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愿愿的师父,据说是找的阿福老家那边的开私塾的先生,后来因为管不过来那一群小孩儿,就跟着阿福到了这庄上,专门负责愿愿。
说是来给他教书,其实倒更像是陪他玩儿的。沈息每天上午的时候都会到下面的茶园里办事,这一上午愿愿没有人陪,只能缠着阿福。可阿福又是个老实的文盲,跟愿愿也不怎么能玩儿到一块儿。所以阿福就建议庄主每隔一日的上午就将这苏师父请到院子里来。
这个计划实施之后,愿愿也却是算是有些进步,没过半年,他就已经可以读些唐诗了,比起别人家的孩子不知道是强上了多少。这里面多少也有些苏师夫的功劳。
据说这苏师父是四书五经、古琴骑射都会一些,因他很擅长讲故事,说话也够风趣,所以愿愿还算不排斥听他的课。
因为闲的无聊,沈息又一直都没有回来,所以若若便搬了个板凳坐下,跟在了愿愿身边一起去听。
“来,愿愿,今天我们来讲《咏鹅》,跟着我念,咏鹅,骆宾王……”
“咏鹅……若宾王”
“骆宾王……”
“若宾王”
“不是‘若’,是‘骆’,跟落下的‘落’是一个读音。”
“若……”
愿愿似乎有些分不清这两个字的读音,无论那师父怎么教她都说不大好。私底下若若问了阿福,才知道这愿愿的父母其实是闽南来的,大概是胎教没大做好,所以即便长在云城,学那两个字也格外的费劲。
说到闽南,若若禁不住捂嘴笑了,从前她的娘家也是闽南的人。
她换了新的名字叫做“若若”,其实也并非是空穴来风,更不是如何费劲了心思特意挑的这两个字。
她从前的名字,叫做白落,父皇常常亲切的唤她“落落”,母后也想那么叫她,只是每一次说出了口,都变成了“若若”。
她再取名字,曾经的“落”字自是不能再用,所以她便化名作了“若若”,想到曾经的那些就是,若若禁不住心底一酸。
“你说我们愿愿该不会一辈子都说不好那个字吧。”
“小孩子学说话的时候总是会遇到问题。你小时候也是一样的,这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我觉得他这么说话也挺可爱的,越听习惯就越是可爱。”
若若十分不在意的摇头。
那师父来给若若教习了没半个时辰就站起了身来,小孩子总是很容易困,所以他一首诗还没有念明白,就坐在板凳上面歪头睡熟。阿福只得将她重新抱回了屋里。
若若亲自送苏师父出门,苏师父就好像第一次见她一般,憋了一会儿,还是诧异的问道:“我听说这茶庄庄主一年之前娶了一位妇人,不过我却是从未见到,难不成你就是那个被她金屋藏娇的夫人么?”
金屋藏娇?
这苏师夫的用词也真的是……脱俗。
“我的确是他的夫人。”若若点头,“初次见面,您以后可以叫我‘若若’。”
“若若夫人果然是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啊。”
那苏师父冲着若若就是一阵吹捧,听的若若都有些无语。小菊的底子并不算差,不过站在人群当中却也只能称得上是“还算漂亮”,跟倾国倾城、国色天香那样的词委实是不搭。
若若十分客气的送走了师父,只觉得这师父好像是格外的欢喜,不知他平日里如何,反正今日是欢喜过了头了。
想了半晌她才想明白,那时因为他没有看到那个“凶神恶煞”时长一见到他就朝他扑来的小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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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房里坐了片刻,见沈息还一直都没有回来,于是就到对面的房里去找愿愿。
愿愿这会子才刚刚起床,他这一起来就很不消停,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又一个劲的往柜子上面扑。
他要什么?若若不解,急忙去隔壁求助阿福,阿福说她是想要竹笛,被庄主给放到柜子上头了,她够不到,才那般折腾。
若若依旧不解,小家伙为什么会想要竹笛。
听到阿福的解释,她才知道,原来前段时间,城里来了一个客人,是个会吹竹笛的,只在小若若的面前吹了一段,若若就疯狂的喜欢上了它。
他缠着庄主也要一根笛子,庄主拗不过他,所以便就地取材随手给他做了一个,供他随便玩玩儿,可是那小家伙光玩儿竟还不够,非得要学。
沈息问了田里所有的茶农,可都没有一个会吹竹笛的,他也的确都外面请过,可是城里好像又没有几人愿意只为了一个孩子跑到那么远的山里教她,这件事情于是就搁置了下来。
如今这小家伙很显然的兴致未减,不然也不至于刚一睡醒就嚷着要拿那东西来玩儿。若若很配合的将它从柜子上取了下来,递到了愿愿肉乎乎的手里,小愿愿有些费劲儿的将它举到了嘴边,鼓足了力气呼了一大口气,可到最后却还是什么声音都吹不出来。
愿愿也是个坚持不懈的,一下子吹不出来他就再吸口气,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笛子就是出不了声,眼见着他就要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若若无奈,只得从她手中轻轻抽出了笛子。缓缓的将那边上了孔放到了自己的唇边。
阿福震惊的瞪大了眼,愿愿也是整个身子都立了起来。
悠扬的曲调响起,虽然拜这粗糙的不能再粗糙的笛子所赐,有些音听上去有一些飘,但是总归还能听出一个完整的曲调。
作为曾经宫里面最有才气的公主,笛子什么的属于她很不擅长的乐器,但也尚且可以再名士大儒面前表演一番还不至于闹大笑话。如今她大病一场,又整整一个月未碰乐器,又是这样能粗糙的竹笛。
说实话,这首曲子,她吹的是真的很不满意,却是生生听呆了阿福和愿愿两个,他们二人的眼睛简直瞪的比铜陵还大。
“夫人,你……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我从前怎么没有听过?”
若若慌了,这件事情她可没有办法跟阿福解释,说了也没人会信。若若只能说,他从前了解的夫人还远不够。
“你的确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
门口传来了一声十分熟悉的呼唤,若若猛的扭头,见他一身黑色的布衣有些疲惫的倚门一笑,兴奋的立马冲到了他的面前。
“你回来啦,饿了没有。”
“确实有点,不过还好。”沈息轻声应道,他缓缓的走到了床边抱起了那震惊的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愿愿。
“怎么?没有想到你小叔母会吹竹笛吧。”
“我要学!”愿愿咬牙,死死的攥住了沈息的衣角,“我要跟小叔母学吹竹笛。”
“这可不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沈息耐心道:“能吹成你小叔母那样,显然是学了不知道几年,废了一些功夫的。”
这话说出来,若若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思来想去,匆忙解释:
“对啊,我长这么大,也就只会这一个竹笛而已。所以愿愿你可想好了,如果想学就坚持学,若是学到一半半途而废,非但前面的时间都耽误了,后面也没人再会教你别的了。”
沈息闻言,若有所思的勾嘴一笑,愿愿听了则是更加的坚持。
“我不管,我就要学习竹笛……我就要让小叔母来教我。”
“行了,你若是想学,那以后就跟你叔母学吧。”沈息点头,答应了他。随后他又看向了若若,询问她是否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我也没事情做。”若若摆手。
这也算是她到了这院子以后找了件能做的事,她简直高兴都来不及。不过……
“我知道,这个竹笛看来也不是很适合你去教他,一会儿我们进城去买根新的吧。顺便把我们今天的午膳解决。”
听说了要出去出好吃的,愿愿整个人都兴奋的手舞足蹈,在沈息的怀里也不老实。若若整个人也很是兴奋,虽然她昨天才刚刚从城里回来,却又感觉恍若隔世。
临走的时候,阿福将沈息支到了一边,见四周没人,才低声道:“庄主,您也发现夫人的不对了吗?”
“确实变了,她从头到尾都好像变了个人。”
“可您就不觉得他这般讨好您是有目的的吗?”阿福的声音透着几分担忧,“庄主别忘了,她家可是个无底洞。她现在赖以生存的胭脂铺子又开不下去了,才来找您。”
“我从将她娶进来的时候就知道她家是一个无底洞,她从前的胭脂铺子确实应该好好整改了。”沈息的声音平淡,“若她仅仅是为了钱才接近我,只要她愿意在这茶庄好好过日子,跟你和愿愿都和睦相处,也无所谓。只要她不图别的。”
“庄主的意思是……”
“我倒希望她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菊。只要她不是宫里的人,就怎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