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和你就是一只琉璃盏啊,一出门,就碎了。
棠溪冷笑着,推来门说:“宿和公主。”
宿和立刻抹去眼泪,趴在姑母怀里笑道:“棠溪,你怎么来了。”
亏她还笑得出来。棠溪问道:“你的手臂怎么了?”
宿和放下袖子,捏在手心里,笑嘻嘻地说:“怎么了,什么怎么了?”
装,还装。棠溪冷冷地看着她,她也不回避,笑嘻嘻地看向棠溪,打趣道:“姑母你快管管啊?棠溪也太没规矩了,竟对我大呼小叫的。”
姑母尴尬地说:“我… …我怎么管……”
“我没有大呼小叫。”棠溪知道她在拖延,没有上当,进一步追问道:“你的手臂怎么了,为什么青一块紫一块?”
他觉得自己很冷静,可是在宿和看来,他却十分冷酷,眼睛红红的,布满血丝,她突然有点害怕,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一博哥哥呢?”他问。
一博哥哥!宿和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从姑母怀里钻出来,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说:“他身上有差事,在上书房里聆听圣讯呢。”
一想起他,宿和的脸便像涂了粉色的胭脂,唰一下红了。
脸红?有什么好脸红的,都已经嫁为人妇了还脸红?棠溪不满地皱起眉,觉得她太死心眼了,太卑微了,宫女受罚,纵使不哭,也会长长记性,知道谁好谁不好,哪像她一样又笨又不长记性,还傻笑,赶着给人送人头。
棠溪不满地说:“你不必掩饰,更不必为他说谎,我早就看出来了,才入秋,你就穿上了鹅皮袄子,分明是为了掩饰身上的淤青。”
哟……你还知道鹅皮袄……宿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气了半天,终究是笑了。
“好你个棠溪,整天盯着我干什么?”
“我没有整天盯着你,是你自己太鲁莽,做什么都冒冒失失的,选相公亦是如此,才见了几面,就喜欢上了人家,拼死拼活要嫁过去。嫁就嫁吧,竟然还被人打成这样,你终究是公主,没必要受这个委屈,更不必为他撒谎,助长他的威风。”
他说着说着,便不说了,因为说了也是白说,公主太笨,明明靠着最强大的娘家,却生生被爱情蒙住双眼,说什么,你跟她说什么都是白说。
宿和不满地说:“我哪有那么笨啊,你又没去过我家,我过的好着呢,我和一博哥哥……还挺温存的。”
宿和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渐渐消散在温热的炭火气里,姑母哈哈大笑,拍手道:“两天不见,你竟然学会开车了!哈哈哈,快和我说说,我好写进本子里。”
宿和笑嘻嘻地摇摇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棠溪只觉得一阵耳鸣,好像几只清脆的铃铛,随风摇摆,公主再说什么,他也听不到了,天上掉下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将他和世界隔离开了。
宿和笑着点了点棠溪的胸膛,说:“我走了哦,我还要去皇后娘娘那里用午饭呢。”
什么?
棠溪拉住她的手腕,冷冷地说:“你不能去。”
“为什么?”
“皇后娘娘会看出来的。”
“看出来什么?”
棠溪咬着牙,这话他真是不想说,可是宿和真是太笨了,不说明白她又要闯祸,棠溪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最好如实禀告皇后娘娘,否则就不要去,你穿这么多,又这么笨,肯定会被她看出来的。”
棠溪今天吃了火药了,怎么一个劲地骂我,宿和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没有放在心上,今日回门,给皇后娘娘请安乃是重中之重,她怎么能不去呢?宿和手腕被他捏住,又烫又疼,像夹在一个烧红的铁钳子里,她想挣脱,收了几次,都没收回来,她抬头一看,发现棠溪目光炯炯,正盯着她,那眼神,仿佛也是一只抓手,要将她死死擒住。在宫里时,他虽然执拗,但也不至于这样,絮絮叨叨,又攥着她不放,才出去七天,才七天啊,怎么就变得这么粘人,一定是姑母放纵,对他太好了吧。
她看看姑母,果然见她一脸关切地看着棠溪,好像也在为他的行为担忧,姑母她……还挺关心棠溪的,比她强,宿和自己做主子时,都不怎么关心他,更不会这样担忧……想到这里,宿和心里突然生出一丝绝决的情绪,用力晃动着被他攥住的手臂,喊道:“你放开我呀!快放开我!你怎么能这样放肆,再怎么我也是宿和公主!”
棠溪眼里的血丝更多了,不但不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他将宿和拉进怀里,紧紧贴着自己的身体,低声说:“公主这句话我记下了,可是公主也要知道,这句话不应该对着我说,而应该对着伤害你的人说。”
什么……对着伤害她的人说……难道他生气,都是因为有人伤害了她?宿和瞪大了眼睛,他也瞪大了眼睛,两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宿和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所以……你在担心我吗?”
棠溪没有回答。
宿和却发现他的目光不再那么严厉,而是多了几分柔和,也不像原来那么紧张,“噗嗤”一声笑道:“担心我你就说嘛,为什么那么用力,把我的手都捏红了。”
是吗?棠溪突然放手,将手背到身后。
公主揉着手腕,笑道:“这下好了,要是皇后娘娘问起,我就通通推到你身上!”说完,她笑着掀开珠帘,推门出去了。
那时正是晌午,阳光没有遮拦,透过没有叶子的梧桐树枝,射进棠溪眼睛里,他眨了一下,宿和便不见了,就像变戏法似的,突然不见了。棠溪目光渐渐落下,落在满地的梧桐叶子上,心里有点失落,像是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呢?他摸摸心口,觉得冷冰冰的。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说服宿和,还是放她离开了,去寻找她的一博哥哥,宿和走了,可是他的怒气没有消散,反而从五脏六腑凝聚起来,把他的心脏都撑大了。
棠溪握着拳头,又觉得浑身力气无处发泄,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怔怔地站了半天。
姑母看完这场戏,心里什么都明白了,无奈地说:“你们俩怎么回事啊,说了这么多话,没一句有用的。”
“什么才算有用?”
姑母抱臂,歪着脑袋说:“你明明喜欢她……”
“有吗?”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这个,我是说你明明放心不下,又不跟她明说,她那个榆木脑袋,哪能明白你的心思呢?”
他的心思,他的什么心思,他能有什么心思,姑母说的这些才是没用之话,棠溪握紧剑柄,脑海里尽是宿和穿着大红嫁衣的样子,一来她已经嫁人了,二来他只是个暗卫,如果说话有用,他和宿和……他和宿和……
棠溪似堕入湖中,在布满水草的湖水里寻找着宿和的踪迹,那一瞬他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宿和活着,他什么都愿意承受。
可是……想到宿和刚才撒谎的样子,棠溪觉得宿和她根本就不需要他吧,她心里正爱着别人。
宿和在皇后那里耽搁到天黑,找不到机会再回姑母这里,直到出宫,她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刚才棠溪的眼神太冷酷了,不会要做什么可怕的事情吧!
她交了腰牌,从西华门上轿,远远就看见了一博哥哥,宿和笑道:“你怎么来了。”
一博哥哥点头,笑道:“没什么,只是顺路。”
她看见一博哥哥,瞬间连轿子都不要坐进,兴冲冲地跑过去,要和他走着回家。
可是没走两步,宿和就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凉气,她吓了一跳!不会吧!是棠溪!
棠溪拿着剑,一动不动地站着,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蒙面,冷冷地盯着她身后的一博哥哥,仿佛一只鹰盯着自己的猎物。
宿和张开双臂,把一博哥哥拦在身后,质问道:“棠溪,你又发什么疯?快点把剑放下!”
棠溪的目光这才回到她身上。
“请公主殿下回避。”
回避?回什么壁!宿和生气地说:“你私出宫禁,拦截公主,是不是不想活了!”
“有些话你不肯对驸马爷说,那我就替你说了。”棠溪挽剑,对着一博哥哥说:“你是医官,应该知道公主的体质,稍有不慎,就会受伤。”
公主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不就是手臂淤青的事吗?宿和气愤地说:“不要再说了!棠溪,我命令你不要再说了!”
棠溪本来想说“若再伤她,定不轻饶”,现在被她一闹,心里闷闷的,直接拔剑,刺向一博,想给他一个警告,谁知宿和气得跳了起来,拼命将一博拦在身后,怒斥道:“你能不能不要再给我添乱了!”
添乱?
公主满脸通红,颤抖着说:“你已经不是我的暗卫了,能不能让我清静一点!”
清静?我扰了她的清静?
棠溪冷冷地看着她,一遍遍回想着她刚才的话。
公主气愤地指向旁边的小巷,说:“走!我让你走啊!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也有无数个宿和在上蹿下跳地打着群架,这个棠溪,已经不是她的暗卫了,也什么还要冒犯宫禁,前来替她“报仇”,难不成,难不成他是真的关心我……比父皇和姑母还关心我?
宿和拉着一博哥哥,转身就往另一条小巷走去,走了两步,宿和忍不住回头,发现棠溪还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落寞。
不知怎的,宿和心里也涌起几分不舍,毕竟认识十几年了,自己怎么能那样说他呢,可是……宿和挽着一博哥哥的手,又走了两步,可是棠溪还在那里,在看着她,哎,你要看到何时呀,还能跟我们回家不成。
宿和受不了了,让一博哥哥等她一下,自己跑回棠溪面前,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皇后的耳目时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棠溪,棠溪,我跟你说个秘密。”
其实她手臂上的淤青是画上去的,是给皇后娘娘看的,免得婚后过得太好,触了皇后娘娘的霉头。
原来是这样。棠溪放心了,再看他们新婚燕尔,自己实是多余,刚才一闹,也是自己不对。
宿和拍拍红扑扑的小脸,喘息道:“没事,我不怪你。”
棠溪笑笑,准备回宫。
宿和心里暖烘烘的,笑道:“谢谢你关心我,我的小棠溪。”
一博哥哥只是配合公主演戏,不会真的那么被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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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公主的谎言