都受命于耶律武通。”
秦准看了她一眼,故意道。“公主之前不也猜测,您遇刺这件事与北契有关吗?”
“现在是基本确定了。”李柔答着,表情却逐渐凝住,她想起一件事。
当时众女使被迷晕时,她在巡游大殿内的密室,听到过红衣与白衣讨论过这件事。如果红衣是秦准,那他那时候就应该知道李婵遇刺一事的幕后凶手,是耶律宗通了。
但具体,他是何时知道的?
自己查?不太可能,因为时间太短。
黑市?也不太可能。
情报机构要在黑市做生意,是不敢得罪官府的,更不会主动惹火上身。有的为表忠心,甚至会帮官府监察过来打探情报的人员。
李柔知道黑市能调查消息,却不敢轻易的让黑市调查李婵,进而更好了解、冒充她。
一旦调查李婵,那她势必会被黑市注意到。那她之后的动向,都会被人注意到。
那……就只有朝廷正规的情报机构了。秦准,已经能动用章明纪的情报势力了吗?
但,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该由她来提。
“你如何冒充耶律宗通进来的?”故意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李柔问。“他既然是耶律武通的弟弟,想要冒充他不容易吧?”
“耶律宗通神出鬼没,但并非无迹可循。”秦准并未言明。
那就是了。他果然可以动用章明纪的情报势力!李柔又问。“那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
神祝仪式上,李柔注意到这个右巡游特别看了自己几眼,若是秦准也说得通了。
“不太确定。”秦准不想解释太多,他不想在没必要关心的事情上弄得越来越复杂。
李柔看了他一眼。
怎么感觉,他就是认出来了呢?但现在纠结这个也没有用,李柔再问。
“你不问我为何出现在那里?”比如为何来到日月神山,又为何以女使出现。
“日月神山的事已经过去,我不会问公主任何事。我只知道,平阳公主现在在西玉京,和日月神山没关系。”
他,是在把她从这件事撇清,还是为她考虑?李柔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猜不透。
至于那个两日之约,既然秦准出现在日月神山而非边关大营,态度很明确了。
“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边关大营。”
“以什么身份?”他该知道边关大营禁止女人进入吧?
“我的随侍。”
随侍?
“不然?”
“那就……”李柔笑笑。“多谢秦大人了。”
秦准没再说其他的,他走来并将自己外衣解下,覆在李柔身上,并朝她示意。
“公主,得罪了。”
说着,他隔着外衣将李柔抱上了马。除了父兄,李柔还是第一次被旁人抱上马,一想到对象是秦准,内心滋味更是复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忍着,李柔。
扶好李柔,秦准利落的翻身上马,坐在李柔身后。他探出右臂握住缰绳,左臂护住李柔无力的身躯,整个人倾身过去。
接着,他双腿运劲夹紧,策马离开这方湖泊。两人一马纵蹄狂奔,直往边关大营而去。
“他们走了?”
半山腰上,一个黑衣大汉在野山楂树下猫着腰,一边用枝条遮挡自己的身影。
“看来是走了,老三你下次能不能小心点?”另一个黑衣大汉不忘埋怨。“如果不是那个小姑娘及时醒来,那个男的肯定能摸到我们的踪迹。咱都无所谓,别连累了老大!”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跟上吗?”被骂的黑衣大汉挺直腰,他有些呆头呆脑。
“跟个屁!咱再跟下去,非被那个男的灭了,你是没看到他刚刚的杀气有多重!”
想想就后怕。
“可大哥不是交代我们务必注意日月神山的动向吗?我们这算放跑一个吗?”
“我们先去找老五老六他们汇合,之后再去找大哥说说情况,咱大哥会理解的!”
“说的也是!”
“那就这样!”
……
与此同时,小邙山附近。
“呜呜呜呜呜三哥我被我媳妇出卖了,你去给我逮她!”云杉之下,戴着狼面具的少年,跪在一个戴着羊面具的青年面前,双手抱着他大腿,嗷嗷直哭。“我要带她出去的,她转身就把我敲晕了,早知道我就先把她敲晕了!”
“好了别假惺惺地哭了。”青年很是无奈,他道。“就算你这么说,回北契后爹娘也不会饶了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三哥!”少年又哭。
“谁让你私自接了耶律真通的请帖来这日月神山的。”青年不由得生气。“你难道不知道耶律真通阴晴不定,最喜欢杀人吗?他请你来,你就没什么警戒心?”
“可是大哥不是也来过?”
“那能一样吗?”青年道。“领主之争,我们羽凌部没有站他,他现在当了领主,肯定要对我们的动手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明目张胆,耶律真通这人也实在狂妄!”
“那、那大哥怎么办?他现在不是还在为十三郎做事?”
“大哥应该没事。”青年回。“耶律真通敢在日月神山对手,一定是耶律武通的授意,今天你又不是没看到,巴林部和呼八于部的人也死了很多。看来耶律武通是想杀鸡儆猴了,我们得赶紧回到北契,将此事告诉爹娘他们!”
说到这里,少年对对手指,卖了个乖。“那可不可以别告诉爹娘,我被人打晕的事?”
“当、然、不、可、以。”青年一字一顿开口。
说着,他单手便扛起少年,望小邙山以北地方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