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紫宸殿,卫青刚下轿子,余光瞥见远处一身侍卫打扮的男子朝着这边走来。
身姿挺拔,宽肩窄腰。
走近了些,见他到殿门口时,从怀中拿出了木牌带着,卫青定睛细瞧,扫了眼腰间挂着的木牌,十三。
紫色的,原来是龙影卫首领吗?难怪气度非凡。
真是巧了,这也能碰上,他应当是来汇报账本的事情吧。
卫青暗自里脚步慢了些,待他走到跟前,悄声问道:“伤口处理好了?”
十三轻点了下头:“托公主殿下的福”
齐盛海立在台阶上看着两人窃窃私语,满脸疑惑,这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面上不显,一脸恭敬道:“公主殿下,您来了”
又对着十三道:“大人”
卫青笑着颔首:“父皇用晚膳了吗?”
“未曾,陛下刚用了药,这会儿正在批阅奏折”,齐盛海回道。
“去传膳吧,正好我也还未用”,卫青吩咐道。
齐盛海一脸为难:“这……陛下吩咐了说等他批完奏折再传膳”
“无事,你自去传便是”
见卫青一脸坚持,齐盛海只得领命而去,反正陛下总是不会罚公主殿下的。
卫青走至殿内,泰安帝正埋头批阅奏折,眉头紧缩,脸色略微苍白,嘴唇也无丝毫血色,瞧着倒是比前几日差了些。
她叹了口气,走上前:“什么事让父皇如此忧心啊?”
泰安帝闻言抬起头,紧缩的眉头骤然放松,脸上浮起笑意:“沅沅来啦,父皇没什么事忧心,怎么没听见齐盛海通报”
“我让他去传晚膳了,父皇这么饿着肚子怎么成?”
泰安帝笑道:“是是是,还是沅沅关心朕”,注意道后面立着的十三:“你们怎么一起来的?”
“我们在殿门口碰上了”
十三立于案台之下,殿内的烛光扫在脸上,面容显得柔和了些,倒是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凌厉。
“沅沅不若先在外面逛逛,朕和十三谈些事情”
这可不行,多好的机会,她才不走:“紫宸殿哪里我没去过,再说外面天都快黑了,我可不去”,顿了顿,撒娇道:“难道父皇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沅沅?”
泰安帝无奈:“你啊,朕真是将你宠得没边了”,转头对着十三道:“说吧”
十三将账本恭敬的放在案台上:“属下在赌坊的暗室里将账本拿到,里面有贿赂官员的名单,其中以吏部最为严重,每年往吏部输送的银两上万之多”
泰安帝手压着账本,指节泛白,眉头紧皱,嘴角向下,已是怒极之态:“还有呢?”
“户部、礼部、刑部皆有大小官员被收买,另每年余下的银子都被送往了幽州宝元钱庄”
“工部没有吗?”,泰安帝问道。
“未曾”
工部李尚书的女儿乃镇国公正室大儿子的妻子,居然没有一个官员被收买。
泰安帝面色终是缓了缓:“倒是个纯臣”,想起其他部的情况,又是满面怒容:“一群蛀虫!”
说着,站了起来:“查!给朕狠狠的查!!你让那些暗探去收集证据,没有就去造,朕不管是家风败坏、欺男霸女还是草菅人命,一个月之内,京城里,朕要听到风声,这案台上,朕要看到证据!”
说完,猛的咳嗽了起来,似乎是憋得那口气说了出来,此时泄了气,脸色极度苍白,一瞬倒在了凳子上。
卫青赶忙上前,轻轻拍着泰安帝的背,顺着气:“父皇可别气坏了自个,倒如了他们的意”
泰安帝扯起嘴角,想笑又似乎没力气:“咳…咳…,沅沅说得对,朕不能如了他们的意”
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终是缓过了些。
卫青余光瞥见泰安帝耳间的白发,一瞬间觉得喉咙堵得慌:“父皇想将这账本如何处理?”
“放在那,这账本不能见光,毕竟和他们还未撕破脸,总得给他们个台阶下”
“父皇不若将账本交给沅沅来处理?”
泰安帝皱眉,一脸严肃道:“朕不想你参与进来,若是……若是朕败了,至少还能护你周全,沅沅可懂?”
卫青压了压喉头的艰涩:“可是父皇不是给我取名沅沅吗?若是父皇不在,如何能团团圆圆呢?”
停了停,又道:“父皇不若听听沅沅的想法再说?”
泰安帝半响没说话,眼神盯着账本,不知在想什么。
卫青也不急,静静的等着。
只听泰安帝终是开口道:“沅沅想如何处理这账本?”
“沅沅认为这账本定要公之于众,一来让天下的百姓知道镇国公并非只是他们心目当中守卫边疆的英雄,还是结党营私的朝廷蛀虫”
“二来就算父皇造了假证,可若是一个人平常表现良好,善于伪装,怎么会突然改了风气,且如此大规模的官员惩罚,沅沅怕父皇落了个残暴的名声,反倒顺了他们的意”
泰安帝专注的听着,眼神逐渐认真,待卫青活落,兀的笑了笑,语气诧异又欣慰道:“没想到朕的沅沅对待朝局能有如此见地,倒是比父皇还通透些”
卫青一脸期待道:“那父皇能将账本交给沅沅了吗?”
泰安帝手指轻敲了敲案台,须臾:“可以,沅沅想如何公之于众?”
卫青笑了笑,目光中含着一丝狡黠:“自是让合适的人来公之于众”
“谁?”
“镇国公的妾室孙氏”,卫青定定道。
泰安帝闻言皱眉:“有把握吗?”
“识人心,掌其法,定能为我所用,父皇只管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卫青笑道。
泰安帝也不再追问:“要是有意外情况定要告诉朕,保护好自己,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知道啦,真啰嗦”
“朕是担心你!”,泰安帝又对着十三道:“这段时间你跟着公主,务必保护好公主的安全,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尽力协助”
十三恭敬道:“是”
齐盛海在门口候着,不时往里张望几眼,见龙影卫汇报事情时,卫青没有出来,暗自心惊,陛下是要将公主也拉入其中了吗?
这会儿见他们似乎已经谈完了事,赶紧叫宫女们将小厨房里温着的菜端进来。
十三听完泰安帝的吩咐就默默的站到了卫青身后。
弄得卫青还有些不太习惯。
宫女们陆续将晚膳端了进来,香气弥漫。
齐盛海站在殿门用银针试着每一道菜里的毒,见银针未变黑,才让菜端进去,里面一个试菜太监跪在地上试菜。
见试菜太监无恙后,齐盛海恭敬道:“陛下、公主用膳吧”
卫青朝着食案走去。
泰安帝对着十三道:“十三也来”
十三恭敬道:“是”
卫青讶然的看了十三一眼,父皇居然对他如此宠信吗?
十三面上倒是不见半点受宠若惊,似是习以为常。
卫青更惊讶了,瞟了十三好几眼。
“公主是不认识属下了吗?”,十三突然道。
尴尬,干咳了几声,她道:“认识认识”
因着泰安帝病未好全,食案上都是些清淡的饮食。
卫青喝了一口碗里的粥,顿时觉得胃里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沅沅前几日不是还嚷着要去泡温泉吗?怎的现在还未去?”,泰安帝问道。
“这个不急,先将账本的事处理好了再说”
“去个个把日耽误不了什么,沅沅想去便去”,泰安帝笑道。
“知道啦”
用完膳,卫青起身准备回永福宫,临走前不放心叮嘱道:“父皇多仔细下身体,别太劳累,也别轻易气着自个,父皇还有我呢”
泰安帝感觉心中一阵暖意,还未说话脸上便浮起了笑意:“好,朕听沅沅的”
看着卫青朝外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只余前方领路的太监提着灯笼的点点星光。
“陛下不是不想将福宁公主牵扯进来吗?”,齐盛海立在一旁,轻声问道。
闻言,泰安帝缓缓道:“朕原一直是如此想的,可今日听了她一番见解,反倒是觉得朕一味的将她护在羽翼下,是埋没了她”
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再者,朕这身体也不知还能撑几年,太子年幼,皇后那性子担不起事,若是……若是沅沅能立起来,倒能替朕护着他们”
听着泰安帝话里有些萎靡的语气,齐盛海眼眶微红:“陛下定能长命百岁的,有公主殿下分忧,陛下也能轻松一些”
泰安帝闻言笑道:“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规律,长命百岁朕是不求了,不过朕还是期望能撑到沅沅大婚,至少让朕看见也有人护着她”
“定能如此”,齐盛海坚定道。
另一边。
卫青踩着青石砖缓步往前走,周遭异常安静,只除了偶尔经过巡逻的禁军们铠甲摩擦的声音。
春来、墨香紧跟在卫青身后,顺安在前方提灯,刑渊、十三分别立在两侧跟着。
紫色木牌早已被十三收进了怀中。
因着十三面容与赌坊的不一致,刑渊没认出这是上次赌坊抓着卫青的人,还很是好奇,怎么又多了一个侍卫,以为是陛下赐的。
春来、墨香也十分好奇,频频看了十三好几眼。
卫青解释道:“父皇担心我安全,遂又派了个侍卫保护我”
春来、墨香闻言点了点头。
回到永福宫,卫青将春来、墨香支开,凑近十三跟前,悄声问道:“镇国公妾室孙氏身边,你们有暗探吗?”
十三点了点头:“她的贴身嬷嬷何嬷嬷是我们的暗探”
居然还是贴身嬷嬷,这下更好办了,卫青忍不住笑了笑:“那就好”
“陛下让属下跟着你,公主觉得属下以什么身份跟着您合适呢?”,十三问道。
什么身份?侍卫就可以
不对……她突然想到他在赌坊唤自己顺安公公……
此仇不报非女子也。
卫青假装思考片刻,缓缓道:“太监吧”
十三顿时噎住,有史以来第一次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瞧见他这表情,卫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中暗爽,让他说她弱,让他叫她公公,该!
笑完了,卫青揉了揉脸部的肌肉,一脸无畏道:“如何?可以吗?”
十三一字一句道:“当然,望公主容属下回营地里准备准备”
她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不过又如何,谁让他先的?
卫青笑道:“去吧,记得换个俊俏的脸,我瞧着舒心”
十三继续一字一句道:“属下谨遵公主之命”
说完便离去,正逢春来过来禀告浴汤已经备好。
“公主不是说他是陛下新派的侍卫,怎么这会儿走了?”,春来好奇道。
卫青打着哈哈道:“就是护着回宫的这段路程”
春来还是一脸懵,不知道这段走了无数次的路,陛下为何突然派侍卫保护,难道是今晚天色更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