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醒来就在一个地方。”十七似乎在想怎么说,“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可能会让人丧命。”
听起来很危险,甚至有些不真实。
但他的话小溪没由来地信了,她觉得他也没有必要骗她一个瞎子。再说了就算是在骗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小溪偏着头,道:“但是你活了下来,那你是不是很厉害。”
“我不喜欢以这种方式活着。”十七的语气很平淡。
十七平淡的话却在小溪心里烙下印记,她又何尝不是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活着的方式?像个废人,需要人照顾,更别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那简直是一种奢望。
十七坦然道:“所以我逃出来了。”
至于逃跑过程中的不易与狼狈,只有十七自己清楚。
什么方式?怎么逃出来的?他之前待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溪心里充满了疑问,但是她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糟了,应该是爹娘他们回来了!
“小溪?”鲁晓晓敲门道,“我们给你买了两件新衣服,要试试吗?”
“你别出来,”小溪小声冲着窗子外交代一句,便冲忙跑到门边打开了门,但是只开了一点,刚好可以把头伸出去,“娘,你先去弄饭,等会吃完饭我再试。”
“现在不行吗?”鲁晓晓不明所以,“那我把这衣服放进去吧。”
小溪搭在门上的手没有动,貌似并不是很想让她进来,但是最后还是把门开得大了些。
鲁晓晓将衣物放好后,在一切正常的屋子里转了转,然后离开了。
鲁晓晓在离开之前摸了摸小溪的脸,温柔道:“小溪要是有什么烦心事要给娘亲说啊。”
这回轮到小溪不明所以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等鲁晓晓走后,小溪趴回窗边,试探地唤了几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看来他已经离开了。
而在外面观望的时溪注视着十七走进屋子后面的竹林,看着他最终消失在竹林深处。
十七比同龄的少年要瘦小一些,看起来不像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倒像是十一二岁。
“阿溪。”君临云见时溪望着十七离开的背影出神,似是不经意道,“这个少年似乎有些眼熟。”
时溪将右手伸到肩上的蓝蜘蛛面前,手背向上,示意他上去。时溪的眼里似有笑意,回道:“道长不妨猜猜看,这个十七是谁。”
君临云看着时溪凑在他身前的手,动了动身子,爬了上去,她的手并没有那么细嫩,但手指纤长,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她的手上,仿佛在阳光下发光似的。
“其实也不难猜。”君临云瞥了一眼十七离开的方向,那里早已没了人影,道,“这少年与时常伴在你身边的那个蓦阑有几分相似。”
君临云加重了“时常”二字。
“好大一股酸味。”时溪左手食指在他头上轻轻蹭了蹭,因为君临云此刻是毛绒绒的蜘蛛形态,让她不禁从他的脑袋一直往背上轻抚下去,继续道,“你竟然会吃蓦阑的醋。”
对于时溪手上的动作,君临云有些不自在,身子竟然有些紧绷,背上的绒毛都有一些竖了起来。他动了动自己的脚,将自己转过去,背对着她。
“他与你形影不离,现在看来又是自小相识,难道我不该吃醋?”君临云反问道。
“哈哈,道长你怪可爱的。”时溪看着君临云鼓鼓囊囊的身子,没有直接回答他,左手的食指从他的身下伸过去,轻轻挠了挠他腹部的地方。
君临云用他的手试图阻止时溪的手指,但是两者体型相差悬殊,根本拦不住。
时溪故意逗弄着他,手上的动作时而往下时而往上。
栖止居
洛尘刚从仙界赶来。
“刚刚在仙界处理了些要务,方才耽搁了。”洛尘踏进栖止亭,而雒阎也是刚刚到。
“自从小溪昏迷以来,魔界各族似乎比以往躁动了一些。”雒阎坐姿随意,道,“不太安分,我也是刚解决完才回来。”
这些一连串的事情看起来像是人为有意操控着进行。至于是谁,雒阎和洛尘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洛尘掀衣而坐,目光落在雒阎身上,然而他身上的袍子并没有任何血迹和破损,问道:“你刚刚出手了?”
“是啊。”雒阎懒洋洋地回道,“杀鸡儆猴,免得他们看不清形势。”
看似随意的言语里却掺杂着几分狠绝。
“可有受伤?”洛尘问道。
雒阎耸肩道:“乌合之众罢了。”
但是雒阎自上位以来,当初灭族一事,早已让大多数魔族臣服,就算有一些魔族不服,也都是背地里耍些小手段,不足为惧。
一族两族确实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魔族里有那么多种族,如今全都像是受了蛊惑怂恿一般,开始折腾。
虽然雒阎每次都能暴揍他们一顿,该杀的杀,但是他总不能把魔族尽数杀完。而背后之人也仿佛知道这点似的,不断操控着各类种族折腾起来。
而且,洛尘总觉得这些魔族并不像是真的想打败雒阎,应该是还隐藏着其他企图。
“整天打打杀杀的,没意思。”雒阎望了一眼天,眼里似有一些疲惫之色。“我只想和尘哥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样。”
洛尘的思绪也跟着雒阎的话回到以前,以前啊……他和雒阎被时溪爹娘收养的那几年,在他在仙界无数个平淡无聊的日子里,真的十分难忘。
雒阎换了个位置,将头枕在洛尘的腿上,手指把玩着洛尘的一缕头发。
“也不是不可以。”洛尘倏地道。
“当真?”雒阎一顿,手指松开,洛尘的头发从他指间滑过。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不当这个魔尊。”但是雒阎想到什么,马上道,“我逗你玩的,现在就挺好,我也能保护你和小溪。”
他可以不做魔尊,但洛尘不能不做仙君。
仙君去除仙籍,必定要经受剔仙骨的惩罚。而剔仙骨会让仙界之人生不如死,更何况像洛尘这种出生在仙界,在仙界长大的仙君来说,痛苦更甚。
“小溪现在状态不明。”雒阎道,“天灵丹也已经服下了,却一直昏睡不醒。”
“我这两天在仙界查了一些古书。”洛尘道,“天灵丹和体内的魔丹正在适应融合,但是若身体的主人与魔丹的心灵共鸣不高,也有可能失败。”
雒阎攒眉问道:“什么叫共鸣不高?”
洛尘想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解释,片刻后道:“她也许还没有做好准备完完全全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族。”
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族?往事在脑海浮现,血腥的记忆涌出。
雒阎眼里闪过自责,喃喃道:“看样子她还是放不下之前的事。”
那样的事情谁又能轻易放下呢?洛尘心道。
“这一次,只能靠她自己了。”洛尘轻叹一声,眼里也有些许无奈,“希望她能跨过心里这道坎。”
当年的事雒阎和洛尘向来是闭口不谈,一是他们本身不愿意回想起,二是不想去揭时溪的伤疤。
“小溪会跨过去的。”雒阎很相信时溪,道,“不过需要一些时间。”
对于这一点,洛尘也是毋庸置疑的。洛尘随口问道:“对了,蓦阑现在是守在小溪身边吗?”
“他啊,寸步不离。”雒阎道,“对小溪确实死心塌地,可惜还不够强,没有能力保护小溪。”
洛尘沉思道:“但是我总觉得蓦阑没有那么简单,他对小溪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一向认为蓦阑心系时溪的洛尘现在却大大变了一个态度。
雒阎不由得诧异道:“以前你还说他是除了我们之外唯一会真心对小溪的人,现在怎么又这般认为?”
如果时溪上次没有拦住他问了分身的一些问题,洛尘现在也不至于起疑。
时溪除了学习,还问了分身术会不会对本体造成伤害,或者长期使用分身术会不会影响本体的法力等各种问题。如果她没有问那么多,他或许也不会多想。
洛尘回过神来,面对雒阎的问题,抿了一口茶道:“直觉而已。”
时溪回忆中
时家
小溪今天起得挺早,她走到窗边,手里握着木梳,梳理起自己的长发。
他今天应该还会来吧。
十七确实和往常一样来了。
“你过来。”小溪道,“靠近一点。”
小溪的语气有些期待,仿佛待会会发生什么似的。
“怎么?”十七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还是照做了。
小溪伸出手去摸十七的脸,却摸到了他的下巴。
“你做什么?”十七疑惑道,有些想躲。
“别乱动。”小溪吩咐道,她的手掌顺着他的脸慢慢往上。
十七任她在他的脸上胡乱地抚摸、捏。那双手掌心柔软,给他一种奇异的感觉。
“可惜我看不清你的脸。”小溪收回了自己的手,呢喃道,“所以只能靠摸了。”
别人眼里的万千世界,确是她触不可及的梦。对于别人来说,看到美丽的景色轻而易举,但对于她来说,也许会在梦里出现。
十七心里被刺痛了一下,他伸出手,似乎想安慰她。
他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
十七僵在半空的手,最终还是放在了她的头上。
“你会看得见的。”
什么?
小溪抬头,还没反应过来,额头上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上,但很快就抽离了,好似蜻蜓点水一般。
还没等小溪反应过来,十七就已经跑不见了,而小溪的脸像炸开的晚霞一般,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夕阳挥洒大地,给一切都踱上一层暧昧的红晕。
对于十七的匆忙的离去,小溪并未在意,她认为他会像以往一样出现在她的窗子外面。
然而她没想到,自那以后,十七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三天过去了,小溪依然在窗前等着十七,只是十七一直都没有出现。
“道长,你说十七为什么会消失?”时溪在窗外看着已经丧气几天的小溪,话语之中却是在问君临云。
“阿溪这是在刁难我?”君临云沉吟片刻,回道:“不过说不定他因为什么事无法再来了,我想那一定是不小的阻碍。”
“比如?”
“我也不知。”君临云摇头。
时溪也不再问,蓦阑当初为什么突然消失,后来的她一清二楚。
蓦阑从魔界斗魔殿逃出来的,他最终还是被抓回去了。只不过,这一切,那时的小溪并不知道。
“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君临云问道,十七和小溪,也就是蓦阑和时溪的相遇他完完整整地看过了。
显然,十七爱慕着小溪,而小溪也是心系十七的。两人打小相识,后来的十七,也就是蓦阑,甘愿寸步不离地保护着时溪。两人朝夕与共,难道没有情意?
时溪目光落在屋内的小溪身上,坦然道:“小溪应该是喜欢十七的吧。”
应该?
君临云神色复杂,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悲伤。
“看这些回忆,你很在意他。”君临云这次不是问,像是在陈述事实。
“是小溪很在意他,不是我。”时溪蹙着眉回道,好像并不赞成君临云说的这话。
君临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视线尽头是小溪撑着下巴没精打采地趴在窗子边,两眼望着窗外,但瞳孔并不聚焦。
“可她就是你。”君临云道。
她就是你。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时溪的心里,久久不能散去。
不,她不是。
时溪垂眸轻声道:“以前的小溪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时溪。她是她,我是我,道长可不要弄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