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权臣不可描述的二三事 第4章 柳安

乾清宫中道士做法的声音不断，雾气弥漫，看着倒真像走进了天宫般。

“太子请她去了？”宋修正问道。

边上心腹太监许诀上前，恭敬答道：“是，早朝刚下叶大人就被请了过去。”

宋修正笑了声：“这叶惊云是什么来历？”

“昨夜天门卫来过，陛下当时在服用仙药。奴才就听了几句，只等您问。”许诀是个精明人，知道宋修正撑不了多久。

找了几个后家，谁都得罪不了，谁也得不出什么。

“说是来自燕京藤家，是藤神医收下的的义女，天资聪颖。先头在明德书院研经三年，做得一手好文章。”

“先御史魏息台，就收下她当了徒弟。”

宋修正抿了口道士递上来的药汤，令人上前解了衣袍。

只道：“若是身世真如此，朕就赐她太子妃位。”

许诀不解，太子与梁家女心意相通。梁太师又有意扶持太子，宋修正虽痴迷修仙不问朝政。这些明显的道理，他不该不明白。

除非他根本没想把皇位传给太子。

宋止是二皇子，母亲是当朝皇后。大皇子早夭，太子之位便落到宋止身上。

藤家救人无数，名声远扬。太子纳做侧妃自然好看，只是太子妃未免轻了些。

……

“臣参见太子，公主。”

叶惊云倒猜到了一半，起码真见着了宋听澜。

宋止目光在两人身上移动，见两人都不说话，咳嗽两声道：“叶大人名气很大，太学学子对大人仰慕十分。”

叶惊云略有疏离意，只说：“殿下谬赞了。

宋听澜对这些客套礼仪不感兴趣，她更喜欢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宋听澜端坐玉堂，做的是不染纤尘模样。

她微微侧头，声音不带一丝情绪：“柳安的事情也该有个交代，别人太子殿下放心不下。”宋听澜看向叶惊云，“叶大人不一样，太子对你信任十分。”

提起柳安不得不提就是水患与贪官，官匪相勾结，地方百姓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中。上一世，解决这事儿花了不少时间。只是，负责解决的官员也得了升迁。

“修水道这样的事，想做的人有许多。臣人微言轻，殿下高看臣了。”叶惊云道。

宋止与宋听澜对视一眼，宋听澜回头向叶惊云解释道：“柳安离京城有些距离，派去探查的官员受地方阻挠，查不到什么。只是，你叶惊云不一样。他们压根认不得你，这份差事只有你。”

宋止接着补充道：“此行，由清月与你一起。一切支出，由从我私库走。”

柳安地处扬州西南部，常年遭受洪水侵袭。下派官员数十位，死三人，余下的无功而返。这个烂摊子，上辈子是沈清寒接手。人力物力用到了极致，所有人都看不下去柳安的处境。暗中援助的很多，阻挠的更不在少数。如今沈清寒远了朝堂，这块山芋还是到了叶惊云手上。

背后有人搅局，这双手从深宫伸出，只闻其声不见其踪。

叶惊云静静被主位上两人支配，只是原本低垂着恭敬的神情此刻全然不见。叶惊云咳了两声：“殿下又怎么肯定我行？这是个火坑，我怎么敢去？雯生向来怕死。”

宋止沉默下来，欲言又止却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劝说理由。

他看向宋听澜希望从她漠然的神情中，看出一个答案。

宋听澜没有说什么高深的话语，只问了一个问题：“柳州万数百姓比叶大人胆量如何？”宋听澜知道叶惊云从不为难无辜人，她在赌叶惊云还有一颗垂怜天下的心。

叶惊云叹了口气答：“我愿同往，只求殿下毫无私心。”

宋听澜与叶惊云一来一往，话中带刺。宋止向来温润无争，见两人思谋只能在旁作陪不发一语。

两人定下来，宋止才说上几句。

这位太子过于良善，若生在普通世家必然是君子如玉，不可修染。

宋止曾去过柳安，早闻江南花开动京城，一树桃红先天下。

他去时却不是这样的光景。

迁客骚人笔下那段风流不复入眼只是饿殍满地。

几十年前，景国未立，时天下大乱。那段史书中描绘的野蛮，人相食常见。而在几十年后的景国却又见。

人，是在压迫中疯了的。

“雯生。”

叶惊云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不自觉放慢了步子。

宋听澜几步就到了叶惊云身旁，两人默契的不再言语，直到走出东宫。

出宫的这条路太长了。

公主和下臣走了两辈子。

从生到死，无数次。只是此时不同往时，只是静静的。

不需要言语，只听风声就知道她们此时的不平静。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1】

“不是不沾朝堂腥气吗?怎么迎了上来？”宋听澜笑问。

原先话语中扎人的刺，对她又软了下来。

叶惊云看着她反问：“太子软弱，近太子者，都死了。你怎么也赶着送死？”

“为我妻开太平。”宋听澜回答了叶惊云的问题。

叶惊云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殿下，公事公办。”

去柳安一路都还算得上顺利，离柳安莫约还有半天的路程时，出了岔子。

忽然而来的大雨打乱了两人的计划，道路泥泞湿滑马行架艰难。偏偏身处的正是柳安城外的乌合山，土匪猖獗的地方。

天渐渐黑了下来，夜中的丝丝动静都在牵动每个人的心。

叶惊云身边只带了水墨，宋听澜也只是要两个心腹随行。

往往最怕什么就来什么，天彻底黑了下来。雨不见小，树林里沙沙声不断。

忽然一支箭破空而出，打中了车前那匹枣红马。

一声嘶鸣后，马倒在地上。

水墨拔剑欲要冲出去与之搏杀，却被叶惊云死死摁住。宋听澜打了个手势，长兴和吉声迅速隐入黑夜不见踪影。

不多时周围出现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帘子被人拉开。

为首的人脸上戴着面具，手上火把在雨水浇淋下闪烁迅速，另一只手上握着银白大刀。

他看了两人一眼：“京城来的。”

这话是肯定，叶惊云和宋听澜默不作声。叶惊云注意到他身后众人的打扮，整齐装束，毫无伤痕断损的兵器。

这一切都告诉着她，事情不简单。

“我们不为难你们，身上银子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土匪头子道。

像是怕人耍花招，他刻意挥了挥手上大刀。

叶惊云装作在掏怀里银子，转身功夫剑已握在手中。暗处藏着的长兴和吉声也冲了出来。

宋听澜也顺时加入厮杀，不过半刻林子便恢复了安静。

叶惊云细细擦着剑上血渍，长兴与水墨在搜查这伙人身上有没有表明身份的东西。可惜，一无所获。

“这些人来之前就已经服用了毒药，就算我们不杀他们也活不过三日。”吉声收回手，撑开一柄伞与长兴共承。

叶惊云站起身子，看了眼地上尸体道：“这些应该是柳安的百姓，至于受谁指使。大概是背后有人走漏了风声，柳安有所防备。”

面具下露出的是已经被刮烂分不清五官的脸，来之前服用了剧毒。手上厚厚的茧子是做农活留下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活命还是求死？答案显而易见。

宋听澜冷哼一声：“做到这一步，是该夸一句齐全。”

叶惊云上前，看着她道：“殿下，可能需要您回趟京城了。太子殿下有密令，柳安之难，不是单单几个人能解决。”

宋听澜皱起了眉，最后却点了头，在乌合山与叶惊云分开。叶惊云与水墨扮做探亲的妇人，于次日进入柳安。

柳安城内街道干干净净，街上摊贩叫卖声不断。乍一看，倒是真不像有过水患。

叶惊云与水墨走了好久也没找到流民或是乞丐。

日夜赶路体力消耗本身就大，二人无奈放弃寻找。找了街边一个馄饨摊子，坐下要了两碗馄饨。

摊主是一对儿小夫妻，丈夫看着健硕负责劈柴打水剁肉一类的活儿，边上包馄饨煮馄饨的是个年轻妇人，两人配合着动作不快不慢。不一会儿两碗馄饨就端了上来。叶惊云吃的快，一碗馄饨见了底。妇人见状又打了碗汤端上来，叶惊云道了声谢。妇人笑着摇头，好奇问道：“姑娘口音听着不像柳安人，是来探亲吗？”

叶惊云附和着：“是，家里遭了难，和妹妹来投奔亲戚。”

妇人手上活不停，苦笑了声：“那怕是要无获而归了，柳安这两年的情况也不好。”

叶惊云迅速从话里发现了不寻常，装作不经意询问道：“这话怎么说？我看这柳安街上好好的呢。”

妇人‘嗐’了一句，凑上前小声道：“不过表面风光，原先街上流民多得很。这两天都被赶到城郊去了，这天还未脱寒，冻病了死的人多得很。”

叶惊云明白了，水墨从怀中掏了银子放在桌上。妇人看了有些惊愕，忙摸找袋子：“姑娘这，我也找不开。”妇人语气带着一丝焦急。

叶惊云摇摇头：“夫人收下吧，馄饨好吃。赶明儿有空，我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